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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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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幼卿的眸中划过一丝冷光, 眼皮却是抬都未抬,恍若没有听到似的。

    见他不搭理, 且浑身都散发着冰芒,沈蕴如虽然有些尴尬,仍和颜悦色地道:“多谢谢哥哥昨晚的救命之恩,我来,是准备了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救命之恩?他何时救过她了?这小鬼又想出新的花招来缠他了,谢幼卿轻抬眼角,视线定在窗外的湖心,像听到了笑话一般嗤笑道:“看来你真是黔驴技穷了,竟然编了个如此拙劣的故事, 我救了你,我怎么不知道?”

    沈蕴如有点懵了, 眼睛却是盯着他瞧了又瞧,想确认他是真忘还是假忘。若是真忘, 说明他这人有个毛病, 便是醉后的事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就比如在王老先生的寿宴上不记得他之前醉后对她做过的事一样, 若是假忘,则说明他想和她撇清关系,不想有任何瓜葛。

    可是他面色无澜,双眸像千尺冰湖, 除了上面一层幽冷的嘲弄,什么也瞧不出来。沈蕴如几乎可以推断,他就是想和她撇清关系。

    沈蕴如不免有些着急,他想不认账,她偏要让他认。

    “谢哥哥, 你怎么说我是编故事呢,昨晚……”

    谢幼卿却没耐心听了,眼风倏地扫向她,打断道:“谢某救谁都可能,却不可能救你。谢某用餐不喜有杂音,滚吧。”

    沈蕴如非但不走,反而上前几步分辨道:“谢哥哥,昨晚在漫湖,你真的救了我,你当时喝醉了,所以一时想不起来了也是有的,你可以去问你的小厮淡清,不过你忘了也没关系,我都会好好报答你的,请一定允许我好好报答你的恩情。”

    谢幼卿双眸平静无波,倒是慢斯条理地斟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脑中飞转,他昨晚是去了漫湖,但既属私邀,便是十分保密的,家人都尚且不知道,她又如何知道的?若真是在漫湖救了她,那么她一个小姑娘深更半夜去漫湖又是什么缘故,此事的确有许多蹊跷的地方。

    当然,对于自己对酒的敏感和酒后不记事的毛病,他在很早便知道了。虽家人很少提及,但他也能推断出他醉后常有些喜怒不定和浮夸的举止。

    见谢幼卿不语了,沈蕴如以为他还想抵赖,便取出昨晚的那只金丝嵌绿松石的钱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喏,这钱袋总不会说谎吧,你昨晚真是好人做到家了,不仅将我平安送到客栈,考虑到我身上没带银两,你还慷慨大方的拿出钱袋给我,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好人,我心里真是感动,所以今日便等不及地想答谢你。”

    谢幼卿见了那钱袋,神色更冷了,他怎么会把钱袋给她,真是醉糊涂了。若真救了她,那她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来缠他的理由。

    “把钱袋还我。”

    谢幼卿的眼刀子嗖嗖地飞过来,沈蕴如感到手上一阵凉意,她赶紧将钱袋双手奉上,“自然是要还你的,不单只这个,我这儿还有一份礼物,请您笑纳。”

    谢幼卿从她手中拈过钱袋,转手却扔进了窗外的湖中。

    沈蕴如瞪大眼睛,“你干嘛把它扔了,早知道要扔,就不还你了。”沈蕴如奔到窗边,见湖里打起一个小小的涟漪,真有点心疼那钱袋还有里头的银两,至于这样嘛,这脾气,臭的没谁了。

    谢幼卿神情淡漠,“谢某的东西,让人碰过,便不要了。”

    得嘞,你真高贵,真会摆谱,合着你这钱袋过了我的手,便贱了。他这个举动,果然让沈蕴如有些犹豫了,她若将那两幅画绣送他,他会不会一过手就扔了?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她正犹豫之际,却见谢幼卿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准备了厚礼要报答谢某吗,怎不拿出来?”

    既然恩主都发话了,沈蕴如虽有些揪心,但还是揭开了锦盒,递了过去,轻抬眼睛瞥向他,有点信不过他的艺术修养,不忘提醒一句:“这可是艺术品……”请高抬贵手,千万别逼她跳湖啊。

    谢幼卿恍若未闻,修长冷白的指尖探入锦盒,拈过其中的一幅,徐徐展开,见是一幅《宰相逍遥图》,他扫了一眼,目光倏地凝住,瞳仁缩了一下。

    沈蕴如在一旁特别留意他的神情,但他只是垂首看画,神色清冷,不辨喜怒。窗外冬阳正好,金亮的阳光斜斜地落于他的眉眼,像抖落了一层碎金屑铺在他的眉宇和眼睫,眼中泓亮如三春清湖,沈蕴如离得近,鼻端似乎还闻到他衣衫里透出来的丝丝清冽的香味,她分辨不出是什么味,但却是非常特别的一种味道。

    谢幼卿看了几眼,便将画轴合上,展开另一幅,只扫了一眼便就合上了。

    谢幼卿抬眼看向她,见她一副颇为忐忑的模样,轻轻一哂,“苏州明氏画绣?你怎得来的?”

