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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白军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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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风清冷。风里好像藏有许多故事,如依立在拥挤的街头聆听清风。无来由的惆怅将她包裹,这从来不是负担。更像是自出生,命运在她性格里烙下的印记。

    如依在理发店烫了卷发,没有染色。迎夏的头发很长,她也做了波澜卷发。雪晴剪了学生头。三人从理发店出来,意气风发。她们往汉江方向走,迎夏说要玩得尽兴,她手里是摄影师男友送的数码相机。迎夏拿着相机在江摊上疯跑着和如依打闹,她们模仿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扯着围巾瞪着双方眼睛的动作拍照。雪琴安静地走路,安静说笑,被甩在如依她们身后时就慢悠悠跑两下。

    长的没有尽头的汉江堤岸栽种各种树木,最常见的有樟树、桂树、银杏。草坪与花坛散落其间。日日夜夜,散步的人来来去去。这是座人口密集的城。

    如依托着下巴蹲在江边望着江心散落如玩具的船只。那些船只实则巨大无比,船上的沙石堆积如山。船只留下的涟漪漫到了如依的白色球鞋。雪琴调侃她是不是在想彬野了,如依就笑了笑说没有。

    迎夏听了两人的对话,捧腹大笑。她说:“什么想不想念的,太复杂啦!”如依问:“你对峰没其他感觉吗?”“什么感觉?他对我好,宠我就行了。”迎夏一脸天真。如依也笑了,她突然觉得像迎夏这样挺好。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将就,为什么要挑三拣四?

    三人互拍好多相片,挽手的、靠背的、并肩行走的。新做的发型耀眼极了,不如说是青春耀眼极了。这期间,维娜的女子几乎都把头发烫了波浪卷,有长有短。真是热闹非凡,喜气洋洋的年纪。

    返回维娜的路上,如依看见有男孩在步行街转角处弹吉他。吉他弹唱声以及地上用粉笔写的“坚持梦想,勇敢无畏”的字样拨动了如依的心铉。她问雪晴和迎夏梦想是什么,雪晴笑了笑说不知道,迎夏说“梦想就是赚钱啊……赚很多很多钱!”

    如依站在路口望着那个男孩深情地弹唱,望着拥挤的来往人群,感到迷茫。她思忖梦想无果。她不知道喜欢做的事就是梦想,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偶尔往书店跑跑是梦想在她身上露出的痕迹,但她看不见。

    这样,她差不多以为梦想就是迎夏说的那样了。

    卷发在清凉的夜风中东倒西歪。如依的大眼睛如深井荡漾的水,迎面的风却毫不留情。在她心里蠢蠢欲动的不只有情感。然而所有,都是浑浊一片。

    秋天的情歌似乎也感伤。但这个秋天,将会是特别的。在青春尾巴上遨游的如依灿烂如花。花儿会引来这只蜜蜂那只蝴蝶,如依也会。

    一个夜晚,如依坐网吧里和有联系的儿时姐妹聊天。她边和晓柔聊天边翻网络动态,翻着翻着就翻到了镇初一的同桌良哲。相片里,穿白色海军服的良哲昂首挺胸地站在汽车旁,他的小眼睛和优雅的嘴唇泛着可爱的笑。如依不甚惊讶,她从不知道良哲去部队当兵的事。屏幕上的良哲多酷啊!那白得耀眼的军装无限吸引如依。出于好奇或者别的什么心理,她给良哲留言了。

    镇初二时,良哲坐在如依后排。那时,良哲成绩一般般。如依也是。他们上课时会讲讲小话,互相抄作业。有次不知什么原因闹翻了,良哲摔了如依的书,如依就摔良哲的凳子。没两天,良哲又主动和如依说话。两人放学偶尔同行一段路。良哲家在衫渔镇,许多同学的家都在衫渔镇,只有如依的家在泥泞颠簸的朗月村。

    那时,她和良哲是这般单纯的同学情谊。如依坐在电脑前,粗略的回忆他们的同桌生涯。

    终于,在这张光芒四射的相片前,良哲不一样了。

    四天后,如依再次去网吧。她是刻意的。她打开网络空间看见良哲有留言,很是欢喜。良哲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要如依也留下她的号码。如依对着屏幕羞涩一笑,同时噼里啪啦打出手机号。

