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沈蕴慈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双腿早已麻木得没有知觉，韩剡不知道施了什么咒，让她动弹不得，只能一直跪着。脖子上的脑袋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重得像一块巨石，整个人摇摇欲坠，她已经分不清是自己在转还是眼前的世界在转，昏昏沉沉。
身子摔在地上的时候沈蕴慈只觉得轻松，终于可以休息了，半梦半醒时她看见韩剡和阳光一起从屋外走进来。
“师姐，喝点水。”沈蕴慈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身上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她坐起身接过鹤心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鹤心是六年前来到乾元峰，刚来时还是一个稚童，怯生生的不敢抬头看人。虽然比沈蕴慈小七岁，但如今的身高隐有和沈蕴慈持平的架势，唇红齿白的模样搁在山下也是一位俊俏的小郎君。
“师父来过了？”
“嗯，是真人发现师姐晕倒，还吩咐我好生照料。”
“然后呢？”
“然后？然后真人就走啦。对了，真人走的时候说他要出门几日。”
沈蕴慈靠在床沿上听鹤心说话，脑子里回忆当时的情况，她隐约记得是韩剡把自己抱起来放在床上，自己迷迷糊糊的，她还记得韩剡双指抵在自己眉心间，那个瞬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子里转了一圈，有一种隐私被窥视的不适感。
“师姐？师姐！”鹤心说完见沈蕴慈没有反应，提高音量喊了一遍。
沈蕴慈回神：“啊？嗯，听着呢。师父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比如我还要不要继续跪之类的……”
“师姐，以后要听真人的话，不要再偷偷跑出去了，你身子也不好，跪那么一会就晕了。”看沈蕴慈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鹤心似大人般老成的叹了口气，“真人说了，等你醒了就不用再跪。”
不让出乾元峰怎么行，沈蕴慈沉默了，难不成她一辈子靠别人养着？虽说是自己的师父和师兄，但终究是免费的午餐，吃着总觉得不踏实，再说了，她还想回去呢。
说起来，自己恢复记忆也有几日了，既没有出现什么系统也没有什么强制性的任务，沈蕴慈一时也找不到回去的办法，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总不能为了回去就试着死一回吧，谁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所以，在找到安全回去的办法之前，她必须有个安身立命的东西，沈蕴慈盘算着未来的可能性，最起码要有自保的能力，不然在这个妖物横行，魔族也蠢蠢欲动的世界，她就是一块行走的五花肉。自己虽然不能聚灵但脑子不蠢啊，不能学习剑术那就换一个，总能找到合适的。
原书并没有详细介绍其他的职业，乾元峰上倒是有个藏书阁，但里面全是禁书不允许弟子阅览，所以想要知道的更多必须出乾元峰。那么问题又转回来了，韩剡一直都不希望自己到处乱跑，之前去看望叶菱的那几次自己求了很久他才同意，沈蕴慈换了姿势继续思考，有什么理由是韩剡不能拒绝的呢。
鹤心说完之后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他看沈蕴慈一副思考到忘我的样子以为师姐在反省，便不再作声，从她手中接过空的茶杯，走到桌边想再倒杯热茶。
沈蕴慈猛拍了下床板，鹤心被吓得手一抖茶水全倒在桌上，手背上也溅到几滴。
幸好茶水不是太烫，鹤心庆幸之余揉了揉被烫到的地方，回头问：“师姐你怎么了？”
“我要重新回学宫上课！”沈蕴慈想起之前在学宫的时候看见一座千字楼，里面的藏书是整个仙门之最，应该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
