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8 新科状元
“曹总兵,瓦刺大军的锋线已经接近漠南蒙古边界,骑兵速度快的话三五日便能直扑鞑靼大营。”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按照目前脱脱不花掌控的力量,很难抵挡住瓦刺大军的进攻,末将建议召集辽东军各部,主动出城打造防线牵制瓦刺兵马,以防止鞑靼部遭受攻击之下突然崩溃!”
现在已经晋升为辽东军参将的李达,首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那便是放下以往辽东军跟鞑靼部的仇恨,秉持着唇亡齿寒的原则,兵马主动前压掩护侧翼。否则按照之前交手的经验,以及脱脱不花目前在蒙古诸部中急速崩盘的威望,等到局势不对再去驰援,可能黄花菜都凉了。
听着李达的建议,辽东左副总兵焦礼神情有些凝重,质疑道:“可问题是我军前压掩护鞑靼部侧翼,那等同于放弃了烽燧堡垒的防守优势,让将士们处于跟鞑虏野战的风险之中。”
“常言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无论是鞑靼跟瓦刺之间有怎样的仇恨,他们都是蒙古人。谁都无法保证太师也先会不会调转枪口,优先攻击出城的辽东军,此时鞑靼兵马又是否会驰援我们?”
“甚至还有一种最坏的情况,鞑靼部跟瓦刺部双方联手,犹如去年那般攻打辽东。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这次可没有沉阁老从京师带来的援军,局势危矣!”
大明跟蒙古之间战争持续了七十余年,如果从汉人王朝赵宋算起,这场战争更是打了数百年之久,双方之间早就有着化解不了的血海深仇,压根不是靠俯首称臣,短时间内就能逆转的。
哪怕鞑靼部名义上成为了大明藩邦,脱脱不花成为了大明臣子,辽东军大部依旧对他们充斥着戒心。毕竟太师也先的反叛已有先例,蒙古人就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稍微没注意就会狠狠的反咬一口!
焦礼的话得到了厅内大部分辽东军高层赞同,就连总兵曹义都点了点头道:“焦将军所言有理,出城作战风险太高,此事还得三思。”
对于曹义偏向于“保守”的性格,李达算是亲身体验过多次,他有些急切的辩解道:“确实出城迎战有风险,但鞑靼部末将最近多有接触,他们属实外强中干跟瓦刺部精兵无法匹敌。”
“一旦我们驰援稍缓,脱脱不花崩溃的速度可能会超乎想象。”
辽东都司由于军政一体的特殊结构,导致跟鞑靼部对接互市贸易的正是李达,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半年下来,脱脱不花内部的真实战斗力跟士气。
简单点来说,就是进攻京师的失利,导致鞑靼部精锐损失大半,根本就没办法短时间内补充恢复。另外向大明俯首称臣,蒙古诸部几乎视脱脱不花为耻辱,没有人愿意为这种懦弱的大汗血战。
李达已经可以预料到,等待着瓦刺大军来袭,鞑靼部兵败如山倒的场景。辽东军提前防守侧翼,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撑脱脱不花一把,否则这场战争没得打。
“那就更得谨慎出兵,万一鞑靼部临阵倒戈了呢?”
焦礼并没有认同李达的担忧,反倒是朝着他问了一句。
“正是为了避免鞑靼部主动倒戈,才需要辽东军侧翼协防,给予脱脱不花支持来稳住他的统治。相反我们作壁上观,鞑靼部必败无疑,沉阁老扶弱抑强的羁绊策略将全面失败!”
李达的语气开始有些召集,俗话说兵行险招,战争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只要收益大于风险,那么就完全值得去冒险,驰援鞑靼部不仅仅是为了一场战争的胜利,更是为了维系住蒙古人内部的分裂敌对,让他们无法成为一块整体。
曹义等辽东军将领,驻扎辽东二十余年确实老了,已经跟不上沉忆辰的战略思维。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李参将,不可否认你的建议有一定道理,但有一点你是否想过,那便是将士们愿意放下血海深仇,前压出城驰援鞑靼部吗?”