    沈蕴如提紧的心放松了下来,既然一眼就认得出是苏州明氏的画绣,的确是识货的。不过他问画绣怎么得来的,难道不是质疑她怎会有这样的好东西?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虽心里有些不以为然,沈蕴如面上却是一脸真诚地道:“自然是我的东西才敢放心送你呀,你是我的大恩人,那么便实话告诉你吧,我娘亲的娘家和苏州明氏是世交,这才能跟他们买到,但通共也就这两幅而已,多少人想买还买不到呢,前几天刚从苏州运来,想着你是风雅之士,自然有很高的艺术修养和鉴赏水平,这样的艺术品到了你手里每一根丝线都与众不同,也算是物得其主,所以拿来答谢你再合适不过了。”

    她说话的时候,谢幼卿玩味的目光便在她面上逡巡,然后哦了一声,这小鬼是挺能说会道的,夸得有几分水平,不过她以为这样他就会给她好脸色了吗?未免把他想得太肤浅了!

    方才照进窗的那一抹阳光好像也被他身上的冷气冻没了,他的双眸沉沉如千年冰湖,然后不带一丝情绪地将锦盒合上,“那么,礼物谢某收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那神态,就差没说滚字了,沈蕴如面上瞬间白了一白,心中涌过丝丝的挫败,这还是收了礼物的情况,就这样冷眼无情地把她打发了?果真是捂不热的千年寒冰,经常冷得她心尖一颤一颤的,也许吧,冬天和这人打交道称得上是雪上加霜,到了夏天情况就会好起来了,毕竟暑气蒸人的时候,这人时不时用冰镇你一下,可真是消暑利器呢,妙极妙极!

    沈蕴如宽慰了几分,又提振起几分士气,带着一点讨好笑意,“那个……谢哥哥,我中午也没用餐,这会倒有点饿了,能和你一起拼个桌吗?”

    这脸皮真是厚得可以磨刀了,谢幼卿唇角微微勾起淡漠的弧度,双眸微敛,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从牙关里吐出四个字,“门-都-没-有!”

    沈蕴如往四下瞥了瞥,轻轻地干笑了两声,“谢哥哥说的对哦,二楼的雅座都没有门,不过你既然是这儿的常客应该也不会嫌弃。啊,好巧这旁边的座儿有空位——。”

    沈蕴如指了指过道旁的方向,“那我坐上次的位子?”

    还真是挺会给自己台阶下的,谢幼卿心里冷笑数声,冷冷地吐了两个字,“随便!”目光旋即看向窗外。

    沈蕴如虽坐在隔壁,目光却一点都不规矩,时不时的看向他那边,一会儿拧眉,一会儿托腮,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突然她眼中一亮,起身朝花糕走去,俯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又回来坐下。

    大约真是完全把她当空气了,她明目张胆地看了谢幼卿这么多次,谢幼卿竟没给她飞眼刀子。

    孙以安大厨烹饪的菜虽听起来简单,却是工序复杂,手法多样,故上菜时间要稍慢些,沈蕴如只点了几样别的厨子做的可以较快上菜的菜肴,一会谢幼卿的菜上齐了,沈蕴如的菜也紧接着上齐。

    谢幼卿慢斯条理地用着餐,怎么说呢,他这个人实在是品相太好,摆在他面前的几样菜都格外的增色增香,尤其是那双潋滟着银光的凤眸,用餐的时候竟带了一种享受和沉醉的味道,沈蕴如看了几眼,便感觉自己的食欲一下子上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与喜神离得近,她仿佛能感觉到他身上环绕着一种五彩的吉光在辐射着她,令她身心舒畅,故而这餐饭用得格外的香甜。

    谢幼卿用完餐,照例上了一壶小叶茉莉香薰茶,喝完后便起身离去,沈蕴如看见,忙搁下手中的碗筷,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谢幼卿出了酒楼门,没有上马车,而是转了方向往镜湖的堤岸走去。

    如今已是正月的季节,再过几日便是腊八节了,各街巷皆有了一些过年的气象,境湖的长堤上,搭着各式各样的摊子,有卖年货年礼的,书春的,点心小吃的,人群三三两两来往不断,欢声笑语,颇为热闹。

