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新居

    转眼又是大半年。改进后的店铺未见起色，甚至处于亏损状态。经常整个白日不做生意，或者两天后做点生意。夫妻俩觉得再也没有维持的必要，哪怕随便找份工作都胜过小店收益。俩人再次商量何去何从。子辰想去其他城市看朋友做生意，说朋友做的生意赚钱。如依在漫樱待习惯了，不想去其他城市。再说，如云一家在这里，小城离老家也近。

    夫妻俩太迷茫了。自结婚前至今，子辰在南市做了三个门店，没一个赚到钱。这使他俩对这个行业极度失望。子辰想用如依的小笔积蓄去投资生意的想法，继续遭到如依反对。那是她无数日夜独自奋斗的成果，她好不容易因为这点积蓄有点安全感。她对性格急躁的子辰去其他城市做生意没有半点信心。她希望她的积蓄能用在看得见的刀刃上。

    门店是必须要关的。子辰决定给妻子和孩子租个像样的房子，然后自己去朋友那看看情况再定夺。这是最折中的办法，如依同意了。那几天她和子辰大街小巷看租房，如依想租好点的房子但价格不划算，价格合适的地段偏且光线昏暗，看着阴森森的。若和鱼儿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如依不敢想象。网店不稳，如依不敢乱花钱。

    她思来想去，还是希望一家人在一起。子辰若去其他城市，可能很久才回漫樱一次。虽说这几年和丈夫在生活里风雨兼有，但俩人从未长时间分开。她不能想象子辰离开后的无数白日和夜晚。说到底，如依再如何一人抵住了千军万马，她依然是个女人。她换不好破碎的灯泡，她害怕半夜在噩梦中惊醒……

    是的，人是习惯的奴隶。如依也不例外。即使她对子辰失望，但突然抽离维持几年的习惯，她会不安。她向来是软弱的。若无人狠狠推她或者痛不够深，她不会主动前进。唯有子辰那样的暴打，才凑效。做电商以来，子辰再未对如依动手。

    举棋不定时，如云给她出了主意。她建议如依买房。

    “如依，买个房吧！房子买了一辈子都是你的，再穷还有安身之所，有了房子再随便找个工作都行，不用再到处奔波了……”

    如依在宽大的租房里琢磨如云的话。“如云说的对，我需要的安全感子辰从未给我，身心都没有。不如拿这笔积蓄买套二手房。有属于自己的房，受伤或者狼狈时就不用颠沛流离……”

    如依买房的决心已定。她和子辰耐心诉说买房的种种好处，子辰同意了。钱都是如依赚的，他有这份自知之明。再有，子辰对未知的前途也是抱着畏缩的态度。眼前这样明晰的决定，给他吃了定心丸。她对如依说欠缺的房款会找爸妈垫，如依宽慰不少。

    夫妻俩开始打听房源。子辰想买新房，如依不同意，她说新房太贵，欠债多会有压力。她不喜欢背负过多压力。这几年单枪匹马，太累。她不再想把所有时间精力投入到现实。她想有点属于自己的空间，想无事时可以读读书。她有时觉得，每天读点书，生活才具备了意义。读书时，她感到踏实、平静。

    子辰买新房的想法是囿于“面子”。但子辰拗不过如依。他清楚钱在如依口袋，清楚钱是如依赚的。他自知没有在如依需要时伸过援助之手。他也更清楚现状的不稳定。很快俩人商量好，买套适用的住房就行，等将来有钱再换新房。

    那段时间，夫妻俩这里那里看房。不是太旧就是环境阴暗潮湿。一天，中介说漫樱小区里有房出售，如依太开心了！门店在漫樱小区出口处，小区的居住环境如依是清楚的。几十栋整齐排列的旧居民区，总是干干净净，散步和行车的小水泥道分散其间，路两边有樟树、樱花、桂花、茶花、杜鹃花……

    售楼人员带如依看房，如依当场在心里就决定要了。价格是如依能接受的、环境是如依满意的，房子虽旧但简单，如依甚是喜欢。房东他们着急换新房。在双方都没有提出苛责的条件下，房子轻易成交。子辰有些不开心，他说房子太旧了，如依说环境好住着才舒服。她把如云住的星光小区作对比，要子辰看。确实，星光小区连停车位都紧张，更别提有着林荫道的小径，不过是房子新点。