“啊？”鹤心不明白沈蕴慈为何突然有这种想法，之前还因为不肯去学宫还和大师兄别扭了几天，伤心得连饭都吃不下。
“玉令呢，我的玉令在哪？”沈蕴慈兴奋地从床上跃起，连鞋都没有穿，满房间翻找玉令，她要立刻告诉韩剡。
韩剡那边过了很久都没有回复，最后是鹤心收到消息告诉沈蕴慈。和上次一样韩剡没有问不去的原因，这次也没有问去的原因，他同意沈蕴慈去学宫学习，只是命鹤心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沈蕴慈。
沈蕴慈被鹤心强制性要求再卧床休息一宿。第二日天光大亮时，鹤心提着食盒走进院子就听到房间里叮铃哐啷的声音，心里嘀咕师姐今日怎得起这么早，敲了敲房门，“师姐？你起来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片刻后，传来沈蕴慈闷闷的声音：“……进来吧。”
推开门鹤心眼前是一地的狼藉，柜门全被打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他闭眼，深呼吸，睁眼，鹤心勉强在桌上找到一块空地把食盒放上去，转身去找沈蕴慈，发现她几乎整个人都埋在柜子里，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师姐，你这是……”鹤心想到等会还要帮她一起收拾就头疼。”
“你来啦。”听到鹤心的声音，沈蕴慈连忙撤出柜子，匆忙间头上的一支簪子被柜门打歪，几缕青丝垂下来。
“你有看到我的笔墨纸砚吗？”沈蕴慈坐在地上昂着头问鹤心，时间过去太久了，她完全记不起来那些东西被自己放在哪个角落。
“师姐，你身子刚好，不要坐在地上，会着凉的。”鹤心有些明白真人为啥要自己守在师姐身边还要每日向他汇报师姐的情况。
鹤心蹲下来收拾散落在地的杂物，嘴上则回答道：“我来乾元峰这几年就没见过师姐用那东西，真人不是说过师姐要是需要什么可以去他那边的库房取。”
“呵呵，这样啊。”沈蕴慈干笑两声，尴尬地起身往门边挪动，“那什么，我去师父那边找找。”
跑出去几步又折回来：“这些你别收拾了，等我回来自己会收拾的。”
话音刚落人就消失在门外，也不管身后鹤心还要再说些什么。
本想喊住师姐让她整理下头发，结果人跑得比兔子还快，鹤心叹了口气，这几日师姐的性子突然又活泼起来，也不知道这次能持续多长时间，毕竟大师兄不喜师姐这样，没有半点女子的矜持，可他觉得这样挺好的，沉默寡言的师姐一点生气都没有。
沈蕴慈的清心阁在离后山最近的一块平地上，这里除了离后山最近，距离门派其他的地方都很远，周围绿树成荫，草木葱茏，环境幽静但是偏僻，韩剡说这里清净能让她更好的调养身子。
乾元峰上从不栽花，其他的山头入眼是一片繁花似锦，乾元峰则全是深深浅浅的绿色。沈蕴慈常走的山路上弥漫的全是绿叶的清香，达到沈云棹的朔云殿时她恍惚觉得自己都快被染绿色。
那晚她直接被韩剡带回清心阁，这几日也没有出过房门，虽然鹤心告诉自己大师兄的伤势渐好，让她不要担心。但她还是认为自己应该登门看望，毕竟他受伤也是因为保护师弟师妹。
敲门的时沈蕴慈发现门是半掩着的，她站在门外高喊几声师兄也没有听到有人回应，犹豫了会沈蕴慈推门走进去。殿内空无一人，而沈云棹的卧房门大开，里面也没有人。
能让卧床养伤的人起身，大概也只有爱情的力量了，沈蕴慈想着师兄这会应该是和叶菱在一块，自己这真是来得不巧。
走了这么远的路，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沈蕴慈一想到从这里到韩剡的长生殿的距离，腿肚子开始发软，抬眼时瞧见窗外的竹子，突然就有了主意。
韩剡的长生殿后面是个大大的竹园，而竹园的侧门和朔云殿不过是一墙之隔，沈蕴慈盘算着从竹园穿过去可以少走一些路。
竹园的一圈外墙不高，上面铺着一层黛瓦，沈蕴慈垫着几块石头就可以抓住墙头，只是她今日的裙摆有些大，等她整个人都坐在墙头上也是颇费了些时间，下来的时候倒是简单，裙摆一撩，直接就跳下来了，因地面不是很平坦，沈蕴慈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沈蕴慈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沈云棹板着一张脸，叶菱站在旁边扶着他的胳膊，满脸惊愕。