辽东右副总兵施聚,语气平澹的朝着李达说了一句。
战争是靠人打出来的,无论谋划多么精妙,战略意图多么恢宏,终究得靠着下面的将士前去执行。
鞑靼部向大明俯首称臣,双方互市贸易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蒙古内部对于脱脱不花不满。同样的辽东军很多将士,无法理解为何要售卖各种物资给鞑虏,并且朝廷还大批回赠贡品,让他们赚个盆满钵满。
要知道就在半年之前,双方手上还沾着对方的鲜血,现在却要并肩作战,仇恨是那么好消除的吗?
靠着军纪强压,是能勒令辽东军将士协防鞑靼部,但却改变不了士气低靡的状态,更会影响到战争的走向。
究其根源,就在于蒙古对大明的臣服,不是被打服的。
施聚的话语让李达沉默,现在就连通晓大势的辽东军高层,均纷纷反对主动驰援鞑靼部,更别论底层的将士们了,他们更不会理解为何要帮助曾经的敌人。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表达意见的辽东总兵曹义,终于开口道:“李参将,你一片赤胆忠心本帅很清楚,但驰援鞑靼之事不可操之过急,辽东军的将士们数次大战下来,同样伤亡惨重承担不起风险。”
“这样吧,本帅提前征召辽东各卫所兵马,驻扎在靠近鞑靼部一线的边堡内,只要瓦刺兵马发动进攻,便能第一时间前往驰援。”
“脱脱不花毕竟还有着数万战兵,不至于那么不堪一击。”
曹义提出来一个居中的解决方法,让厅内众将军纷纷点头称是,认为这是可以接受的方案。李达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并且对鞑靼部的防守没有丝毫信心,但话已至此他一个参将没有反对的资本。
只能抱拳道:“一切听从曹总戎安排。”
辽东这边战云密布,顺天贡院的聚奎堂内,同样处于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
两位己己科主考官分列左右,坐在长桌的正上方位置,其中沉忆辰以官衔优势处于左侧,成为了事实上的会试正主考官,杨鸿泽只能屈居其后。
当然,这只是约定俗成的排名,会试正式分主副总裁还得等到清朝时期。
十八房同考官也分成两排,坐在了长桌的两侧,他们面前摆放着各自高荐的考生试卷。其中十八名到第二名的会试名次,已经在一片争讨声中得出了排名,现在仅剩下一个会元头衔还悬而未决。
认真来说,并不是会元头衔争议太大,相反包括杨鸿泽在内的十八房同考官,已经有了明确的中式人选,唯独身为会试总裁的沉忆辰不同意。
“沉中堂,请恕下官难以从命,你选中为会元的这篇文章,并没有完美代圣人立言,偏离了儒理大道,无法令天下士子信服!”
一名同考官神情激动的朝着沉忆辰发难,会元头衔花落谁家早就已经在文官集团中达成了一致,他便是来自于吏部侍郎赵新之子赵逸致。
五经魁的排名,已经在沉忆辰的强势介入之下,变更了之前敲定的人选。结果没想到对方真是个填不满的窟窿,就连最后的会元人选都想要掌控在手中。
何时大明会试取中,变成你这个总裁的一言堂了?
如果沉忆辰推荐的会元人选,确实才高于众那众同考官还能咬牙认了,偏偏会元文章对于儒理学说明褒暗贬,隐约流露出对于沉学“经世致用”的推崇。
沉忆辰选中这篇文章为会元,很明显这是公权私用!
面对这位同考官的指责,沉忆辰面无表情的回道:“本官考前便已经强调过,此届会试实干优先,摒弃言之无物的空谈义理。”
“这篇文章陈述周唐、秦魏分权之利弊,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
“文章能做到以古渡今,难道不比另外一篇浮华空虚的草纸强吗?”
