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喜欢
宁福郡主宋柠馨今年十六岁, 生得艳丽多姿,自恃是京城第一美人。她的五官大而浓烈, 脸是尖尖的瓜子脸,眼睛是长而媚的桃花眼,只要她一出场,必然是美艳压人,唯一令她稍显遗憾的是,她的肤色不够白,为了弥补这一缺憾,她每回出门都会擦很多的粉。
宋柠馨有个很大的苦恼,她生得这样美, 怎的二表哥每回见了她,眼里的神情都是那么淡漠, 还令她自信心备受打击。
就是上回睿国公府双喜宴,她精心打扮了一番, 千盼万盼, 见二表哥终于来了, 便兴冲冲地跑到他身边, 二表哥看见她,神情生疏,只淡淡说了一句,“你脸上掉粉了。”
宋柠馨大惊失色, 一下子就落荒而逃,回到王府郁闷了好几天,半年不敢来见谢幼卿。她堂堂一个郡主,在喜欢的人面前竟一点气势也没有,真是越在意, 便越怯懦。
宋柠馨的目光盯着沈蕴如问道:“那个穿黄衣服的是谁?”
宋柠馨自恃第一美,所以平日里最喜欢比美,京里有名的美人都被她有意在各个场合比较过了,然后便得意她第一美人的地位仍然十分稳固,自然,这还不够,她还花钱让唱戏的、说书的,写词的在戏楼茶馆等地传扬她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
美人看美人,目光尤为苛刻,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黄衣服的女子生得实在是甜美,巴掌大的小脸,圆而翘的大眼睛,肤白胜雪,白得好似会发光,身姿纤细婀娜,就这么远远一看,便把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宋柠馨感到有丝丝的威胁,虽然论美的程度,黄衣女子还是不及她,但男人都爱这个款,不,应该说是这个感觉,尤其是那些读书人,诗词里写的美人儿不都是这个感觉么,什么‘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什么“彩索身轻长趁燕,红窗睡重不闻莺”,而作为读书人中最负盛名的二表哥,会不会也……这么一想,宋柠馨便有些坐不住了。
身边的侍女匆匆离去,很快又捧了一个名册回来,答道:“回郡主,是永安侯府嫡出的四姑娘沈蕴如。”
宋柠馨有些意外,永安侯府也是京城里的世家大族,怎的她从来没听说过他家的嫡小姐也是个大美人。
沈蕴如进了园子,一眼便瞧见了走在前头的闺中好友白梦斓,白梦斓是庆平侯府庶出的大姑娘,虽是庶出,但袭了爵位的大房有三个嫡出的儿子,却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所以也不比寻常的嫡女差了多少,庆平侯府和永安侯府是世交,两人又同龄,故自幼便交好。
“夕夕!”沈蕴如快步走上前去,唤她的小名。
白梦斓回过头,见到沈蕴如,目露惊艳,上下打量着她,笑着道:“喃喃,你长这么漂亮了,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沈蕴如笑道:“我俩才几个月没见,你就面生了。”
白梦斓轻轻责怪道:“你还说呢,我几次让人来府上请你,你都不来,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断交了呢。”
这半年来接近谢幼卿占了她很多心力,以致她都顾不上和闺中好友维系感情了,沈蕴如歉然道:“我不是要有意疏离你的,只是这半年来,我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你知道我有苦衷就行了,我先保留这个秘密,日后再告诉你。”
白梦斓目露担忧之色,正欲说什么,前头便来了一个衣着贵气的侍女,“沈姑娘,我家郡主有请。”
宁福郡主请她?沈蕴如有些疑惑地跟着那个侍女去了宁福郡主的赏花亭。沈夫人在后面和康平侯府的夫人说着话,见宁福郡主的侍女领着沈蕴如到赏花亭去了,目光便时时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牡丹园造景奇美精巧,秀石堆叠中见花木繁胜,盘旋曲折中见水色缥缈,十步便有一景,上千株牡丹灼灼绽放,如万片丹霞,瑰丽非凡,一年最美丽的时节莫过此时,有十八个赏花小亭设在牡丹丛中,里面设石桌石凳,坐在其中,仿佛置身于云蒸霞蔚的牡丹花海中,人比花艳,花似人娇。
沈蕴如走进亭内,见姹紫嫣红的牡丹花簇拥着一位华贵美艳的少女,想必就是宁福郡主了,沈蕴如行礼道:“参见宁福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宋柠馨笑着招呼她,“过来坐吧,本郡主有话要同你说。”
沈蕴如走到宋柠馨身边坐下,抬眼看着她,宋柠馨妆容精致,身材高挑,身上穿着杏子红盘金银彩妆花袄,下着银红妆花百褶裙,她跟嫂嫂一样是属于美艳型的,只要穿上红色便美艳逼人。
宋柠馨就近端详着她,也不说话,沈蕴如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宋柠馨心中又惊叹了一下,这沈家姑娘,方才远远地看着,便觉像画一样的美,现在走近来,更觉灵气逼人,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顾盼生辉,她说话的样子远比不说话更美。
宋柠馨尽量掩饰自己笑里的酸意,“你的耳环真好看,衬得你的肌肤白如珍珠。”
沈蕴如戴的是翡翠镶珠蝴蝶耳环,身为郡主什么好的首饰没见过,定然不是真心要夸她的耳饰,似乎是在夸她生得白?沈蕴如笑道:“多谢郡主夸赞,耳环是我娘亲为我选的,说是翡翠显肤色。”
宋柠馨觉得这回答真是聪明又得体,尤其是在她郡主的身份面前,自谦的确是知趣的,不过,翡翠显肤色这一句话倒也点醒了她,二表哥嫌她粉擦得厚,不若日后穿些绿颜色的衣裳戴些翡翠首饰,便能显白了。
宋柠馨笑道:“沈夫人好眼光,也很会调理人。”
沈蕴如道:“郡主过奖了。”
宋柠馨双目一转,指了指石桌上铜瓶上插的两支牡丹,问道:“我是八月十五牡丹花生日时出生的,自幼便爱牡丹花,方才撷了几支插瓶,沈姑娘觉得,红色和黄色的牡丹,哪支更好看?”