哦豁，又要被训了。
沈蕴慈低着头在沈云棹面前站定：“大师兄，叶师姐。”
“你…”沈云棹开口就扯到伤处，抬手捂住胸口，叶菱见状连忙拍抚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好好放着门不走，一个姑娘家居然学会翻墙。”
“侧门的钥匙在你手上，我又没看见你人。”
“玉令呢，不知道用吗？”
沈蕴慈后退半步，用长袖掩住自己腰侧，自己出来得急忘记带了，况且自己在门派内也没有朋友，常联系的只有师父、师兄和鹤心，她只是在乾元峰里行走，带与不带也没有什么区别。
“别生气了，你伤还没好。沈师妹也不是故意的，何必如此严苛。”叶菱在一旁打着圆场。
听到叶菱的话，沈云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下来，沈蕴慈趁此转移话题，“师兄的伤势怎么样了？我今日是特意来看望师兄的。”
“已无大碍。”沈云棹不吃这一套，把话题又转回来，“你翻墙做什么？”
沈蕴慈：“……我要去长生殿。”
沈云棹一针见血：“又想偷懒？不想多走路？”
“身为师父的弟子，连这点小苦都不能吃，尽想着走捷径！”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天到晚不想着修炼，满脑子想着耍小聪明……”
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训，说着说着沈蕴慈就发觉这话越说越不对了，叶菱的表情也跟着变了。
“看看你衣摆，叫你走路沉稳些，给你买的白裙全脏了。”
“你头发都没有梳好就急着往我这里跑，上回给你买的发饰怎么不用？”
“师父同意你出来了吗，不要总想着师兄就不听师父的话……”
沈蕴慈惊呆了，这说的什么话，赶紧打断他：“师父已经免了我的罚，我不是特意……”
“那是师父心疼你，你不要又借此胡闹。以后听话些不要乱跑。”沈云棹压根不管沈蕴慈后面说了什么。
……
又是一通说教，沈蕴慈就看着地上的影子一点点变短，沈云棹依旧像是个教养嬷嬷一样对自己挑挑拣拣，哪儿哪儿都不对，她真的怀疑以前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被蒙上了，这样的相处模式是怎么从中迸发出爱情的？
昨日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沈蕴慈就打定主意不再掺和主角们的情感生活，而且按照书中即将要发生的内容里面也没有自己的戏份，相比于参与到这个故事里，她更喜欢在旁边看故事。
总结成四个字就是：关我屁事。
但沈云棹这嘴……
她必须当着叶菱的面说清自己和沈云棹之间的关系，否则按照沈云棹刚才那种模棱两可的话，只要她还活着，她永远都是主角之间的一根刺，永远会被牵扯进这个故事。
恢复记忆以来每每回想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过去，沈蕴慈总觉得像是在看电影，隔着一个屏幕，那个人就是自己但好像又不是自己，陌生又熟悉。可是所有存在的记忆和事实都证明确实是自己做了那些恶毒女配的事。
过去是她，现在也是她，自己掀翻的烂摊子得自己收拾干净。
“师兄，能不能容我说句话。”
沈蕴慈郑重的表情让沈云棹暂时闭上嘴。
“叶师姐。”沈蕴慈深吸一口气，在叶菱面前站好，郑重其事地躬身行礼，“那天晚上我和师兄斗气不该把你也牵扯进来，我向你赔罪。”
“过去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没有办法解释和否认，但终究都是我的不对，我不该仗着自己的身份给你难堪，更不该对你有那样恶毒的心思。”
“但也请叶师姐放心，我和师兄之间绝无半点男女之爱，只是同门之情，现在是，未来也是。”
“我衷心的希望你和师兄能白头偕老，恩爱永远。”
接着沈蕴慈又转向一旁宕机的沈云棹。
“师兄，我知道你一直都把我当做妹妹看，关心我爱护我，可如今你已经有了叶师姐，应该对其他的女子包括我都要保持距离，就算是善意之举也该有分寸，你的温柔体贴应该全部属于叶姐姐，不要再让旁人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我还要去师父那里拿东西，就不打扰师兄的休息了。”