    如依终于是有房子的人了。她多开心啊！她把房产证拿到手的那一刻，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终于可以告别落虹街、星光小区、漫樱出口……那些个破旧肮脏的出租屋了。特别是那些肮脏的厕所，像她的恶梦。

    如依像往常一样，在租房打包发货。同学群吵吵嚷嚷。宏远突然说起房子的事。

    “如依，你是租房住吗？”

    “现在还是租房，但前不久买了套二手房，比租房稍微好点。”

    “我买的新房，一百五十平米，一百多万！”紫琳说。

    “哇，紫琳，你真厉害！”如依不卑不亢地说。

    “人家房子虽小，但是自己赚的钱。”予默说。

    同学群突然有点尴尬，后来话题就变成了强红包。如依坐在电脑前，思忖着予默的话。“……也是，买房是我辛苦赚的钱，而且房子够住就好。但是，紫琳也是自己赚的房子啊。她找的丈夫优秀，那也是本事。予默那样说紫琳有点不公正。予默似乎有点黑白分明。”

    予默对爱炫耀的紫琳和喜欢说点成人笑话的向薇，总是侧面讽刺。然而，这样的予默并没令如依反感。她还是喜欢和予默聊天，随便说点什么都开心。予默偏向她这点，更是令她窃喜。

    如依看见在同学群张扬的紫琳，不知怎的就记起读书时代和她同桌时的亲密无间。那时，她和紫琳每日天蒙蒙亮结伴去初级中学，放学也一起回。那时感情多深啊。那时的紫琳言语少爱干净、节俭，读书也认真。唯有紫琳和如依从小学到初级中学都是同班。如今，紫琳的话语里只有满嘴的物质。朋友圈更是炫耀不完的幸福。如依觉得很多东西都变了。同学们各有变化，也包括她自己。一些无形的距离横亘在同学群，尽管每每聊天大家都热闹地发言。

    随时间推移，唯有予默和如依的聊天频繁了点。也深了点。

    “如依，其实读书时代我就知道你性格内向。”

    “你很关注我嘛……予默”

    “嗯。”

    如依对予默投来的文字甚是惊讶。她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外向还是内向的。熟人亲戚前话语挺多，一个人时极安静。如依偏爱安静的自己。安静时，她感到身心的无拘无束。予默那样说她时，她莫名的喜悦。

    不多久，新房简装完成。如依保留了房子里能用的物件，然后在家居市场补全生活必需品。不用说，她挑选的都是实用且廉价的。品牌的她想都不敢想。她自知口袋里那点积蓄的分量。这样，很快就搬进来了。

    一家三口欢天喜地住下。公婆来看房子，如依做一桌子菜庆祝。如依决定好好和丈夫过日子。决定给子辰生孩子。然而，和予默的聊天也继续着。她不知道聊天意味着什么，总之，聊天是愉悦的。这点，就够了。

    搬来漫樱后，如依还是尽力经营网店，卖出的货物暂可保持基本开支。子辰在做门店的收尾工作，剩余的车辆要洗掉，堆积的配件也是。离门店租到期还有段时间，刚好做这些计划之内的事。

    天气晴好的夜晚，如依会带鱼儿去小区广场散步。那个广场虽小，却有不少健身器材，还有够孩子们攀爬的各种栏杆。夜晚，大人孩子以及老人都会聚集在那里聊天啊，运动啊，等等。漫樱比如云住星光小区外部环境好太多。如云经常带儿子来玩，有时竟后悔没在漫樱买房子。

    这天，如依照常散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予默。予默给如依发视频，太意外了！如依从未想过予默会给她发视频，这么久以来，她与予默的聊天仅限于文字对话。她从未想过跨越聊天这个距离，这个念头都不曾出现在她脑海。无事时和予默聊聊天，就是这样。这就是如依的想法。

    “予默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给我发视频？……”如依忐忑不安，心跳加速。她不敢接视频。她觉得自己太丑，怕予默看见视频里发胖的自己，就再也不和她聊天了。她想持续这令人愉悦的友谊，很久。与良哲见光死的关系突然浮现脑海，如依打了个激灵，“不能接，绝对不能接！”

