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沈蕴慈以为这次和以前一样，自己会在无尽的黑暗中飘零，像无根的浮萍。
可等她再次睁眼，苏执的喊声犹在耳边，而面前是她不曾见过的人间地狱——草木葱郁的山顶被血染红，裂开的地缝里回响绝望的呼救哀嚎，巨大精致的阵法内满是鼻青脸肿片遍体鳞伤的仙门弟子，一个个满身血污涕泪横流，挣扎着向外爬行，却在身体触碰到阵法边缘时被重重地反弹回来。
沈蕴慈恍惚以为自己穿越到另一个世界，韩剡那张熟悉但略显年轻的脸孔突然一闪而过，正准备追上去，眼前的场景倏地切换到阵法的边缘。
一个看起来和韩剡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奋力欲把一名年轻男子推出阵外，神情因痛苦显得狰狞，“阿执……活下去。”
“师父，求你……”年轻男子带着哭腔恳求，“让我帮你，我们一起走！”
沈蕴慈听着声音耳熟，定睛一看，年轻男子竟然是苏执！她凌乱了，自己不是被焰岩蛇吃了吗，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子将剩余的修为全部渡给苏执后褪下腕间的红绳，红绳越长越长把苏执捆个结实，男子一掌把苏执拍出阵外。
沈蕴慈站在苏执身边，眼见那男子向阵法中心掠去，他骈指沾血在掌心笔走龙蛇，随即猛拍在法阵上，数条血色的细线自掌心向四周延伸然后绷紧，将倾的山体渐渐停止塌陷的趋势，而男子的脸色愈加惨白。
阵眼上插着一柄灵剑，剑身被碧绿的荧光包裹，温润的剑气一层一层向外震荡，净化法阵内的魔气，乍一看，沈蕴慈竟觉得这柄剑有些眼熟。
不知怎的，男子身形晃了晃，突然倒地，剑气随即烟消云散，沈蕴慈脚下陡然一空，地面下陷，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苏执便再次被黑暗吞噬。
沈蕴慈被窒息的溺水感憋醒，这次又换了场景，她缓缓沉入水底，头顶那片光明离她来越远，她伸手想抓住却只能看着它一点点消失不见。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生生被憋死的时候，场景再度转换，没等她弄清自己身处何处，一团黑雾咆哮着扑来把她一口吞下，唯一看清楚的就是黑雾有一张散发着腐朽腥臭的大嘴。
沈蕴慈现在很淡定，她把这种情况概括为——死着死着就习惯了。毕竟也是在炼剑池里走过一遭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但很快她发现被吞掉的不是自己，而是苏执。
那条红绳一直都在保护苏执，在浅浅的红光笼罩下，苏执虽然双眼紧闭，满身血迹，但呼吸还在，胸口有轻微的起伏。
见鬼了，沈蕴慈右手虚盖在自己没有心跳的胸口，她现在竟然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只是动的有些费力。
沈蕴慈皱眉伏在苏执胸口听了片刻，不是她的，是苏执的心跳，频率一样，声音也一样，甚至虚弱的程度也一样。
迄今为止，她看到的、听到的还有感受到的，都跟苏执有关，那这是他的过去还是未来？
想到这里，沈蕴慈“咦”了一声，再次凑近仔细检查苏执，刚刚就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这里的苏执身上没有魔气，只是一个正常普通的人！
所以，她这是来到了苏执的过去？他经历了什么变成了魔生子？明明有师父，为什么还要装作新手拜入苍羽剑派？
一连串的问题让沈蕴慈百思不得其解，然魂体即将消散的征兆让她没空再想。
她原本透明的魂体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分化成一粒一粒如雪籽般的颗粒，融化在空气里，沈蕴慈呆愣地看着这一幕，她这次真的要消失了吗？
沈蕴慈的眉心倏然传来一股刺痛，而后游遍四肢百骸，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牢牢锁住，眼前的画面被按下暂停键，苏执空旷遥远的声音逐渐清晰。
“沈蕴慈，回来！”
