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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4章 俊秀五道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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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又一次,去五道峡。那里的山水,逐渐由jpg格式变成gif,储存进脑海,点击记忆的鼠标,那方山水,就会在眼前鱼一般游动起来,赏心悦目。

    一

    五道峡的山,一座连着一座,典型的荆楚味,巍峨,陡峭,坚挺,像一把把刀,刺向天空,刻出一个个轮廓苍劲的图像,冷峻而刚毅。

    从小生活在荆山,我不像江淹,仅仅望见荆山,便开始感叹:“奉义至江汉,始知楚塞长。”其实他看到的,不过是荆山一角。真正的荆山,李商隐似乎比他清楚一些:“压河连华势孱颜,鸟没云归一望间。杨仆移关三百里,可能全是为荆山。”虽然语气不那么肯定,毕竟感觉到了荆山的雄伟与浩瀚。自然,这里的“三百里”,是文学化了,像画画,以少胜多,一笔为峰。千里荆山,都隐藏在这短短的“三百里”里,像掩映在茫茫烟云中的五道峡,逶迤婉转中,浓缩着荆楚山水最美的姿态与容颜。

    五道峡在山城保康之南,乘车前往,不过半小时的长度。景区的大门,凿在一座高耸的雄峰下,紧贴着223省道,像热情好客的主人,等候在路边,迎接着远方来客。“五道峡”三个大字,鲜红的镌刻在峡谷另一侧的峰岩上,笔力遒劲,入石三分。谷口,一道高仿天然的滚水坝截断潺潺涧水,挂出一帘丈许银练,急坠直下,气势磅礴,先声夺人。坝上,一座风雨廊桥如虹横跨两岸,红墙金顶,在峡谷之间横空勾出一弧清新与浪漫,点缀着绿水青山,映衬着两岸雄峰。

    至此,你可能就感觉到了荆山的雄伟与险峻——还没进门,两座顺溪绵延而至的大山就直压过来,气势慑人。

    山的中间,一溪柔水凭借一身坚韧闯关夺隘,硬辟出一条蜿蜒生路,曲曲折折,赴着一场牵肠挂肚的亘古之约。她能否如愿走进海的怀抱,我不知道。但她不畏艰险千里迢迢而去的坚贞与信仰,谁也无力阻挡?

    沿涧顺山而入,一小段景区公路悬在崖边,虽阔,却也不敢轻易靠边俯瞰笔直渊深的谷底。若有心,可沿路边一处陡峭小道,小心攀援到谷底,玩玩溪水,戏戏小虾,与坝前参差而落的瀑布留个合影,晒晒山野情趣。早些年我下去过多次,每次都感受不同。或感叹荆山雄伟,含露掬华,捧出这条清澈涧水;或体味山水清凉,涤荡肌肤,快意心胸。倘若能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这谷底,看看头顶群峰伟峙,听听流水无悔,在一片涧水轰鸣的宁静中,你会忘了许多世间纷扰,真想抛开一切羁绊,就此结草为庐,归隐山林。人这一辈子,生活在哪里,都是一生。在这里,山清水净,反而更纯朴,更自然。有时,我非常感佩在竹林里生活了一生的那七个“疯子”,还有和他们一样不把都市当回事,始终心系山水的人,仿佛,在他们心中,山水,才是人生最好的皈依。

    折返前行几步,穿过一道人工开凿的穿山小隧道,眼前峡谷豁然开朗,谷前大坝截溪而成的凝玉池碧绿如玉,平滑如镜,晶莹反射着天光,一条钢索软桥晃晃悠悠倒影于镜面之上,一头系住路边柱础,一头缠住通往左山溶洞的台阶,像牵了一条千年红线,牢牢地系住此山与彼山的姻缘。这是一道峡。

    软桥不宽,颤颤悠悠,但两边都有一人高的线网防护,即使跌倒,也不用担心掉进湖中。兴高采烈的年轻游客和淘气的小孩一走上软桥,就会故意使劲晃动桥面,带动整个吊桥秋千一样左右摆动,引来一阵尖腔细嗓的惊叫和家长的呵斥,划破幽谷,许久才会平静。然后,再来一波游客,再来一次摆动,再来一片吵闹……如此往复,搅动着山野的清宁,宣泄着旅游的粗放。

