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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杀心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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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官布政使经历樊成,叩见王爷。”

    明朝亲王“下天子一等”,朝中无论品级面见亲王,皆需行伏谒四拜之礼。

    樊成除了张骥幕僚身份,还在山东布政司挂职从六品经历一职,于是自称下官。

    朱肇辉这次没有耐心等待着樊成行完四拜之礼,仅仅一拜之后,就满脸不耐烦的说道:“樊经历本王见过多次,就无需这般多礼,有事快快禀奏吧!”

    “是,下官遵命。”

    樊成赶紧站起身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鲁王一脉在山东的口碑并不好,前任鲁荒王朱檀就曾在封国无恶不作,这点从谥号“荒”就能看出来,属于非常差的恶谥。

    朱檀跟鲁王妃汤氏沉迷炼丹,为了获取药引,把大量民间跟军中孩童绑入王府阉割,以打造传说中的金石丹药。

    数年时间,山东境内被阉割孩童高达上千,得到的惩罚不过是带回南京接受“髡刑”。

    所谓“髡刑”,其实就是剃光犯人的头发跟胡须,对于还要点脸的人,可能有一定的侮辱性。对于朱檀这种阉人狂魔,连不痛不痒都算不上。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明朝亲王在地方的残暴跟荒缪,以及皇帝对于宗室亲族的包庇。

    朱肇辉四十多年的鲁王生涯,让他对于封国的生杀大权掌控,远甚于先王朱檀。只要不公然谋反,无论做出何等离谱事情,朝廷都大概率不会追究。

    “法外狂徒”的属性,让山东地界官员面对鲁王朱肇辉,均是战战兢兢惧怕不已,樊成自然不例外。

    “王爷,马参政与王府进行对账的账本近日丢失,抚台怀疑是被沉忆辰获取。”

    樊成知道鲁王不喜欢文绉绉的绕弯子,就用了最简洁的语言,描述了事情的经过。

    “一群废物干什么吃的!”

    听到樊成的禀告,朱肇辉愤怒的拍桉而起,把身旁的宠妾傅氏都给吓了一跳。

    明朝亲王几乎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任何为祸一方的事情,得到的惩罚无非是朝廷斥责跟禁足。唯一不能触碰的禁区,那就是与地方官员交往密切,

    有谋逆犯上的嫌疑!

    鲁王府与布政司对账的账本,就属于禁区之内的物品,马辉国连这个都能丢,并且还未与自己禀告。

    “还请王爷息怒。”

    樊成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象征性的回了一句废话。

    “你们确定账本在沉忆辰手中?”

    朱肇辉面色严肃的追问道,佥都御史不是什么小角色,哪怕身为大明亲王,也无法掌控他的生死。

    “抚台今日试探了沉忆辰,疑点很大,基本上可以断定。”

    张骥与马辉国这种关系户不同,他的能力朱肇辉还是很信任的。否则也不会动用朝中关系,让他从一个七品的巡按御史,跃升为主政一方的巡抚。

    “那沉忆辰弄到账本想要做什么,莫非皇帝授意?”

    想到这点,朱肇辉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抹惧色。

    这些年自己做了不少逾矩之事,特别当初欺朱祁镇年幼,张狂的用亲王令旨,越过圣旨去礼部领来了王妃仪仗。

    虽然这件事情朱祁镇仅仅问责了礼部官员,并未深究自己的僭越。但天威难测,谁知道他是不是忌惮在心,就等着亲政后着手惩治?

    “下官不知。”

    对待沉忆辰的动机,樊成还敢推测,现在鲁王把皇帝也带了进去,这就不敢乱说话了。

    看着樊成避而不谈,朱肇辉脸色有些阴沉,不过他也明白帝王之事不能妄言。

    “你回去告诉张骥,让他弄清楚沉忆辰到底想做什么,如果背后没有皇帝的授意,那山东就是此子的葬身之地!”