姚黄魏紫是牡丹中极为名贵的品种,在诸多花系中独占魁首,今日两相对应,她是主,她是宾,宋柠馨倒想试试她会怎么应答。
沈蕴如不愧脑瓜子灵,很快便反应过来,郡主是话里有话,先时郡主夸她耳环好看她便觉得有些奇怪,如今又问哪个颜色的牡丹好看,黄色和红色,这不正是她们衣服的颜色吗?所以,郡主的意思是……在暗示她有些喧宾夺主了?
沈蕴如略一思忖,便道:“牡丹是花中之王,郡主容色无双,又独爱牡丹,正是应了李太白那句‘名花倾国两相欢’。蕴如从前读过一首称颂牡丹的诗,写道‘朱色乃正色,异色不称王’,想来红色总是最好看的。”
回答得真是滴水不漏,反应机敏,诗词功底也好,宋柠馨一时竟有些赏识起她来,把她当假想的情敌到底有些阴私,不若凑合她和哥哥,若能早些嫁入王府,自己一颗心也安了,还能收获一个美丽聪明的嫂嫂,真是一举两得。
宋柠馨笑吟吟的,将铜瓶里的那朵黄色的牡丹取出,送到沈蕴如的手边,“沈姑娘仙姿玉色,配这牡丹花也很配得上,这花送给你了。”
“多谢郡主。”沈蕴如刚接过花,宋柠馨便亲密地拉起她的手,“快开席了,我们过去坐吧。”
沈蕴如被动地站起身随她往前走,这宁福郡主突然起来的亲密,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开宴之地在玉沚堂,玉沚堂之上,则是牡丹园内的最高处凌风楼,在凌风楼上,可将全园胜景尽收眼底。玉沚堂前,则是一方清波粼粼的水池,对岸则是一座大戏台,可唱戏和表演歌舞等曲目。
宋柠馨拉着沈蕴如走在石桥上,一抬眼便看见了凭栏站在凌风楼上的哥哥,庆亲王世子宋翊景,他的视线正是落在她身边的沈蕴如身上,目光熠然发亮。
哥哥这眼神,莫非看上了沈姑娘?宋柠馨心中一喜,到了玉沚堂,宾客已经落座了七八成。
庆亲王一家坐主桌上,两边一溜地按爵位和品级列席,宋柠馨让侍女在主桌上加一坐席,沈蕴如坐在她旁边,筵席上的一帮太太小姐们看了都微微讶异,交耳说着什么。
宋柠馨朝楼上的哥哥扬了杨手。宋翊景看见,微微一笑,便转身下楼。
庆亲王妃则同谢夫人、谢瑶卿一边谈笑,一边朝玉沚堂缓缓走来。
宋翊景和宋柠馨的眉眼有五六分相似,也是浓烈的,好像天生就比别人多染了几分色彩过来,身材高大伟岸,剑眉入鬓,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总是含着温润的笑意,身穿玄青色缂丝玉璧纹锦袍,腰束白玉带,一眼便知身份不凡。
看着面前一个英俊矜贵的青年男子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沈蕴如便猜测他是庆亲王府世子。旋即便想到宁福郡主的意图,她难道是想凑合她和她哥哥?这么一想,沈蕴如顿时不自在起来
宋柠馨拉她站起身,亲密地挽着她的胳膊,宋翊景走近前,先往沈蕴如看了一眼,然后才看向宋柠馨。
宋柠馨笑着道:“哥哥,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永安侯府的沈姑娘,我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很喜欢她。”
宋翊景双目注视着沈蕴如,“你叫什么名字?”
沈蕴如虽然不甚自在,但还是落落大方地道:“我叫沈蕴如,温雅有蕴藉的蕴,岁岁如意的如。”
两人视线相触,沈蕴如在他眼中看到了熠亮的光束,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心叹要是这目光长在谢幼卿的眼睛里,她可就轻松多了,要是命中的“喜神”是这位庆亲王世子,她就无忧了。
沈蕴如是会看人的,只这一眼,她便看出庆亲王世子是一个真挚热烈的人,喜欢就喜欢,不掩不藏,性子是温润如玉的,生得也很俊朗,只是她的眼睛过早的被谢幼卿的妖艳俊美给染蚀了,看过谢幼卿之后,再看其他的俊男美女,总觉得寻常了。
沈蕴如心里又哀叹了一声,她该上哪里去治好眼睛。
这庆亲王世子,倒是一个贵婿之选。可是她五年大忌未过,心思都得钻研在谢幼卿身上,根本无暇去应对其他的男子。
宋翊景品咂着她的名字,仿佛齿颊生香似的,笑道:“蕴如……好听。”又问:“小字叫什么?”
沈蕴如小脸微红,小声道:“喃喃,呢喃的喃。”
宋翊景笑道:“有趣。”
宋柠馨看了她哥一眼,掩嘴笑了声。果然是亲兄妹,目光都这么一致,都喜欢长得甜的姑娘。
这时庆王妃一行来到了玉沚堂,沈蕴如忙给庆王妃、谢夫人请安。庆亲王妃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而谢夫人,目光先落在庆亲王世子面上逡巡,再扫过一旁的沈蕴如,眼里划过几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朱色乃正色,异色不称王”这诗没有的,是作者私设,改自清朝诗人咏牡丹的诗“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