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间
梧市的盛夏少有连续几天强降雨的时候,昨天下了一晚,到今天终于放晴。
江寻欢的屋子的南边窗户的外面,十几米的老树被冲刷的一碧如洗,绿油油的,带着新生的氧气和活力。初听久远又吵闹,听习惯就无谓的汽车电动车单车响着车铃在楼下呼啦骑过。
江寻欢昨晚看了一晚的电视剧,十点半起来时头发是炸毛的,惊悚的看完了手机,感受了下屋子里十分舒适的湿度,打算爬起来匆匆做饭。
——还要送到隔壁。
这么想,她突然觉得自己中午肯定赶工不了,不如晚上做好再送吧。
煮粥。
一个人的早晨全过程,单调熟练的像这样的状态过了十几年。
但这只是她来的第二年。
江寻欢毕业时父母便没有要留她在家附近工作的打算,毕竟好多毕业生毕业后都是往外飞,成了时髦的共知,虽然换新地方工作也不过是从一个自己待腻了的地方换到别人待腻的地方。
不过父母打算把她安排在外地亲戚身边时拒绝了,来这的初衷是旅行,然后发现到这第二天就交到了朋友,大晚上能穿着睡裤拖鞋出去逛超市,马上就接了梧市本土市民的地气而觉得和这有缘。
于是那个她第二天就交到的朋友把她坑在这住下,两人互为邻居的哄她房租续了半年,又在第三个月的时候飞了的丢下房子和她要去寻找新生活,让江寻欢初出茅庐受到了社会毒打。
像个被渣女骗了心的傻子。
把她孤身丢在这不安全,渣女把她拉着到门口站着,像小时候你妈妈循循善诱指着你看树上的鸟。
哎,看见没啊,这里一个摄像头。
那里一个摄像头。
斜对面有人因为在她家偷扔死老鼠她抓不到凶手又安了个摄像头。
这么多摄像头。
你死不了。
江寻欢:“……”
“我在这地方待了多少年啊?二十年了!整二十年了,你还不让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像话吗?我要跑,但这是我老家,我会经常在你想我时回来看你。”
然后她陈芩,跑了有小半年没回来,江寻欢吃一堑长一智的自然也没信她话,电话不接,微信不接,去年腊月的时候她回来了,江寻欢没走心的蹭了她几顿饭离开过年。
她聪明的知道在外要靠人脉的在舅叔家工作,这次回来精神却不正常,恹恹的,估摸事业不大顺利,给她在ktv唱“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
伴奏的男声调子平,中气足的浑厚中带脆,江寻欢后知后觉被她吓的打算不租她旁边了,她开年又好了,没叨扰她,换了个新地方工作,活气的像江寻欢第一次遇见她,明媚积极,活泼开朗,朝着阳。
当江寻欢以为自己和她的交际是一个月刷她十几条朋友圈,她父母名下的隔壁房迎来新住客:她的表弟。
她表弟姓程,单名“曳”,大三生,中二期没过,神经质。陈芩远隔千里介绍完让她多关照。
大三,就是二十一二,江寻欢寻思二十一二就是自己的弟弟辈,也做了点被叨扰的准备。但他大约七月中旬期末结束来的,现在八月初,江寻欢只见过他一次。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陈芩有没有跟他说隔壁有个熟人可以麻烦还是他没放心上。
人挺冷,初见时江寻欢刚好拎着垃圾袋出门倒垃圾,他走楼梯上来,一米八几的个子,身型修长,一身黑,沾着灰,一双绑带鞋尤其明显。
一头黑的发,脸像独自开了上帝的光芒特效,比起身材更夺目,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五官优越,略长的刘海遮了一点眉眼,眼黑黝黝的,跟谁家贵公子逃出来似的。
——不是说他像落魄少爷。
是她举目四望的周围环境不配拥有他在这。
斑驳墙脏乱水泥地的走廊,大多城市里典型打工人聚集地。
少年自带贵气,贵气的逼人。
程曳朝她点个头就拿钥匙站在门口开门。
腿又长又直。
江寻欢腿软,差点没在楼下就发消息问陈芩:
你表弟咋长这样。
而一息忍住,后来就没再问。
江寻欢和这个程曳彼此相安无事的过了大半月。
陈芩打电话跟她说,她表弟到现在这么多天没吃过什么好的,你做饭那么好吃给我弟做一份呗。
???
