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妈妈”已经一天没有来过三区了。
过去规律的进食周期让实验体们开始感觉到饥饿, 77和几只实验体爬进天花板的隔层，循着人声的方向继续往前。
研究员们依旧很忙碌，他们忙着清点所有的物资, 认真的准备着接下来探索这颗星球的计划，在这种时候，很难有人顾得上还留在三区的实验体们。
在经过监控室的时候，77的脚步停了停，监控依旧开着，但是没有人守在这里, 只是偶尔会有人在经过的时候看上一眼。
一只实验体在这里停了下来。
她看着其他的实验体：“我留在这里守着, 你们去拿食物。”
77号点了点头，和其他的实验体前往储藏室。
实验室层层密码保护的地方只有三区、孵化区、以及克隆区。储藏室和冷库在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要加上什么防护, 只要输入密码就能打开门进去，每天都游荡在天花板上的实验体们跟在研究员们的身后，从缝隙中窥见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并且认真的记了下来，当然也包括了密码。
此时已经入夜，几乎一天一夜没睡的研究员们已经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床上。
实验体们无声的打开天花板的隔板，从里面落下来，停在冷库的大门之前。
77弯下身体, 凑近对他而言矮了一些的按键。
他按照自己看见的顺序依次按下六个不认识的数字，然后在最后按下绿色的确认按钮。
冷库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实验体们对视一眼, 一只实验体守着打开的冷库大门，其他几只实验体进入冷库，从最里面拖出来一堆冷冻起来的生肉, 然后把冷库里恢复原样, 完全看不出他们来过的痕迹。
比起实验室一直提供给他们的鲜肉, 这些冻起来的肉硬邦邦的，还一直往外冒着冷气。
在带着冷冻肉往前走的途中，77不得不换了一只手。
拖着食物回到三区之后，他们打开实验体头顶的天花板隔板之后，把食物从这里扔下去。
在第三次来回的时候，所有的实验体都得到了投喂。
77没有留在三区，而是拖着自己的一份，朝着隔离区走去。
睡梦中的研究员好像听见头顶上有什么东西被拖着走的“沙沙”声，他皱着眉醒来，却发现周围依旧是安静的，刚刚的声音好像只是来自睡梦中的幻觉。
他躺下来，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在即将进入梦乡之际，一滴水从天花板隔板的缝隙中滴下来，落在他的额头上，带着一股凉意。
他拧紧了眉，手背用力在额头上擦了擦，在额头上抹开一片红色，然后又抱着被子侧过身重新睡过去。
——
77很快就到了关着76的隔离室。
隔离室的玻璃房很小，所以77不能下去，只好待在天花板上，低着头看着76。
在实验室前一天晚上乱起来之后，76这里就没有了监控的研究员。
76原本可以直接打破玻璃从这里出来，但是研究员们在这里设定了玻璃被打破就会报警的程序，所以76只能暂时在这里待着。
也不仅仅是76这里，所有的实验体玻璃房被打破都会触发报警。
冷冻肉过于僵硬，77吃了两口之后就把它放在一边，等着它解冻，第一次碰到这么冷的食物让他的牙齿有些不适应，坐在那里呲着牙缓解未解冻的肉带来的不适。
77正张着嘴哈气，余光里突然看见了一直看着自己的76。
透过76身后的玻璃，77看见了表情扭曲，看起来奇奇怪怪的自己。
77的表情一僵，把嘴合上，抿着嘴用舌头舔了舔被冻的有些麻木的
牙齿。
“怎么了？”76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像是在询问他怎么不继续了。
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尾巴被77默默的收了回去，他抱着自己的尾巴，耳朵莫名有些发烫，77有一种不想留在这里，避开76的冲动。
77的目光从76的脸上匆匆略过：“我先先走了。”
他继续给76解释，语速比往常要快了许多：“我们听见了，明天‘妈妈’会在大会议室开会，所有人都在。”
“明天你就能从里面出来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明天我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后，不给76说话的机会，他就急匆匆的起身，带着自己还没吃完的食物重新回到了三区。
——
看见他又带着没吃完的食物回来，35有些奇怪：“你不是去找76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自己头顶塞下食物之后鼓胀的花苞，花苞背后的脸因为食物太凉了而皱成一团。