    相对这种喧闹与动态,两岸青山却异常沉稳,像入定的老僧,依次排列盘坐溪边,一个接着一个,有高有低,有大有小,有老有少,延展而去,看不到边际。在他们胸怀闹腾的人们,看不到这种安宁、阔大与宽怀,就像许多时候,我们看不到亲人对我们的好一样。直到领悟过来想去珍惜时,那些时光,那些恩爱,可能早已无法挽回。

    离软索桥不远,有一座山叫楚寨峰,虽不是主峰,却也高耸险峻。峰后有寨,住过2千年前的熊氏楚人,那段筚路蓝缕的生活,尚有蛛丝马迹可寻。峰上,有条石砌小道蜿蜒修到山顶的望楚亭,年轻气盛时,和同样年轻气盛的同事攀过一回,那真叫一个难。路窄坡陡,一时急转直上,一时又涉险攀援,曲折迂回,如纵天梯。待到山顶,清风徐来,爬山挣来的一身臭汗和疲累顷刻烟消云散。放眼望去,对面楚峰耸峙,窃语相闻。周围群山波澜,绿浪如海,顿时几分豪迈,几分意气,仿佛我就是山,山就是我,高大,伟岸。这种心情,与南朝鲍照确有几分相似。这位与颜延之、谢灵运合称“元嘉三大家”的文学家,在其《代阳春登荆山行》中记道:“旦登荆山头,崎岖道难游。早行犯霜露,苔滑不可留。极眺入云表,穷目尽帝州。”

    诗里,他还记了很多,有描景状物,也有咏怀抒情,对应今日五道峡,游走一遍,亦不失写真。比如“日氛映山浦,暄雾逐风收。花木乱平原,桑柘盈平畴。攀条弄紫茎,藉露折芳柔”,都很贴切生动。

    原路下峰,比上山还要惊险刺激,探步落脚,都要细之又细,如临深渊,生怕一失足连千古恨都无法生出。险要处,手足并用,一身冷汗。荆山之险峻,一峰尽出。

    二

    此峰之下,峡谷溪水蜿蜒依旧,游览路线却在此分叉。原路而前,过山穿林,沿溪而行,进入二道峡。此峡山水相应平缓,沿路看珍树异木,小桥流水,行走山水的风情野趣尽收眼底。过软桥,拾阶而上,隔溪面对的峰腰,有一条穿山溶洞,如肠似隧,在峰腹曲折迂回,上下盘旋。除了我们这些常来常往的本地人,到五道峡的外地游客,无不当一回齐天大圣,在“铁扇公主”的肚腹里闹腾一趟。

    典型的喀斯特地貌,让荆山多溶洞,楚峰多地穴。许多的山洞,被猎人樵夫发现后,所有人都成了这些洞穴的主人,他们承袭了祖先勇猛无畏的精神,手持镐锄闯入洞穴。不同的是,我们的祖先是去居住,去生活。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别无选择。刚从爬行中直起腰来,能积极利用自然资源,我们的祖先已经够聪明了。他们剔除洞中的阻碍,安营扎寨,生活繁衍,这才有了我们。可我们有些人进洞,是去盗挖石笋石柱,把那些地下水千年万年析出的碳酸钙悬挂物和堆积物搬回家,做假山,当装饰,完成一次次自私而且公开的采挖行动。

    没有人,或者机关对这种极度自私、短视、违法的行为进行惩罚,这越发助长了钟乳石采挖的歪风。保康的许多溶洞,发现早的,里面基本都被乱采滥挖一空,徒有四壁。五道峡的这个溶洞,灵巧地隐蔽在半山绝壁的茂林之中,荆棘密布,直到整个景区被发现,人们才在后来的勘探中,窥得门径,保存完好。

