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六节山泽居篇丨冲动?爱情?
叶流水见上官滢依旧默不作声,不免有些烦躁。
他忙活了一整日,如今早已是睡眼惺忪,只想着将这位二小姐赶紧送回府中,然后回客栈睡个好觉。可偏偏这上官滢心里憋着气,对他爱答不理。无奈之下,叶流水只能提议到:“你若是心情不好,我陪你打一架如何?等你消了气就回府。”
说罢,他还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不过可不能在街上打,万一砸了谁的摊子我可没钱赔!”
可没想到这上官滢不仅不领情,反倒还语气不善地质问他:“你们跟踪我?”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碰巧路过……”叶流水一边焦急否认,一边向师兄投去求助的眼神。
这小子说的话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宁行云难得吐槽了流水一回,他懒得再做辩解,便直言道:“二小姐,我们不是有意跟踪你的,只是担心你会出什么意外。“
“担心我?也对。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也脱不了干系。“上官滢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自嘲道:“呵,果然谁都怕被我拖累。”
“怎么能叫拖累呢?我们收了你的钱自然要为你服务周全……”
叶流水正自顾自地说着,便见上官滢又转身往前方走去,于是连忙叫住了她:“诶,你要去哪?”
上官滢头也不回地道:“你不是说要帮我消气吗?来吧。”
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叶流水本以为上官滢真的要找一块开阔的地方与他打一架,却没想到她将他们领到了秦疏唱戏的那间勾栏。
叶流水一路惊疑不定,在前往二楼包房的途中,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低声向师兄问道:“师兄……她不会一怒之下把这儿给烧了吧?”
宁行云看了看上官滢的背影,摇了摇头道:“这可不好说。”
“完了完了,这下我们不仅涉嫌绑架相府小姐,还要担上协助纵火的罪名了!”叶流水越想越懊悔,要是当初他不贪这些银子,现在早就躺在床上酣然入梦了。果真是投机取巧不可取,艰苦奋斗是正道啊……
“行了,见机行事吧。”宁行云劝慰了一句,便继续往楼上走去。
三人一前一后进了包房,然后便各自落座。
上官滢坐下之后便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叶流水则是坐在她的身侧,不吃也不喝,警惕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宁行云却是无比的闲适自在,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观赏着楼下的好戏。
此时,楼下正上演着一出最新的戏剧《念月亭》。
戏正演到高潮时,上官滢突然指着那扮演男主的小生,开了腔:“你们说,这书生若是未能高中状元,是不是便与这楼家的小姐无缘了。”
叶流水接过话道:“那必不可能。无论是戏本还是话本,都要歌颂爱情的力量,那些穷苦书生就算此前十年不及第,但只要一与大户人家的小姐相识相恋,就准能一举登科,否则——戏就圆不下去了!”
上官滢冷哼一声:“可世事哪有这么容易。如果他们考不上呢?又或者根本就不是读书人,也不通武略,那还能什么有路子往上走?”
叶流水继续道:“经商呗。大梁重商,若能腰缠万贯,门第倒也不成问题。”
上官滢又道:“可他若也不擅经商呢?”
叶流水一挑眉,反问到:“如果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户人家的小姐又凭什么看上他?”
“……”上官滢一时有些语塞。她的耳边洋溢着抑扬顿挫的戏腔,伴随着不绝如缕的乐曲声,一下一下地撞在她的心上,连眼睛都开始发涨。她明明在心里恨他的退缩与软弱,却又忍不住继续寻找他们在一起的可能,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可悲了……
叶流水见上官滢不说话,便凑近身子继续搭话道:“说起来,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
上官滢知他知道了秦疏的事,也懒得再作伪装。她正愁心底无处发泄,便借此倾诉到:“看见台上那个小生了吗?当时他就在站在那人的位置。我在楼上,他在台下,他唱了一句‘今生不能为比翼,来世再续连理枝’,然后便恰好抬头与我相望。一双秋水,相思结泪。我当时就在想,这人怎生得如桃花一般,还偏有双澄澈的眼睛。一时兴起便派人引见,这才与他相识。”
“所以你是一见钟情?”叶流水听到这,顿时来了兴致:“那你们认识了多久啊?”
上官滢道:“两个月。”
“两个月?”叶流水瞪大了眼睛:“不过两个月你就如此痴迷?”