苏执呼吸沉重，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对面的“焰岩蛇”也是如此，皆是强弩之末，就看谁能在三足鼎下撑到最后。
想到沈蕴慈魂体特殊，苏执准备让她先回剑里避一避，谁知“焰岩蛇”趁她疲于和戾气纠缠之际，欲将她吞入腹中滋养魔气。
苏执大声唤沈蕴慈的名字，手里的玉楼剑挽了个剑花，拼命想拉住沈蕴慈，双方僵持之下沈蕴慈的眼神逐渐呆滞，仿佛一个傀儡，也听不见苏执的喊声，直愣愣地朝“焰岩蛇”的方向而去。
下面围观的众人不明所以，隔得老远就只瞧见苏执突然乱了阵脚，原本的冷静沉着消失不见，对“焰岩蛇”一顿劈头盖脸的攻击。
“看来神剑也不过如此，连妖兽的皮毛也伤不了几分。”
“那可是焰岩蛇，你没看到连三足鼎都祭出来了吗？”有人不赞同这话，“若神剑真有如此威力，当年封魔山也不至于那么惨烈……”
“说来也奇怪，苍羽剑派的掌门怎么还不出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魔生子送死？”
“怎么救？妖兽不死，三足鼎不休，难不成要为一个魔生子打碎三足鼎不成？”
“笑话，三足鼎是轻易能被打碎的吗？”
人没了也就没了，但这么重要的法器没了，不保证还有谁能炼出第二个来，周诚心里这么想，若苏执真的能制服焰岩蛇，于门派是一件好事，若没有……倒也不丢人，毕竟焰岩蛇的确不好对付，用苏执的命堵住众口也不算亏……
人群突然的骚动拉回周诚算计的心思，他抬头望向苏执，只见苏执掏出一柄精致的匕首，翻手猛扎在胸口。见此情形，一直未作声的韩剡不禁向前走了半步，瞳孔微缩。
下面一片惊呼：
“这是干什么，打不过就自杀？”
“简直就是个笑话，仙门弟子哪像他这般窝囊！”
血慢慢填满血槽，苏执强忍剧痛保持清醒，右手掐诀，血槽内的鲜血开始凝聚，他指尖一抬，一颗圆润的血珠浮空。
“去！”
血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在沈蕴慈眉间，艳丽的红色急速旋转，四散游离的魂体碎片被汇聚在眉心，沈蕴慈眼神里的呆滞消失，多了几分生气，直至眼神清明，眉心的红点也消失不见。
还好，回来了，苏执松了口气，才觉双腿竟有些发软。
到嘴的食物又被苏执拦住，闻到血腥味的“焰岩蛇”伺机而动，还没靠近苏执便被玉楼剑骤然爆发的剑气震翻。
沈蕴慈目光从被血液侵染的衣襟移至苏执苍白的面容，对上他略带歉意的双眼，想起看见的那些记忆片段，但此刻显然不是谈话的时候，她眼眸半垂，道：“我还能再撑一会，你怎么样？”
“收拾它，没问题。”
看到“焰岩蛇”一口将苏执和玉楼剑吞入腹中，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唏嘘声，有的人感慨苏执宁愿自杀都不愿意死在妖兽嘴里，有的人担心神剑的安危，而有的人只是想看个热闹。
只想看热闹的人留到最后，毕竟像“焰岩蛇”这样级别的妖兽难得一见，总要看看这些魔族畜生是如何被制服。
“快看！它的肚子鼓起来了！”
“焰岩蛇”如愿吞下沈蕴慈和苏执，期望可以夺取他们的力量冲出三足鼎的禁锢，可体内的剧痛打碎它的幻想，腹中仿佛有数柄钢刀在搅拌，无论它怎样摔打扭曲身体都不能摆脱，而蟒身则像是一个弹性十足的牛皮袋被不停地充气，越涨越大，让人担心下一刻“焰岩蛇”的肚皮就要被撑破爆炸。
尽管预想到了结果，在“焰岩蛇”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时候众人还是齐齐被吓了一跳，三足鼎的禁锢被炸开，腥臭的气味盖在每个人的脸上，苏执在一片血雨中彻底晕了过去，沈蕴慈强撑着护他安全落地后就失去意识，遁回剑内。
虽然大比第一天有妖兽砸场，但好在最后还是顺利结束。让人意外的是，此次大比的魁首——沈云棹显得似乎不怎么有吸引力，仅仅在决赛当日引起短暂的夸赞和欢呼声，众人口中谈论最多的则是苏执的名字。
皆因他当着众人的面斩杀妖兽，让苍羽剑派在仙门中的热度涨了许多，再加上沈云棹夺魁，照这种趋势，苍羽剑派重回当年的辉煌似乎指日可待，周诚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可以安稳落下，眼角的笑纹在这几天也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