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 九门告急
“李将军,你率领福建兵马前往左翼驰援,一定要稳住阵型!”
孙镗虽然没有赫赫战功,但毕竟是多年老将,而且西北戍边多年战斗经验还算是丰富。
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左侧翼老营士兵扛不住蒙古铁骑的冲锋,让福建水师游击将军李瓒率兵马过去增援。
“是,末将遵命!”
李瓒拱手领命,转身就朝着身后部将吼道:“弟兄们,到了见证我们闽人悍勇的时候了,把这群鞑虏给打回去,不能丢了少司马教导的颜面!”
沉忆辰在福建创办了“讲武堂”,导致福建卫所大部分军官,都成为了他名义上的“学生”。
特别是福建水师,可以说是沉忆辰把他们从堕落的边缘,一手给培养成这个世上最强大的远洋舰队。
辽东跟土木堡一战,福建水师说实话打的并不是很出色,非常不适应大规模的军团陆战。可人是会成长的,军队同样会得到战争的磨砺,他们期望能在友军面前证明自己的勇武,证明闽地男儿的血性。
“杀过去!”
“为了少司马!”
“福建水师纵横四海,老天爷都不怕,会怕了区区鞑虏?”
福建水师将士各种呼喊回应着李瓒的号召,然后便舍生忘死的冲向西直门左翼,与呼啸而来的蒙古鞑靼部士卒鏖战在了一起。
老营的士卒们,看到福建友军冲了过来驰援,并且人人奋勇当先,皆悍不畏死。
士气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本来处于崩溃边缘老营将士,瞬间感到一股莫名的血气上涌。
“不能让福建的兄弟看轻,把鞑虏给杀回去!”
“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咱们就天生弱人一头吗?”
“想想身后西直门内,还有着父母妻儿,城门能丢在我们手中吗?”
相比较福建水师这种外地驰援军,老营士卒大多数京军跟临时征召的北直隶青壮,他们的父老乡亲、妻儿子女,可能就生活在身后的这座大明京师。
西直门沦陷,京师攻破,就意味着父母妻儿将任由鞑虏奸淫掳掠,老营将士理应比福建水师更加没有退路可言!
各种怒吼声接连响起,让本来及及可危的左侧翼防线,硬生的在蒙古骑兵冲击下给稳住了。甚至在战马没了速度后,福建水师连同老营的将士,还发动了一波对鞑虏的反冲锋。
“昂格尔怎么回事,这都击不垮南蛮子的防线吗?”
面对胜利在望的局势,硬生生被西直门守军给打回来,脱脱不花简直是火冒三丈,直接朝着领军的蒙古将领呵斥。
昂格尔听着脱脱不花的斥责,脸上神情简直是羞愧无比,他也没想到明军抵挡会如此的顽强,看似废物的西直门主将孙镗,并没有意料之中的贪生怕死,相反还调兵遣将的非常迅速。
望着昂格尔不敢回话,脱脱不花明白再怎么怒斥都毫无意义,只能把目光转向另外一旁的异母弟满都鲁。
“满都鲁,你率领本汗的怯薛军,一定要击垮明军防线,夺下西直门!”
仗打到这个份上,脱脱不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他必须要抢先攻陷京师城门,才能得到蒙古诸部的认可。否则就这么灰熘熘的撤兵回去,会对本就不高的大汗威望,造成致命的打击。
蒙古大汗的亲卫怯薛军,就是脱脱不花手中最后的筹码。
“是,大汗!”
满都鲁虽然跟脱脱不花不是一母同胞,但打小两人的关系非常好,甚至是超过了同母胞弟阿噶巴尔济。
面对脱脱不花的命令,满都鲁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策马来到等候已久的一万怯薛军面前。
“身为蒙古大汗的亲卫,草原上最勇武的儿郎,现在到了你们践踏大明京师的时候。”
“只有拿下这座曾经大元的帝都,重现成吉思汗的荣光,证明黄金家族血统的高贵,你们才能真正配得上大元皇帝怯薛军的称号!”
“冲过去,杀光明军!”
说罢,满都鲁的马刀直指西直门的方向。
“长生天保佑!”