上官滢驳斥到:“你懂什么?情爱之事本就看缘分二字,有些人相处十年难生情,而有些人一眼便可定终生。”
叶流水不屑地撇撇嘴:“那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吗?”
“……”上官滢答不上来,只能解释道:“我多是在楼上听他的戏,私下相处并不太多。”
“所以说到底你就是喜欢他的外表罢了。”叶流水装模作样地教育到:“你们这些深闺里的小女子,就是受话本的蛊惑过多。遇见个合眼缘的,就以为是自己的天命之子了,动不动就为之抛弃一切,悉不知以后的日子可不是一时的冲动能够维持的。”
听了这话,上官滢顿时恼羞成怒:“模样生得出众的男子这般多,你怎么不说我都喜欢呢?你既不知全貌,又怎可随意评判我们的感情只是一时冲动!”
叶流水轻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他哪里好了?”
上官滢细数:“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对我亦是极好。”
叶流水调侃到:“你家的下人对你也都很温柔,都很好吧?怎么到他身上就变成优点了。再说了,他不过一介伶人,无权无势又家徒四壁,你嫁过去岂不受罪?”
上官滢蔑视地撇了他一眼:“哼,说到底你们这些人眼中便只有名利地位。玉凤令中的李生对邹氏情深义重,为了她即便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而邹氏亦愿弃一切,奔途百里,此生只认李生一人。什么门第,什么差距,在真正的情字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叶流水正想反驳,便听一旁沉默已久的师兄突然插话到:“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究竟是戏中的人,还是戏外的人?”
未等上官滢回答,宁行云便又道:“又或者说,你是喜欢那样的爱情,还是喜欢秦疏?”
“你这是何意?”上官滢有些不明所以。
宁行云看着台下,缓缓道:“你初识他,是在台上,那时他是李生;你接触他,也多是在台上,他始终扮演着李生;而直到现在,你义无反顾地奔向他,还理所当然地觉得你是邹氏,他是李生。你有没有跳出来想过,或许你只是渴望一份能让你放弃一切的爱情,而不是渴望他,那个你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的人。”
上官滢一时怔住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
宁行云又继续道:“流水说的没错,生活不是一时的冲动可以维持的。你们或许是相爱的,毕竟没有一时的冲动就产生不了所谓的爱情。但你可能只是看到了一个表面的他,爱上的也只是幻想中的他。你不清楚他的喜好,不清楚你们共处是否和谐,若你就这么不顾一切地与他私奔,然后在之后的日子里才慢慢发现他与你想象的形象有所差距,未来的生活也不如你预期中的美满,那岂不是追悔莫及?”
上官滢紧咬着下唇,一边回忆秦疏说过的话,一边认真地琢磨着行云话中的含义,沸腾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果然还是师兄会说,把二小姐唬得一愣一愣的。叶流水悄悄给师兄竖起了大拇指,也在一旁劝导到:“所以说啊,二小姐你就别难过了。现实是现实,话本是话本,只是你想象的太过美好,而他出现的也太是时候,所以才给你了这么一个真爱的假象。为了这么一个假象,抛弃你呼风唤雨的金陵一霸的生活,多亏啊!”
上官滢深思良久,然后才道:“我与他之间的感情未必就如此浅薄。不过你们说的对,我确实冲动了,并不全然了解他,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今日之事,就权当作没有发生过吧。”
叶流水难得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没想到你这人还挺豁然的,我还以为你会耿耿于怀,有仇必报呢!”
上官滢挺直了腰杆道:“我堂堂左相府家的二小姐,自然有自己的气节,断不会为了一个臭男人哭哭啼啼。”
“对对对,你厉害!”叶流水见她心情好转,忙催促到:“这下心里舒坦了吧?那我们快回府吧,不然被左相发现了你又要受罚!”
上官滢摆摆手:“没事,我爹今夜去右相府了,根本没空管我。”
“右相府?!”叶流水与宁行云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对,说是有要事。”上官滢突然转过话题:“不过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嗯?”叶流水愣然。
上官滢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百两银票:“你帮我在秦疏的饭菜中下七日泻药,我看他还怎么上台唱戏!”
对不起,是他高估了她的格局……不过,有钱谁不赚啊!叶流水利落地将银票收入囊中,然后兴致勃勃地提议到:“要不要在泻药里混些辣椒?对了,我这还有痒痒粉、招蜂膏和梦魇符,要不要都试试?”
“那当然好!”
“……”
宁行云看着这一幕,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师父对不起,都怪我没把师弟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