江寻欢没骂脏话已经很有素质:“……我和你弟没什么交集。”
“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
陈芩慢悠悠:“他是害羞。所以我开始没让你给他送菜啊。”
“……”
她思虑得当:“你又不能经常送饭给他,你说你偶尔做多送点给他,一点也不明显。”
“……”
江寻欢:“你滚。”
她开始耍赖,跟江寻欢同龄但大六个月,却跟她小孩一样啊啊啊一阵发狠:“你要不送我就发消息说隔壁姐姐给你送吃的!你不送也得送!”
“……”
江寻欢心说你发什么疯,吃软不吃硬的挂断了电话。
到午夜梦回,就是昨夜跨零点还在追电视剧时她突然又良心发现,如果答应了算还清她去年年末请的那几顿肉,给陈芩发了消息。陈芩和她一样没睡,两个人同频看了某悬疑剧四集。
江寻欢今天白天的时候做梦便还和丧尸斗智斗勇。
不是小学老师,八月也要工作的陈芩八点时在微信上骂她娘。
于是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做好了饭,给陈芩发消息问她表弟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陈芩在那大惊小怪你就在他隔壁你怎么不知道?!
“就见过一面你信吗?你表弟看起来也不需要人照顾,见我也没很打招呼。”
她正想问你有没有跟你表弟说你隔壁是你表姐的熟识?
她说:“嗯,他应该对你三拜九叩。”
“……”
除了初见,陈芩对人的嘴都很贫,不着边际的先损损你再说一句正经话,别人穷嗨她傻嗨,性格使然有时就挺讨厌的,比如现在。
江寻欢没耐心的把电话挂了拿锅铲把红烧肉盛起来,打算放饭盒里放好再去敲隔壁的门,没人就再晚点送,明天送,放门口,只要想送就能送的出去。
这么想着,搁置在灶台的手机又响了。
她接通,她在这才认识没几月但合拍的同校数学老师有一搭没一搭找她扯淡。
说在想着要不要打份临时工。
不由自主的把江寻欢的记忆拉的很远。
江寻欢才来这的时候也这么认为。
当小学三年级的老师没那么复杂,不用担心某一题魔鬼又超纲,自己也要动脑子看起来不够游刃有余,先自己做遍卷子做份备案再教书育人。不是教导主任在才来时把他们所有新老师拉一块开会,□□弄的浓重盛大,她大概是直接带嘴上阵,多专注于因材施教和心理辅导……
所以她初来时也怀疑自己教育的意义,以及真的有点闲,不够资质当班主任不用操心,又因为小学水平的学术没得研究,除了工作日批改卷子和因材施教争年级语文平均分,暑假简直无业游民。
如果你还想挣点钱的话,是要找个兼职。
但江寻欢一直没找,老师不大好找啊,“我去年寒暑假都回去了。”
江寻欢同志认真给周岚同志说:“我在家窝了两个月。”
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宝宝。
周岚大概在那边哑然,几秒钟后跳脱说:“姐妹咱今晚去酒吧啊?”
江寻欢:“……”
不想回答的搁置装好许久的肉,离开厨房灶台,往背后的破沙发上一躺,开始摆烂。
她第一次去酒吧就是跟她去的,那天一进去里面妖魔鬼怪的霓虹灯比高峰期高架桥上一排长龙还要吓人,接着入目的是撕心裂肺的歌曲摇头晃脑没日没夜欢呼摇晃的人群。
周岚带她挤进去,人贴着人,就好像跌落到一口只有头顶一口天的深井里,所有人都在伸手往上跳跃触碰,包括她。
不过她那天蹬双运动鞋格外矮,也跳不动,整个人被束缚住,在拼命坤脖子。
“不想去。”
周岚问她:“那你交过男朋友吗?”
“……”
江寻欢说没有。
……
听她说她有。
她讲着三届情史。江寻欢看屋子里的光线渐渐变的奇异,浓艳的霞光熏红了的照进窗口,她边听故事边醒悟,今天真是个好天啊,没出去玩可惜了。
聊了这么多天江寻欢才醒悟这是个嘴碎子的周岚说她也不差,怎么都二十四了还光瓢一个呢?
“……”
“以前不算谈的谈过一个,一个星期就分了……我从小到大喜欢的男人没一个没被我搞砸。我容易紧张。”
“你还是跟男人打交道少了。”周岚评价。
江寻欢闭上眼,勉强的点头:“是吧。”
“走?现在起来姐带你认识男人去?去酒吧认识男人,渣男,妖孽,启蒙,扩大交际圈!”
“……”
周岚给她洗脑,从六点洗脑到七点,江寻欢在穿衣镜前还把吊带穿上了。
那天,还蹬了双高跟鞋。
但非常戏剧的也还是没能扩大交际圈,一到酒吧门口,他妈发现了躺在门口醉烂成泥的陈芩的表弟程曳。
倒霉催的,好像上天不给她找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