77有些敷衍的回答着35的问题，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想起来刚刚自己在76面前的表情，大概也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77的尾巴尖垂在地上，眉头也皱了起来。
77有些不能理解，自己和76是从小一起长大，要做什么事好像从来都不需要去特意避开对方，但此刻他却偏偏不怎么希望76看见自己奇怪的表情。
“为什么呢？”35有些好奇的在旁边询问。
77认真的坐在那里想了想，最后自己也不太确定的告诉她：“因为……这样不够好看。”
——
由于打碎玻璃会在整个实验室报警，所以只有能从天花板爬出来的实验体出去，其他的实验体都暂时在玻璃房里留了下来。
研究员们在过去养成的作息让他们准时的醒了过来，在洗漱完成之后，原本负责投喂实验体的两个研究员下意识想推着小推车去给实验体喂食。
在走了一会之后，他们突然停下来脚步：“我忘了，现在不用给实验体喂食了。”
他们说着，把小推车放在一边，看了一眼三区的方向，又很快扭过头朝着另一个方向拐过去。
在他们的头顶，两只实验体小心翼翼地走在天花板隔板上，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的脚步。
“他们接下来会去哪呢？”一只实验体问。
“不去三区，那他们什么时候开会呢？”
两只实验体跟着他们去了食堂，然后又去储藏室附近转了一圈，最后，他们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两只实验体停下了脚步，他们抬起头，看着已经在天花板上等了一会的“邻居”们，77号朝着他们晃了下尾巴打招呼：“又来了两个。”
他透过小小的缝隙扫过下面研究员的脸，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还有人没到呢。”
实验体们耐心地在天花板上等着，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推开会议室的门走进来。
提前到达的研究员里几个比较敏感一些的下意识用手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白色防护服，疑惑的在实验室的角落里扫过。
“怎么回事？”一个研究员搓了搓手。
“怎么了？”旁边的人问他。
“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在一直看着我们一样。”
身边的人听见这话笑起来：“是错觉吧。”
——
在所有人都到齐之后，会议室厚重的大门被合上，随着“吱呀”一声想起，一个研究员下意识从座位上站起来，眼中带着一丝不安。
“你有什么事吗？”
“我……”站起来的研究员对上四周探寻的目光，摇了摇头后缓慢地坐了下来，“我没有……”
在他坐下来之后，台上的人清了清嗓子：“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现在我们开始开会。”
所有人都坐在自己该坐的位置上，继续商讨上一次没有说完的问题。
在他们的头顶上，实验体们拖着自己的身体缓慢的移动，朝着会议室的几个门口慢慢的挪过去。
77趴在那里，听着下面的人一句接一句的开口，偶尔从他们口中传出来“实验体”“三区”或者是某一个编号。
重新坐下来的研究员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他的额头上沁出汗水，耳边像是幻听一样响起来自天花板上的“沙沙”声。
会议室里还有研究员在发言，但是他已经不怎么听得清他在说什么了，一股越来越近的危机感迫使他再一次站起来。
在所有人都朝着自己看过来的时候，他喉咙滚了滚，有些沙哑地开口：“我感觉到很不安，有什么危险正在靠近。”
他也知道自己的话毫无依据，所以只能干巴巴地重复着“危险”。
他的瞳孔因为紧张而放大，声音都有些颤抖：“我要离开这里！”
被他打扰了会议进程的研究员很不满，阻止了几个试图拦住他的研究员，脸色不怎么好看：“别拦他，让他走。”
站起来的研究员并没有因为他的语气而感觉到难堪，在听见他的话之后，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朝着门口走过去。
在他即将到达大门口的时候，头顶的天花板隔板像是终于承载不住上面的重量，“嘎吱”一声，从中间断开。
几只实验体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落在毫无预料的研究员们面前。
研究员们先是愣了一瞬间，很快又尖叫出声，手忙脚乱的朝着门口跑过去。
还在天花板上满脸震惊的77和其他的十几只实验体对视一眼，眨了下眼睛之后也从天花板上跳了下去。