    她拒绝了予默发来的视频。她不想这么快就和予默见光死。漫长的、只有痛苦是深刻的婚姻，好不容易因予默有了点光，怎能这样快消散。她从不敢想和予默视频后关系会更好。她从不抱期望。良哲给予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感觉。

    “予默，你发视频做什么呢？我不敢接，我……太丑了！又老……”

    “你真狠，如依，看看你不行吗？”

    “以后吧！予默。”

    拒绝视频后，予默更新动态了。他在遥远城市的小酒馆独自饮酒吃火锅，视频里是悲伤的音乐。如依久久看着视频。第一次，如依开始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她看来偶尔聊聊天就快乐的关系，似乎于予默不是这样。“他为什么要看我呢？我的短视频有自拍照的……”如依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予默再也不发视频给如依。时不时的闲谈，还是在继续。然而，他们聊天时的味道变了。是的，他们开始互相试探。

    “如依，你知道感觉是什么吗？”

    “知道啊！”

    “不，你不知道，你没有感觉。”

    “我知道的，我有感觉。”

    “你根本不知道。”

    ……

    如依想对予默说她有感觉，但忍住了。“万一予默没有呢！予默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到底，予默说的感觉指什么？”她想啊想，就想不明白，也不好意思问。不知何时起，她和予默说话时，心跳就加速了，嘴也笑得无法合拢。偶尔，她也会猜想予默可能喜欢自己，这样想时，如依就激动不已。

    目之所及都动人，在和予默聊天后。

    终于，如依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很久未曾谋面的予默。她顺着这个想法往深处探了下。“我和予默脑子坏了吗？我们都快三十岁的人了！……都有各自的家庭。我们这样聊天，对吗？只有青春期男女才那样说话啊。不用说，独自开着大卡满世界跑的予默肯定也吃苦无数，也懂得现实的艰辛，什么样的人又没见过！我们都历经了现实和婚姻的艰辛。可我们这样聊天、这样说话……”

    那一刻，如依觉得自己和予默很可笑。

    如依的自白丝毫没有影响她对予默的情愫，反而有增无减。试探予默时，她感到予默和她有同样的心情。人生第一次尝到相爱带来的喜悦，如依感到世界是前所未有的美好。每个人都是善良的。每朵花都是动人的。

    从前，她爱的人不爱她，爱她的人她不爱。最后就随随便便把自己嫁了。结果呢，子辰不那么爱她，她也未感到对子辰的是爱情。一路走来，如依从未体验过和子辰心意相通的喜悦。

    是和予默隔着屏幕聊天，她才第一次知道“心意相通”。第一次，如依对爱情有了新的看法。是的，并不是过去的那些样子。

    她渐渐开始对予默掏心，渐渐把现实的天平不自觉地向予默倾斜。

    那天，子辰对看车的客人爱理不理，如依看不顺眼了。

    “子辰，你不能随心情做生意。对顾客耐心点，顾客不肯出价但你耐心介绍，最后或许会愿意掏钱的！”她趁子辰走到屋后洗手时小声说。

    “我做生意你不要管！要不你来和顾客谈啊！”子辰绑着脸回敬如依，“他在店里转了好久，你不知道啊！”

    如依不再吭声。此刻，那个秃头的肉脸男人显得很是打眼。如依不懂摩托车，也对摩托车不感兴趣。女人的婆婆妈妈偶尔在她身上发作。但是这一瞬间，怀孕无果的艰辛和子辰训斥她的委屈汹涌而来。他想到了予默，她要向予默倒苦水。

    “予默，我感到做女人很辛苦啊！要怀孕、要带孩子、还要赚钱……我下辈子不做女人了……”如依对着予默的消息框发泄心酸。

    如依等予默的回复，许久。她渴望得到予默的安慰。凌晨两点，予默来信息了。如依半睡半醒间听见手机轻微震动。现在，她会下意识调整手机音量。

    “如依，我才忙完，你别想多了。好好休息，下辈子做我女人。”

    “你说什么，予默……”

    “开玩笑的，你早点睡吧，别想多了。”

    ……

    如依在书里读过，所有玩笑都有认真的成份。她对予默说了晚安，嘴角带着甜蜜而心酸地笑。睡了。

    下辈子……

    下辈子也挺好的。听说，相爱的人不会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