总裁虽然掌控着会元的决定权,但是历科历届填榜排名之际,还没有谁如同沉忆辰这般强势,完全不给同考官丝毫的面子,甚至把会元高荐的文章称之为草纸。
此言一出,在座十八名同考官一片哗然,特别其中以翰林官居多,他们当初在翰林院可以跟沉忆辰水火不容,瞬间就有人怒目圆睁站起来道:“明经取士,为国求贤,沉中堂如此乾纲独断,下官秉承公义之心,绝不苟同让才学之士蒙尘!”
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但是沉忆辰的嘴角却露出嘲讽的笑容道:“陶侍读,你取这篇文章为会元,真的是秉承公义之心吗?”
桌上另一份试卷的第一行,那无比熟悉的一撇勾画角度,显得是那么的刺眼。
常言道做贼心虚,面对沉忆辰如此直白的反问,这名刚才还大义凛然的翰林侍讲,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始终不敢把话给说出口。
沉忆辰在官场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要在他面前装什么圣人,对方是真有掀桌子的可能性。
没办法,在场的同考官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坐在右侧始终一言不发的杨鸿泽。毕竟两位会试总裁享受同等的权力,当会元人选陷入僵持的时候,杨鸿泽就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十几双目光注视者杨鸿泽,而此刻他的目光却放在了试卷上的第一行,内心中做着激烈的挣扎。
是为了遵从官场的规则,违背自己多年所学的圣贤大道,选择默认科举徇私舞弊。还是如同沉忆辰一样,始终坚守着心中的公心大义,挑选出真正实至名归的己己科会元?
杨鸿泽的思索,让聚奎堂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直至许久过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望着众人说道:“这两份试卷文采在伯仲之间,本官一时无法判断,就由沉中堂一人抉择吧。”
什么?
听到杨鸿泽的话语,在场众同考官满脸错愕。
要知道杨鸿泽选中为会试总裁,本就是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否则以他的背影资历,何德何能如此年轻就能成为堂堂座师。
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违逆了提拔自己的大宗伯,关键时刻把选择权交给了沉忆辰,会试这短短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水火不容的两人都能和解。
别说是众同考官错愕,就连沉忆辰自己,都用着意外眼神看了一眼杨鸿泽。
可能这便是胡濙看走眼的地方,他本以为挑选一个极度忠诚孔孟学说的年轻后辈,定然会嫉恶如仇跟沉忆辰这种圆滑之辈势不两立。
胡濙却忘却了一点,越是忠诚于孔孟学说,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相反在他的心中,会存在着一条无法妥协的底线,这便是杨鸿泽入仕为官的文人初心!
入仕越久,杨鸿泽就越能感受到,相比较这个浑浊的官场,看似“圆滑”的沉忆辰却宛如圣人一般的纯洁。
但真正打动杨鸿泽的,还是顺天贡院中沉忆辰说出的一句话:“如果连科举的公正都无法保证,寒门农家子未来还有出头之日吗?”
没错,哪怕为了保证朝中势力平衡,必须要内定一些人中式,为何这些人不能是寒门子弟,偏偏全部来自于官宦世家?
如果无法保证绝对的公平,至少会元这个璀璨的头衔,让真才实学者居之!
有着杨鸿泽的默认,沉忆辰这下没必要再商讨什么,直接就拆了试卷上的弥封,露出了考生的贯籍跟名字。上面熟悉的“彭时”二字出现,他的嘴角挂上了一抹会心的微笑。
如果再加上五经魁录取的何闻道、岳正几人,可以说此次担任会试总裁的收获,已经完全达到了沉忆辰考前的预期,取中了一批有着真才实学,并且不再空谈义理的后起之秀!
改变很多时候是从点点滴滴开始,这下朝中沉忆辰不仅仅有了志同道合之辈,未来还还将有着一群属于自己的门生故吏,历史滚滚向前的车轮逐渐要驶向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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