他们现在已经无暇去思考这些实验体究竟是怎么出现在天花板上的，他们只知道现在自己手上并没有任何足以和他们抵抗的武器，只能一股脑的朝着门口挤过去。
门口处挤着一群人，谁都想第一个从这里出去，所以在争抢之下，所有人都反而被困在了门口，谁也没能打开大门。
在实验体掉下来的位置，研究员已经空了，会议室的中心被空出来很大的一片，77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带着恐惧和慌乱，在他拖着尾巴靠近的时候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不断地响起。
他们像是马戏团里从小被驯养的小象，在幼年期被灌输了脖子上的细链子无法挣脱的观念。77第一次打破玻璃让他们挣断了脖子上的“链子”，但实际上仍有一道无形的锁链绕在他们的脖子上。
77看着这些不到自己高的研究员们，他们曾经是实验体眼中无法反抗的对象，尽管和实验体比起来他们羸弱无力，但在过去的他们眼中，“妈妈”一直都是强大的，难以战胜的。
77靠近其中一个研究员，他显然害怕极了，身体在发着抖，闭着眼睛用自己手上的纸质资料朝着77的方向扔过去。
有些坚硬的纸张滑过77的脸，在他的脸侧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比起77在实验中造成的伤口，完全不值得一提。
这一扇门终于被打开，挤在门口的的研究员们终于找到了出路，他们用力的往外面挤着，谁也不甘心落在后面面对实验体们。
偶尔有人跌倒了，在人流中伸出一只手，却又很快被后面的人踩下去，而在最后面的一群人，连滚带爬，一边尖叫着一边往前面跑过去。
77侧过头，看向旁边的一只实验体，他指着前面的人群，用一种新奇的语气开口：“你看，这也是‘妈妈’。”
在出生时温声软语，尽心照顾他们的是“妈
妈”，在实验中把毫不犹豫动刀进行实验的是“妈妈”，在他们试图越狱的时候，可以有各种手段强硬镇压的是“妈妈”。
现在在他们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的，同样也是“妈妈”。
他看着吵闹的人群，甩了甩尾巴，然后也呲起牙朝着某一个方向追过去。
——
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人数超过实验体，所以尽管占据优势，还是有一些研究员跑了出去。
三区的其余实验体们已经被放了出来，他们分析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妈妈”的味道，试图从角落里把藏起来的研究员们找出来。
77已经停下了这个“追逐游戏”。
他打了个哈欠，然后告诉身边的一只实验体：“你们继续，我要去找76了。”
虽然在离开的时候迫切地想要见到76，但是在接近隔离室的时候，77的脚步却慢了起来。
77知道他们在会议室闹出来的动静并不小，76肯定已经听见了动静，自然也有可能已经从玻璃房里出来，跟着其他的实验体去追逐研究员了。
尽管心里很明白，76这样做一点都没有问题，但是一想到第一个看见76从玻璃房里出来的实验体不是自己，77却莫名感觉到有些失落。
77的尾巴尖垂下来，但还是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尾巴在地板上滑过的声音很明显，77很快就听见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77？”
77加快了脚步，在隔离室门口停下来，然后用力的推开门，看见76站在一堆玻璃碎片旁边，脸上带着一个笑。他站在那里，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在看见76的时候，77身后的尾巴高兴的甩了甩，他感觉到自己耳朵莫名有些发烫，说话的声音慢了下来：“你还在这里呀。”
76点了点头：“你说让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所以他就一直等在这里，让77过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得见。
隔离室的玻璃早就在听见会议室的骚乱时被76打碎，看见77高兴的想朝着自己过来，76却出了声让他别动。
“怎么了？”77疑惑的问他，他僵硬的维持着刚刚的动作，白色的尾巴也绷得直直的。
“你先站在那里。”76说着，用自己的尾巴把附近的玻璃碎片扫到一边，然后站在77面前停了下来。
“现在你可以动了。”
在76说话之后，77就很快把自己的尾巴缠了上来，尾巴尖和76黑色的尾巴绕在一起打了个结。
他的脸侧被76的手轻轻碰了碰。
“你受伤了。”
“嗯？”77疑惑地看着他，他下意识动了动自己的尾巴，并没有在哪里感觉到疼痛。
76的手在77脸侧被划出来的那一道浅浅的血痕附近停下来。
一些动物在受伤之后习惯用唾液消毒，在面对一些小伤口的时候，实验体们也习惯了伸出舌头去舔舐伤口。