    夜晚,她接到了良哲打来的电话。良哲在电话里告诉如依在南海部队当兵的缘由,说只因自己缀学后总是跟社会上混混搅在一起才被妈妈送去部队的,说已在部队待满两年,还会继续。如依也说了自己的近况。良哲说如依比读书时代漂亮多了,如依在电话这端窃喜。

    这样,她和良哲开始三天两头煲电话粥,好像有聊不完的闲言碎语。偶尔也发信息。良哲的声音从容干净,他慢慢说话。

    渐渐地,如依的笑脸多了,那笑里有甜蜜的味道。向来粗心的迎夏都察觉到了。她说,“如依,你是不是在恋爱呀?”如依雀跃的说,“没有,就和曾经的朋友聊聊天啊!”雪晴侧着微胖的身体听两人对话,默默发笑。她似乎清楚如依所有的心事,然而从不多言。

    大部分时间,青梅和雀斑女孩与她们三人对班。这样,如依与迎夏雪琴之间交往更是频繁。她的处境只有雪琴最为了解。雪琴凡事不张扬,这点合如依的内心。

    如依爱听如蜜糖般的情歌了。她听着听着就小声地唱了起来。唱得五音不全,唱得陶醉。她的步伐也愈发轻快。和同事们在街头巷尾漫步时,她说好多好多话。日全食那天,汉江人潮汹涌,如依和同事们也去了。天霎时间黑了,在转亮那一刻,所有人在欢呼,如依咧开嘴露出的牙齿洁白无瑕。是啊,没有人比她笑得更灿烂。

    她会将白天的事讲给良哲听。良哲在电话那端静静地听如依讲。总之,他非常耐心。他和如依一唱一和。

    初冬下了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北市白茫茫一片。晶莹剔透的星形雪花落在如依的红色围脖,落在她的长眼睫毛上。她发消息告诉良哲,说北市下雪了,很美。良哲回信息说想来北市看如依,又说暂时没有假期。他问如依是否有时间去南海,如依说也许会有。良哲说,“如依,你有假期一定来。”

    如依想象自己和良哲走在雪花漫天、人潮拥挤的步行街。想象和良哲漫步在南海海边。

    她就这样忘记了彬野。往后岁月里,如依偶尔在朗月村的t形窄水泥路上遇见彬野时,只有无关痛痒的招呼和风清云淡地转身。是说话温吞穿白色军装、驻扎大海边的良哲让她忘记的。大海和军装像童话里的王国,而如依居然可以企及。

    如依开始规划假期。开始期盼和良哲的见面。她从未想过见面后的不愉快。不,决不会不愉快。她的脑子里只显示了甜蜜的悸动。黑暗成份,没有。

    终于,如依决定初夏去千里远的南海看她的心上人。她不再羡慕路边接吻牵手的情侣,也不再羡慕维娜的姑娘们长相普通的男朋友。也不羡慕迎夏了。那些男子有的矮,有的胖,有的嘴角上翘……实在普通。在她心里,良哲是特别的。军人啊。想想自己的男朋友是军人,如依就情不自禁地骄傲。不过,她还未傻到到处招摇。所以,即将的见面意义非凡。

    如依对挂在宿舍墙上的镜子,观察上嘴唇的绒毛。还是有点自卑。其实修剪过的浓眉配上月牙眼睛还是挺美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脖子上简洁的天蓝色心形吊坠是和迎夏在楼下的夜市街挑选的,红色耳坠在耳垂微微摇曳。她越来越爱打扮了。

    这些精致的小饰品配在任何少女身上,都是美的。已婚就不好说。婚姻里的女子常常透露着烟熏火燎后的平庸气息,饰品不小心就成了平庸的附属品。

    三天三夜的大雪,圣诞节期间。北市成了冰雪王国。这令她欣喜,令她陶醉。她伸出手掌接飘落的雪花,看它在掌心渐渐融化。她将冰凉的北风吸入胸腔。北市凛冽的美和夏季炎热的酷暑向世界展示着它的黑白分明。

    银装素裹装饰了缤纷的步行街、装饰了绿色的圣诞树和趴在高楼上的圣诞老人。如依头戴闪红光的鹿角手拿装有苹果的礼盒,和迎夏雪晴走在拥挤的人群里。迎夏雪琴和如依也是同样的装扮。人人都是如此装扮着。

    每个节日在年轻的心里都是值得庆祝的。他们没有需要牵挂的孩子,四十岁左右的父母年富力强。柴米油盐的辛苦不在他们的队列里。所以,浪漫的情情爱爱就是如依的全部向往。这期间,她站在柔软的棉花糖里,睡在柔软的棉花糖里。甘之如饴。