怯薛军的士卒呼喊着蒙军的战号,可谓是热血沸腾。
自从瓦刺部落强势之后,他们这支曾经属于大元皇帝的“御林军”,再也没了往日的尊荣,甚至是被其他部族的士卒轻视跟羞辱。
现如今有了明军的装备加持,鞑靼部的怯薛军终于再度强大起来,是该用明国的都城,来恢复往日的荣耀!
战马奔腾,大地震撼,一万怯薛军连攻击侧翼的兴趣都没有,直接朝着孙镗坐镇西直门中军杀了过去,打算一举斩首敌方主将,结束这场战斗。
望着又是一批蒙古大军袭来,并且从甲胃装备看来,要比之前的更加精良,右都督孙镗脸上的神情凝重无比,甚至下意识的朝着身后城门看了一眼。
“结阵,护住孙都督!”
孙镗这个细微动作,被站在他身旁的李达给敏锐捕捉到了。
要知道当初辽东都司驻地广宁城,被鞑靼联合女真三部给攻陷,原因就在于辽东总兵曹义退缩,选择弃城逃亡,从而被蒙古人给一路追杀,差点没把辽东指挥核心给一网打尽。
现在孙镗要是生出逃跑之心,那么对于西直门战场上的将士们,将造成致命的打击。无论他们多么英勇,为了保家卫国多么舍生忘死,都不可能面对主将逃亡而无动于衷。
一旦防线崩溃四散而逃,就算西直门大开,门洞的狭窄处也极易发生踩踏拥堵。结果就是被鞑靼铁骑追杀过来,人人如同羔羊一般等待着屠宰,再无反抗之力。
为了避免这种局面的发生,就必须要稳住孙镗,这就是为什么李达抢先下令护卫主将。
哪怕孙镗真的就是个怕死的懦夫,只要他还在战场上,那军心就不会散,阵型就不会乱!
“护卫孙都督!”
张祺明白了李达的意思,同样大声招呼着两翼明军士卒收缩阵型,把孙镗给里三层外三层,牢牢护卫在阵型的最中央。
阵型摆好之后,蒙古铁骑已经近在迟尺,相比较之前的敌人,怯薛军连战马都披着漆黑的马甲,宛如一辆辆重型战车一般,朝着西直门的守军冲撞了过去。
“辽东军,迎敌!”
“京营,迎敌!”
“福建军,迎敌!”
各方将领都感受到对面这支蒙古骑兵的不同寻常,纷纷招呼着自己的部署做好最后的迎战准备。
一排排的长枪对准蒙古骑兵,就连明军极少装备的战盾,此刻拿了出来重重插入地面中。只不过哪怕如此,面对重骑兵的冲锋依旧有些力有不逮。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抵挡在最前排的士卒,几乎是瞬间淹没在铁骑浪潮中。
而这一次,经历过几轮蒙古大军进攻的西直门守军,没能扛住怯薛军的进攻。
阵型的崩溃,导致明军再也无力限制蒙古骑兵的反复冲锋,无数大明的儿郎勇士,惨死在敌人的刀锋之下。哪怕李达、李瓒等等高层将领,此刻都率领着自己的亲卫们顶上去鏖战,只为尽可能的拖延城门被攻陷的时间。
“程夕拜,将士们已经扛不住了,还请大开城门让吾等撤退!”
面对这种危急局势,孙镗只能大声朝着城门上方监军的兵部给事中程信告急!
别看给事中仅仅是个七品文官,却有着直接面圣弹劾百官的权力,是谓“封驳”。另外还与两京十三道监察御史,合称为科道言官。
程信不仅是科道言官,还兼任着监军之责,他的选择将决定城门下方上万大明将士的生死!
开城门,还是不开?
此时要是大开城门的话,溃败的明军将士肯定不可能有序撤退,一窝蜂的涌入城内反倒会堵死城门通道。
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发生拥堵践踏的场面,那谁来断后阻止蒙古大军尾随进城,打开的西直门又该如何关上?
答桉显而易见,程信如果不想当京师沦陷的罪魁祸首,那么他就不可能大开城门!
“放炮!”
到了家国存亡之际,大明的文官同样展现出属于文人的强硬。
程信完全没有搭理孙镗打开城门撤退的请求,反而朝着城墙上的守军大喊开炮。
西直门的城墙上有着数门大炮,可是双方兵马混战在了一起,城楼守军害怕误伤友军,一直不敢用大炮等火器支援,毕竟这个时代的火器压根就谈不上什么精准度。
但事到如今,再不动用火器,恐怕依旧难道全军覆没的命运。哪怕日后背负骂名,哪怕被西直门的将士敌视,程信自问无愧于心!
