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四月的洛阳已至暖春，街道两旁的梧桐郁郁葱葱，牡丹花丛中已经隐隐露出淡粉嫩黄的花骨朵来。
这里曾是大昭国都，三百年繁华极盛，大昭女帝姜维效仿唐朝女帝武则天，在原先大昭的大朝正宫——紫微宫基础上，仿照天上星宿布局扩建出紫薇城。皇城中五百座宫殿砖瓦层叠，高台楼阁宏伟庄严，皇家园林内流水潺潺，飞虹凌空，宛如蓬莱仙境。城中央的万象神宫前，百尺佛像巍巍耸立在浩浩帝都中央，一双佛眼低眉敛目，俯瞰芸芸众生。洛阳从此被誉为“神都”，享万世盛名。大昭覆灭后，万象神宫被离燕大军付之一炬，只有三层楼高的巨大佛头留存在烧毁的废墟之中。由于废宫占地面积广大，朝廷再未对此处进行过任何修葺，这里从此被称为“鬼城”。
鬼城之外的两条街道，吴念玉坐在剪绒房内，两手捧着一只小小的青瓷茶壶，坐在窗前看着远处的朦胧烟雨。姬潄阳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白布擦剑。桌上的风炉里传出轻微的“噼啪”声，姬潄阳往里看了一眼，伸手从桌下的银篓里夹了一块小小的木炭，扔了进去。
剪绒乃是洛阳城第一客栈——春玉客栈里最大的包房。自从吴念玉来到洛阳，婉拒了住在洛阳府牧官邸的邀请，专门要求住在春玉客栈的时候，府牧便心领神会，笑呵呵地亲自带他们一行人进了客栈大门，亲自吩咐老板好生招待贵客。
毕竟那盛名已久的洛阳第一青楼——莺歌院，就坐落在和春玉客栈同一条街道，不到一里外的地方。
一路上颠簸劳累的小皇子，听说途中还遭遇了刺杀，真可怜见的。好不容易来到这繁华的神都，想放松放松，见见世面，也不是不能理解。府牧噙着了然的微笑，抚着胡子出了客栈门，便再也没有管过吴念玉的行踪了。
“光煮茶不喝茶，岂不浪费？”吴念玉顺着姬潄阳的动作，看了看桌上剩的半块茶饼。“这可是白马山的绿茶，我统共就得了这么一块，珍贵得很。”
“我又不渴。”姬潄阳道。她抬头看到吴念玉身后，摆在桌上的一只修长的木盒，问道：“那是什么？看你一路都随身带着。”
吴念玉眨眨眼，将手里的茶壶放在桌上，身子前倾，两根手指朝姬潄阳勾了勾，“凑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姬潄阳嗤笑了一声，将白布扔在坐塌上，一把将承光收回剑鞘，勉强将身子朝对面靠过去。
吴念玉将手附在嘴边，悄声对她道：“大宝贝。”
姬潄阳面无表情地横了他一眼。
吴念玉退回来，哈哈大笑。
姬潄阳慢条斯理地拿起吴念玉的小茶壶，掀开盖子，在吴念玉“诶诶诶你要干嘛”的叫喊声中，一把将风炉里的炭火浇灭了。上面煮茶的铁锅最后挣扎着“咕嘟”了两声，蔫儿了下去。
吴念玉瞪着锅里煮了一半的茶，无语凝噎。
姬潄阳站起身来，作势要走。吴念玉一把拉住她拖在地上的衣摆，道：“别走啊，你都浇熄了我的炉子了，还生气呢？”
“我要回去睡觉。”姬潄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我还有事要跟公主商量呢，”吴念玉示意姬潄阳坐下，接着道：“今日下午，我要去个地方，公主不必跟随。若有人向公主问起我的行踪，如实告知便可。”
“你要去哪儿？”
吴念玉微微一笑：“莺歌院。”
姬淑阳白了他一眼，狠狠地将自己的衣摆从吴念玉手中抽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出了房门。
晌午过后，吴念玉和左恒三人换了身打扮，出了春玉客栈大门。
吴念玉穿着身淡青色锦袍，头上用青玉簪子束发，手里拿着前朝大家曹品生亲笔题画的山水扇，领着三位同样衣着华贵、高大挺拔的公子，朝莺歌院走来。他身材高挑，俊雅华贵，气质卓然，引得周围姑娘们频频侧目，用帕子掩着嘴巴聚在一起嘻嘻笑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来。
站在门口的妈妈远远看到吴念玉一行人，眼睛一亮，笑容满面的迎上前来，殷勤道：“几位爷里面请！今日是来听曲儿啊，还是品茶啊？我们院子的头牌溪年姑娘，弹筝可是这洛阳城一绝……”
旁边一个粉裙的姑娘拿团扇掩着面就朝吴念玉靠过来，娇声问道：“公子从哪儿来？这一身的气度，可不是小女子平日里能见到的……”
吴念玉由着她粘在自己身上，手里的扇子挑起这姑娘的下巴，笑着微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了端详，开口道：“公子从哪儿来不重要，姑娘今儿个晚上能不能高高兴兴地入梦，比较重要。”
那女子脸蛋一红，头顺势就埋在了吴念玉脖子里。
吴念玉笑着将那女子搂在怀里，对妈妈说，“溪年姑娘在哪儿？还望妈妈带路。”
那妈妈愣了一下，随后堆起满脸笑容忙不迭答应，“三楼，三楼！几位爷里面请……”
姬潄阳背上帷帽，拿着剑，从春玉客栈出来，一路往鬼城而去。
薄雾微风中，万象神宫隐隐出现在远方。佛头历经百年仍然耸立，巨大佛像的上半身还残留在废墟里，一片破败中残留着神圣庄严的风范，只可惜这里已是人迹罕至的鬼城，并不会有人前去瞻仰。
姬潄阳慢慢在笔直的街道上走着，那座神像渐渐在视野中清晰起来。这时，前方突然冒出一个身着浅褐色布衣的男子，推着驴车，慢慢悠悠地横穿街道，朝着旁边的一处小巷而去。
姬潄阳瞥了他一眼，跟着进了那条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