沈云棹和叶菱听到沈蕴慈突如其来的道歉和解释之后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沈蕴慈说完离开，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的两人被沈蕴慈的坦白给打懵了。
一时间园中除了风声就是竹叶沙沙声。
“师妹她……她就是一孩子，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沈云棹反应过来后耳根通红，说话磕磕绊绊。
叶菱脸颊涨红，低着头好半天才回答，“嗯。”
故意没有走远的沈蕴慈：……
带不动啊带不动，自己的那些话算是白说了。
万事开头难嘛，沈蕴慈安慰自己，至少今天让这两人听到了自己的想法。但不得不说，韩剡和沈云棹这对师徒对自己的态度是出奇的一致，全都把自己当作傻小孩，并且无视自己的想法和行为。
长生殿作为乾元峰的主殿，整座建筑位于乾元峰峰顶，黛瓦红墙，雕梁画栋。沈蕴慈很少来这里，偶尔过来几次也是因为听训，她对这里也不是很熟悉。
进入后殿绕了几个房间，库房没有找到，沈蕴慈却无意间推开了韩剡书房的门。
屋内大大的书案正对着大门，门被推开之后，一阵风把最上面的几张纸吹落，顺着地面滑至书房中央。
沈蕴慈见状走进书房想捡起地上的纸，鹤心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吓得她一激灵，“师姐！你怎么到真人的书房来了？！赶紧出来！”
“你吓到我了！东西掉了，我想捡起来。”沈蕴慈指了指脚边，“我忘记库房在哪，结果推开门才知道是师父的书房。”
鹤心赶紧跑进来收拾，沈蕴慈也蹲下帮他捡，余光瞥到最上面的那张纸上画着一柄长剑，剑柄上的花纹样式古朴，不同于师兄他们佩剑上的纹路，估计年代很久远了，在图案的右边写着两个字——玉楼。
再看自己手中的这张纸，好像是一份很长的名单，密密麻麻的字，其中几个被朱砂笔圈了出来，沈蕴慈扫了一眼，顿住了，隐约看见自己的名字，还想着再细看，却被鹤心抽走混在那一摞纸里面，整理好之后重新放置在书桌上。
鹤心拉着沈蕴慈就往外走，嘴里絮絮叨叨，“师姐，没有真人的同意是不可以随意进入他的书房，你是不是又忘了？”
沈蕴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小心！”沈蕴慈猛地把鹤心往回拽，书房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鹤心只顾着回头和自己说话，差点撞上去。
“真人的书房是不允许外人进……”鹤心不耐烦地抬头，出言警告，结果看清来人是周诚，“掌…掌门？”
周诚环视房间一圈后，满眼戒备地盯着他们：“你们在这做什么？”
沈蕴慈按住鹤心发颤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回答道：“师父说我可以来这边拿笔墨纸砚，结果我走错房间了。”
大约是没有看到房间内有什么异样，周诚侧身让他们离开，告诫下次不许这样，然后走进书房内关上门。
沈蕴慈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和鹤心一起往清心阁走，路上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不是师父的书房吗，怎么掌门说的像是自己的一样？”
鹤心叹了口气，师姐除了大师兄真的是什么都不关心：“掌门总是会来这边找真人商议门派事务，有时候师父不在掌门也会过来，大抵是乾元峰清净吧。”
沈蕴慈点了点头：“这样啊，我以前都没有注意……”
话说了一半停住了，自己以前哪里会注意这些，她一门心思都扑在沈云棹身上了，沈蕴慈心虚地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鹤心，讪笑着扯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