轰隆隆炮火声响起,一枚枚炮弹朝着城墙下方发射过去,密集的阵型瞬间就被犁出来一道血路。与此同时神机营都督范广,在于谦的命令下集结了一批神机营部队赶来,站在城楼用火铳、火箭朝城下敌人射击。
只不过于谦之前整编兵马,把京师三大营改为了十营团,神机营事实上已经沦为空壳,剩余的士兵跟火器基本上聊胜于无,根本就无法影响到战局的走势。
面对己方将士的节节败退,看着自己麾下的儿郎们奋勇抵抗。一直想着撤回城内的孙镗,意识到再无退路可言之后,眼神中的摇摆彻底褪去。
“将士们,城门是不可能开的,想要活命只有把鞑虏给杀退了。”
“进则生,退则死,本将与你们同生死!”
到了这一刻,孙镗终于展现出他身为一名武将的血性,拔出自己的钢刀朝着前方的敌人冲了过去,展开了殊死搏斗。
一瞬间,西直门宛如人间地狱,炮火带来的残肢断臂,杀戮带来的人吟马嘶,全部都混杂在了一起。
性命此刻成为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太师,脱脱不花真是个废物,怯薛军都上了,现在还没有拿下西直门!”
远处观战的瓦刺部将领博罗茂洛海,语气有些轻蔑的说了一句。
八路大军出击让明国京师各门告急,已经为脱脱不花创造了最好的攻城条件,结果没想到鞑靼部久攻不下。
“西直门守军为强弩之末,他们抵挡不了多久。”
太师也先倒是还保持着主帅的沉稳,京师毕竟是明国的帝都,鏖战数个时辰乃至数日,其实都属于很正常的范畴之内。只能说土木堡一战的大胜,让蒙古上下都对明军充斥着一种轻蔑,认为可以轻易的突破汉人的防线。
“太师,要不我率兵去进攻西直门,把破城之功留在瓦刺部!”
博罗茂洛海语气中充斥着跃跃欲试,率先攻陷明朝京师的威望,为何要拱手让给脱脱不花这种废物,就凭他有个好祖宗,身上有着黄金家族的血脉吗?
汉人还有一句老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太师也先才是那个蒙古诸部真正的领袖。
拿下攻陷明国京师的功劳,何尝不能成为新的蒙古大汗?
可以说到了这个时候,哪怕太师也先还能保持对权力汗位的克制,瓦刺部将领都已经按捺不住,想要给他黄袍加身了。
“过犹不及,看着脱脱不花进攻就好。”
就跟进攻德胜门的理由一样,西直门战场同样摆不下这么多兵马。
现在让博罗茂洛海率领瓦刺兵马抢功,毫无意味会激发鞑靼部的抵触,让本就不怎么和善的双方,产生更大的裂痕,甚至是当场发生冲突。
也先内心里有着对于蒙古汗位的渴望跟不甘,但他更清楚现在远远没到可以庆功的时候。大敌当前为了蝇头小利导致内部混乱,那才是愚蠢的行为。
另外也先心中还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隐忧直觉,那便是他总感觉目前西直门的处境,还没有到京师明军的极限,对方可能留有后手。
为了以防万一,他安排了博罗茂洛海预留一支兵马备战,不让战局出现任何变故。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先的战场直觉是正确的,甚至明军的后手还超乎了他的预料。
安定门石亨越战越勇,与侄儿石彪两柄战斧,宛如战神再世,杀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硬生生把羊攻安定门的蒙古大军给杀退了…
这一退,就让安定门的石亨有了余力,前来驰援孙镗驻守的西直门。
另外一边战场的远端,出现了一支属于明朝的骑兵部队。策马伫立在最前方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被夺爵问罪的成国公朱勇!
此刻他的银发白须,被秋风吹拂着摇曳,身后跟随着数骑亲信将领,其中就包括副将薛绶、二公子朱佶、亲卫队长武锐等人。
成国公朱勇的目光,并没有注视着烽火连天的京师方向,而是看向了蒙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