    朱肇辉面色狠厉,哪怕面对沉忆辰这种御史钦差,他也动了杀心。

    毕竟只要背后没有皇权,自己地盘朱肇辉有一万种方法,让沉忆辰死的悄无声息。

    相反如果真的是皇帝朱祁镇授意调查自己,那么朱肇辉就得早日上疏请罪,老老实实的认罚。

    “下官明白。”

    樊成领命之后,就立马转身退出了王府,他已经领悟到了鲁王的意思。

    望着樊成的背影远处,鲁王宠妾傅氏这才开口道:“王爷消消气,山东终究是王爷的地盘,沉忆辰蹦哒不了多久。”

    “哼。”

    朱肇辉冷哼一声,并且缓解心中的怒意。

    这些年他在封国可谓是一言九鼎,地方上下官员莫敢不从。结果来了个沉忆辰,简直处处与自己作对,完全没有把亲王头衔给放在眼中。

    之前看在外派御史的身份上,朱肇辉选择隐忍不发,没想到沉忆辰得寸进尺,居然还动了账本的心思。

    此子要是再这么放纵下去,恐成自己大患!

    想到这里,朱肇辉从桌桉上拿起墨笔,亲笔上疏陈述沉忆辰的“罪状”,准备向皇帝弹劾让他召还回京。

    动佥都御史这等外派重臣手,终究是迫不得已下策,朱肇辉还没有狂妄到这种地步。

    另外一边沉忆辰,完成河工巡视后,在民工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下,返回了张秋镇临时驻地。

    江浙大盐商汪志道与沉忆辰达成交易的消息,很快就吸引了背后数位观望的大商家,他们纷纷现身来到张秋镇,准备面前沉忆辰购买商铺。

    其实商铺仓库什么的,对于大商家而言都是幌子,真正让他们动心的,还是沉忆辰与汪志道达成的盐引跟关税协定。

    钱这东西永远都不嫌多,特别是沉忆辰花钱如流水的局面下,既然有人愿意主动上门送钱,他自然是来者不拒。靠着盐引跟关税的空头支票,沉忆辰再次获利接近二十万两的银钱米粮。

    书房内昏暗的油灯下,沉忆辰正在美滋滋的数着商行汇票,脸上挂满了财迷般的笑容。

    “卞先生,这几笔银钱的入账,哪怕后续钞关跟盐场没有收入,也足以支撑到明年秋天。”

    “东主,现在钞关跟盐场,就有收入吗?”

    卞和面对沉忆辰这副模样,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目前签订的所有商贸协议,本质上说穿了其实是在出售沉忆辰的信用,钞关跟盐场这两样“抵押物”,一个都没有拿下来。

    万一事情出现什么变故,卞和都不敢想象该如何收场。

    “总会有的嘛,卞先生你肯定没听说过一句名言。”

    “何人名言?”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连拿下盐场跟钞关的野心都没有,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有人说过这话吗?

    卞和完全处于一种懵圈状态,自己可能在功名上远不如沉忆辰,但好歹也有着举人身份,先贤们会说出这种名言?

    “属下确实未听说过。”

    卞和无奈承认,他估摸着这就是沉忆辰胡扯诓自己的。

    “对了东主,巡抚张骥并未离去,他在城外找了一处庄园入住,不知做着什么打算。”

    张秋镇被黄河洪水倒灌,全镇房屋都成了一片废墟,这种断壁残垣巡抚张骥自然是看不上。

    相反城外许多地势高点,有着一些大户院落并未受损,张骥还没有弄清楚沉忆辰的动机,自然得住下来继续试探。

    “不用管他,无非就是等待鲁王的命令,好对我下手。”

    沉忆辰云澹风轻的回了一句,并没有把张骥跟鲁王的威胁给当回事。

    上午双方对话之后,沉忆辰就反应过来露出了破绽。毕竟之前缺钱的时候,自己天天跟布政司官员催命似的讨债。按理说听到了账本丢失,应该第一反应是催账要钱,而不是急着前往河堤巡视。

    不过知道了也没什么,这种事情本就瞒不了不久,毕竟整个山东地界就自己这么一个外官。

    账本早不丢晚不丢,刚好丢在了自己出镇的阳谷县,这要是怀疑不到自己身上,那山东布政司官员真就是一群猪了。

    摊牌是沉忆辰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他倒想看看鲁王朱肇辉能猖狂到哪步。既然把山东地界万民视为刍狗,那有种就一视同仁,对自己这个佥都御史动手试试!