    一只细长夹子伸进如依的棉衣口袋,吃着烤串的如依察觉到了。她反手将烤串扔在那个红鼻子的高个男人身上,男人停止偷摸动作,用恶狠狠的眼睛盯着如依。突然有两个男人气势汹汹的走到如依雪晴身边,双方恶狠狠的对峙几秒。三个男人面露不甘转身离去。如依她们吓坏了,快步消失在拥挤的步行街头。快步返回了维娜。维娜上夜班的同事告诉如依,说那些人是盗窃团伙,不要惹他们为好。说只因步行街人多拥挤,他们才不敢还击的。

    夜,她告诉良哲。她什么都和良哲说。良哲要她保护好自己,说外面人心复杂,说女孩子要懂得退让。如依“嗯嗯”地答应着。

    这小小的惊吓如依转眼就忘了,圣诞节也转眼过了。连漫长的冬季也过了。

    如依急切地等待初夏到来。她没有告诉爸妈她将出远门,她怕爸妈担心和阻拦。即使爸妈阻拦,她也会去。如依性格里不缺固执和愚蠢的成分。她就是在反抗妈妈的权威中长大的。妈妈的棍棒教育令她叛逆,也许她自身就有叛逆的天性。她的姐姐如云则顺从听话,一直都是。哥哥如岳是两个妹妹性格的混合。

    新年,如依回家。朗月村有些女孩到处相亲,男孩也是。有些则结婚了。她在北风呼呼的路上散步时,看见俊郎的予默骑摩托车载着她修长的新婚妻子在朗月村的亲戚朋友家串门。擦肩而过时,予默朝散步的如依微笑,没说话。如依也像望路人一样望了望予默。

    “予默会不会结婚太早?他和我同年呢……”如依歪着头想了想。继续随意散步。她才不稀罕予默结婚的事,也不稀罕朗月相亲的女子们。她心里全是良哲。她把穿军装的良哲幻想得天花乱坠。新年,良哲没有假期。良哲说有特殊情况,假期排后。

    妈妈托媒人给如依介绍对象,她担心自己的女儿会变成老姑娘。朗月村或者邻村陆续有女子出嫁或者相亲,这令妈妈心急如焚。她对如依说衫渔镇哪户人家有钱,又说谁家的儿子在外面拿着高工资……说只要如依愿意就托媒人介绍。如依通通拒绝了。她对妈妈说还想再玩两年。

    年初,如依坐巴士返回北市。时间不紧不慢流逝。春天的花开了、也谢了。

    如依和良哲情意绵绵、天南地北的聊。良哲说最近很忙,如依问他忙什么,良哲说部队的事绝对保密。如依理解良哲职业的特殊性。她越来越沉溺。有时良哲不能及时回她信息,她就七想八想,等良哲回复了就高兴得像个孩子。

    终于,阳光灼热。如依从长袖换上了短袖。其他人也是。……见良哲的日子近了。

    良哲说想吃北市的酱板鸭,还想抽北市的香烟,如依早已买好放在旅行箱底。v领淡黄色不规则t恤搭配阔腿牛子裤及脚上的白色小皮鞋令如依的步履轻盈洒脱。她还买有斜跨旅行小包,把波浪卷的头发洗成了乌黑直发。

    她也买好从北市直达南海的火车票。去南海需要坐整夜的火车,还要转车。如依从未独自去这样远的城市,但有心上人在等。她就无所畏惧。

    这天,如依在宿舍里兴高采烈地收拾行李,雪晴劝她再考虑考虑,她说考虑好了。她早已考虑好,那就是必须去。必须为彼此的关系确定名副其实的头衔,如此,才能公开炫耀。雪琴的提醒在如依看来是多此一举。

    如依要出发了。她拖着小行李箱和舍友们道别,说会给她们带好吃的。雪晴提醒如依路上注意安全,提醒她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如依感激不尽。迎夏笑嘻嘻地说,“如依,带你的兵哥哥来北市哟……”如依的脸上的笑如音符般跳跃。

    如依载着全部的希望奔向远方的良哲。奔向徜徉在云雾里的爱情。这不是第一个旅程,却是和往日不一样的旅程。海市蜃楼多美啊!七彩的光泽晃晕了如依长睫毛下的黑眼睛。

    她有满腔热情,她相信会一切顺利。生活还不曾灼伤她,她有能力面对未知。她不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会左思右想是否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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