77的身体被76抱住，细长分岔的舌头细心的在伤口上滑过，认真而又细致的替他消毒。
77的一只手无意识抓紧了手里的黑色长发，在76松开自己之后，把脸埋在76的肩上，尾巴也紧紧的把76的尾巴缠住。
76低头看了一眼77留给自己的头顶，迟疑了一下，两只手把他抱的更紧了一些。
——
从隔离室离开之后，76和77慢吞吞地往三区的方向走。
他们在三区生活得太久了，以至于现在想起回去下意识还是会转向三区的方向。
实验室里已经重新安静了下来。
76和77一路说着话，在经过一间合上门的实验室时脚步停了下来。
“你闻到了吗？
”77扭头看向身边的76。
76点了点头，他也闻到了，是研究员的气息。
两只实验体贴近被合上的门，在这扇门的后面，有一道压抑不住的急促的喘息声。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实验体们都已经习惯了放轻自己的脚步，以免被“妈妈”发现他们的踪迹。
但是现在76和77却在刻意的留下自己走路的动静。
——
藏在实验室里的是一个侥幸还没有被实验体们发现的研究员。
推开大门之后，所有的研究员才发现，还有其他的实验体在外面等着。他当时处于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很凑巧的，在一群实验体的包围中，因为研究员的人数优势他顺利的溜了出来。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现在就已经安全了，依旧还有实验体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巡视，寻找着被漏下来的研究员。
他捂着嘴，试图让自己呼吸的动静更小一些，但是在经过了来来往往经过了几次又很快远去声音之后，这一次的动静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藏在柜子里的研究员额头上沁出汗水，他无意识地用力咬紧自己的手，很快洇开一片红色。
“吱呀”一声，实验室的门被推开，研究员下意识在柜子里蜷得更紧，76和77走进来，嗅到空气中渐渐弥散开的血腥味，而源头是实验室里的一个柜子。
藏在柜子里的研究员听见尾巴拖在地上的声音，清晰的好像就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他眼睛泛着血丝，低着头死死的盯着脚边柜子底下的那一条细缝，有光从那里透进来，能看见实验室的地板。
很快，视野中唯一能看见的地板花纹被一条比他腰还要粗的白色尾巴取代，在白色的蛇尾经过之后，一条黑色的尾巴也很快从视野中掠过。
研究员急促的喘着气，手上的血腥味让他的眼睛更红了，魔怔一样的低着头盯着那里。
尾巴在地板上滑过的声音不断响起，一声又一声，好像直接敲在他的心上。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实验台上的玻璃器皿有一个被推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藏在柜子里的人下意识抖了抖。
而77在听见这道声响之后抬起头，目光在桌子上一堆的瓶瓶罐罐上扫过。
他们知道里面有东西的容器不能触碰，里面有他们不了解，但是可能有危险的物品，但是空试管一类的东西好像就没有这种隐患了。
77把一堆空着的玻璃器皿用手缓慢的推到桌子边缘，然后抬起自己的尾巴，尾巴尖在玻璃瓶上轻轻一戳，很快一声清脆的玻璃破裂声再一次响起。
77扭头往柜子那边看了一眼，手边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体，是76又拿了一个空瓶子放在了他的右手边上。
藏在柜子里的研究员听着不断响起的玻璃破裂声，过了十来分钟，两条人蛇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依旧在这间小实验室里来回的走动着，长长的尾巴偶尔在研究员的视线中经过，有几次甚至贴近他在的柜子，尾巴在前进的过程中碰到柜子，把柜子拍得晃了晃。
原本就犹如惊弓之鸟的人更紧张了，佝偻着身体，几乎要忍不住尖叫出声。
索性两条人蛇好像没有在这里找到他们想要的，在失去了兴趣之后，很快又拖着尾巴朝门口走过去。
研究员听见门被打开，然后又是“砰”一声很大的关门声。
他依旧缩在柜子里，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花纹，又过了好几分钟，他的呼吸慢慢平缓了一些，环着自己的手松开，想活动一下血液不畅的手脚。
他下意识抬起了头，从头顶的缝隙里看见一双绿色的眼睛。
在他抬起头的时候，那双眼睛愉悦的眯了起来，好像再说：“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