    只要谢幼卿出现的地方,便从不缺乏注目的眼睛,这些掺杂着爱慕、钦羡、崇拜、妒忌等目光已伴随他多年,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并可以将他们视若无物。

    谢幼卿方到堤岸,已经有好几个鲜衣丽裳的小姑娘拿了帕子掩住发红的面颊,双眸闪着桃花,直朝他送着秋波。

    有个胆子稍大的姑娘突然崴了一下脚,娇滴滴地哎哟了一声,一只精致小巧的软缎绣花鞋从她脚上脱落滚落到谢幼卿的脚边,谢幼卿目不斜视,好像未瞧见一般,双脚竟从那绣花鞋上踩了过去,嫩粉的绣花鞋上落了一个灰黑的脚印,那姑娘睁大眼睛盯着那只绣花鞋,原本娇红的脸上顿时一阵青白。

    谢幼卿信步闲走了一小段路,忽地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跟在他身后三尺之距的沈蕴如,目光带了几分逼视,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怎么,你要跟谢某玩跟踪游戏?”

    如此没脸没皮,哪像是侯门公府知书识礼的闺秀,倒像是市井街头的地痞无赖。

    谢幼卿非常地不悦,双眸已经燃起了簇蔟火星,好在十几年的读书修养,他一向情绪控制得极好,所以那蔟火星很快便消下去了,他的双眸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和冰冷。

    沈蕴如面上有些惊慌,用手指颤颤地往一边的花圃下指了指,“不是……谢哥哥,我出酒楼的时候,在垃圾桶旁边看到了这只可怜的小狗,它看起来很虚弱,好像生病要死了,刚好又看到你未走远,我想着你是京中有名的爱狗人士,你肯定会救它性命的,就想着把它带到你面前,但我又极怕狗,不敢抱着它,所以就拿了一条狗绳牵着它…”

    谢幼卿轻轻一瞥,看见她所指的地方果然有一只小小的流浪狗,只有半尺长,那狗垂着头,走路东倒西歪的,几乎要趴倒在地。

    谢幼卿目光里划过几分嘲讽,“这么小的狗你也怕?你胆子就芝麻大么?”

    沈蕴如眼睫轻轻颤动,声音也有点儿发抖,“我就怕狗,不管什么狗都会怕的,现在你都看到了,这只流浪狗怪可怜的,你、你能把它带走么?”

    谢幼卿目光在她面上停了一瞬,眸光像镜片的反光一般闪了一下,然后转身朝那只流浪狗走去。

    沈蕴如恍惚了一下,好像有一种被他看穿了的感觉,心里顿时有点虚。她在心里默念,对不起了狗狗,为了娘亲,为了爹爹,为了自己的命运,只能出此损招了。

    谢幼卿走到小流浪狗身边,蹲了下去,眉宇间浮漾着几丝温柔,伸手在狗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唇角勾起,那狗睁开耷拉着的眼皮,尾巴摇了摇,对着他微弱的汪汪了几声,然后乖乖的趴在地上,不动了。

    谢幼卿从袖中取出一张银丝帕子,包在狗的身上,然后将它抱了起来。

    沈蕴如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千年寒冰谢幼卿吗,这是无情无心的谢幼卿吗?怎么他对一只流浪狗是如此温柔,那小心翼翼的姿势,好像是抱着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却偏偏对她如此冷漠厌烦,这样巨大反差的一对比之下,沈蕴如心里的挫败感更强烈了。

    幼卿之难,难以上青天,何时才能得他一点好脸色?沈蕴如有丝烦躁地扯了扯两边的鬓发。

    谢幼卿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又瞥了她一眼,眼中嘲讽之意甚浓。

    沈蕴如感觉他的那个眼神,犹如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自己则成了他眼皮之下那只无所遁形的白骨精。

    “谢哥哥,我没有伤害这只……”沈蕴如未免有点心慌,还想着解释几句,却被谢幼卿打断。

    “闭嘴!”谢幼卿声音淡漠无温,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流浪狗,“若这小狗死了,谢某会替它报仇!”

    沈蕴如闻到了一股杀狗之仇不共戴天的味道,唬了一跳。她要跟着谢幼卿,总得找个理由,想着谢幼卿爱狗成癖,那么她便用一只小狗来给她做托词,若惹他生厌了,她便可将狗送给他,也算是投其所好,所以她今日中午冥思苦想出这一条计策出来,便赶紧让花糕吩咐家丁出去买一只小狗回来,但她又极怕狗,所以事先吩咐花糕让家丁把狗灌醉了,这样才不会那么怕,然后用狗绳牵着它。没想到她啥都没说,就被他识破了。

    谢幼卿不再看她,抱着小狗冷然从她身边走过,到了马车旁,利落地上了车,便吩咐回睿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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