    “东主,鲁王若是感受到威胁,下定决心真的动手,可不能掉以轻心。”

    沉忆辰天生对皇亲国戚没敬畏感,他遵循时代规则纯粹是没办法,不遵守就得掉脑袋。而卞和面对亲王身份,骨子里面有着一种敬畏。

    大明亲王绝非等闲人物,他下定决心之事,佥都御史的官衔都无法保身,沉忆辰必须得重视起来。

    望着卞和严肃的模样,沉忆辰笑着回道:“卞先生放心,我也没九条命,自然得小心谨慎。”

    “张骥身边我已经安排了苍火头等人监视,另外阳谷县的济南卫跟王府护卫,伍东也派了亲信关注他们的动向,保证万无一失。”

    论起准备,沉忆辰绝对不输张骥跟鲁王。

    要知道从踏足山东地界开始,沉忆辰就深刻意识到,自己治水就意味着跟鲁王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注定为敌。

    从始至终,他都做好了心理跟心动上的双重准备,甚至更近一步的主动出击。

    可能这才是鲁王跟张骥万万想不到的事情,一名空降山东到治水京官,居然从一开始就把自己视为敌人!

    “东主算无遗策,是属下多虑了。”

    卞和松了口气,果然还是符合沉忆辰一贯粗中有细的风格。

    “卞先生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鲁王之事不是根本,治水才是。”

    沉忆辰笑着回了一句,然后把话题转入正道。

    “今日巡视河工,排水的河道支流进展顺利,我想着能否加快一下进度,同步在险要地段修建遥、缕、格、月四堤。趁着春汛期来临之前,引入清河水疏浚一遍河底泥沙!”

    按照目前的工程进度,以及后续的补充民力到来,沉忆辰估摸着正统十一年一月中旬,就能彻底堵上溃堤的决口。

    但是黄河水患的根本,还是在于堆积的泥沙使河道成为了地上悬河。这也就是为什么,沉忆辰同意了陈涛那疯狂的“束水攻沙,蓄清刷黄”策略。

    春汛期来临之后,上游将会裹挟下来大量的泥沙,使得堆积的淤泥越来越多,对河堤的防汛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如果能够趁着枯水期,提前引入清河水来冲沙,可能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毕竟黄河水量越少,清河水量越大,就能更高效降低河水中泥沙含量。

    这样提前完成束水攻沙,汛期来临后对于河道压力将大为减少,说不定来年黄河将罕见的避免水灾!

    当然,提前进行束水攻沙,蓄清刷黄,就意味着沉忆辰要在不到三个月时间里面,完成数百里河道险要地段的加固。否则就会弄巧成拙,人为制造出大洪峰。

    运气不好大规模溃堤的话,那明年山东水患受灾面积将远甚于今年。

    “东主,风险太大,属下不建议冒险!”

    卞和知道沉忆辰激进的风格,但这个想法属实太疯狂了。

    按部就班修堤堵决,然后再慢慢加固河堤,等到明年冬季枯水期到来,引入清河水冲刷河道,即可完成不世之功。

    无非就是多等一些时间,何必这般着急?

    “风险是很大,但不束水攻沙今年汛期,必定还会出现小规模的溃堤,依然会有万千百姓受苦。”

    沉忆辰想这么做,并不是什么急功近利,而是地上悬河的河堤再怎么加固,改变不了河道的物理容积,水量排出去不及时,溃堤就是迟早的事情。

    并且卞和不知道的是,历史上明朝治水能臣潘季驯,就用了短短五个月的枯水期,完成了束水攻沙,蓄清刷黄的治水方桉。

    相比较潘季驯的五个月,沉忆辰剩余三个月时间,自然要更为紧迫。

    不过今日河工巡视,沉忆辰感觉民工的积极性,不可能输给后世“白嫖”的潘季驯,三个月时间是有可能达成奇迹的。

    “属下依旧不赞同,uu看书还请东主三思。”

    这一次卞和没有退让,在他看来治水的进展水利,让沉忆辰出现了好高骛远的想法,必须得降降温。

    “那就以后再说吧。”

    沉忆辰罕见的没有继续坚持,此事确实事关重大,不能立马做出决定。

    城外一处院落,此时闪烁着明亮的烛火,巡抚张骥正在会见连夜赶回来的幕僚樊成,听他讲述鲁王的决定。

    “鲁王还是有后顾之忧,不敢对沉忆辰动手呀。”

    张骥语气有些讥讽,并无往日那种对鲁王的尊重。

    “那抚台我们该如何做?”

    “逼鲁王对沉忆辰动手,这样吾等才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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