    对于洞穴,人类不是最初的所有者。即使按那种谁先发现,谁就拥有的通行规则,洞穴的拥有者,也应该是虫蛇、蝙蝠,或者那些知名不知名的生物。在没有人类之前,它们就开始以洞穴为家,生活起居其中。是人后来霸占了它们的家,想尽一切办法驱赶出它们,让洞穴向人类开放,敞开了神秘的厅堂。那时候,文字还没出现,野蛮比文明更为时髦,为了争得一方栖息之地,自然有无数次惊险而惨烈的争斗与拼杀,人和虫蛇都互有死伤,但在不断的争斗中,人慢慢学到了经验教训,拥有了智慧和思想,掌握了争斗的方法与技巧,逐渐占据了上风,直至主宰整个洞穴。

    这个过程极其漫长,远不是穿越一次山洞可以感知或者领悟。五道峡的这个溶洞并不长,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可以走到另一头,重见天光。

    洞叫探玉洞,传说当年卞和寻玉时走过。循着卞和的足迹,我走过四次,玉是没找到一块,但每次都有种穿越时空的奇妙感受,仿佛走进了祖先的老宅,去寻祖觅宗,一种原始而悲怆的情绪会在心中激荡到走出洞口。

    人对洞穴的迷恋,有种遗传的情愫。我不知道,洞口那个滴答滴答淌着泉水的石台,是不是我们祖先睡过的石床。还有,那一池池沁凉的清水,是否在篝火里映照过一群树叶蔽体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人从不会安分,欲壑难填。追根溯源,这种“贪婪”,某种程度上,应该源自祖先:当他们有了比露宿更舒服的洞穴居住之后,又不满足洞穴的阴暗潮湿,开始寻找比洞穴更舒适的家。时间一长,洞穴渐渐被他们抛弃,房屋在荒山岭野出现,人类大步迈向文明。然后,稍显富裕,又开始寻觅各种奇珍异宝。而洞,总是传说中最容易藏宝的地方。

    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影片结束时,一句“芝麻开门”就开启了一洞珍宝,想想真美。可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保康发现的一个又一个溶洞都一再显示,世上没有真正的“芝麻开门”,没有天外之财。所有的幸福,都要靠奋斗。

    走进探玉洞,五光十色的灯光把幽暗的洞穴装饰得富丽堂皇,明明灭灭,闪闪烁烁,如萤火,似星光,灯影婆娑,身影朦胧。一群群前来观赏溶洞神秘与美丽的游客摩肩接踵,游鱼一样一波又一波穿梭在曲折盘旋的荆山的肚腹里,恍如隔世。

    洞内陂陀,柔肠百结,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一如狼牙犬齿,上下交错,穿行其间,上有钟乳石倒悬如剑,下有沉塘暗流,石尖如笋,每个人都在石笋石剑与岩石的缝隙间穿插,坎坷跌宕,崎岖起伏,一会儿开阔似厅,行人可以伸臂展肢;一会儿狭窄如肠,仅容一人侧身低头而行;一会儿爬坡上坎,需要手脚并用;一会儿转折直下,刚刚一起的人,一转身,可能就不见了身影,掩进一排排石柱之后,或者折向另一段通道。各种形状神态的钟乳石,在灯光人影里交错变幻着不同的色彩,五光十色,吸引着游人拍照,也阻滞着行人的前进。仿佛,洞中的日子放缓了,三步一停,五步一等,咫尺天涯。

    我多次陪亲友在洞中穿行,与那些石笋石柱算是熟悉了,它们对我也算友好,从未碰过我的头,绊过我的脚。经过一段险峻洞穴后,中间有段相应平直的通道,没有石笋石柱,也没有梯田般层层叠叠的莲池辉映灯火,所以灯光把这段打扮成时光隧道,沿洞壁形成一圈圈闪烁明灭的五彩光环,一圈圈水一般从一端流向另一端,人行其间,真如穿越,亦真亦幻。

    不难想象,当初里面没有灯光,该是怎样一片黑暗。深邃的洞里,隐藏着多少未知与危险。我们的祖先,是多么勇敢,也是多么的无奈。为求一息生机,给活下去找个好的栖息之地,人类走进洞穴。亿万年之后,他们的后代,也蜂拥而至,挤满洞穴。一前一后,形式不曾改变。改变的是,洞穴里灯光璀璨,不再黑暗,不再愚昧。

    走过时光隧道,石柱林立里几回转折穿插而下,于石隙岩缝里拓出一条道来,文明之光穿越溶洞,抵达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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