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Vampire.1
洛昔以为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有关冒险的梦。
在梦里，他骑着变成巨龙的谢初霁，抵达了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世界，看见了连绵的冰川，无穷的烈火，以及一棵有着金黄树叶的大树。
后来他太累了，就依偎着谢初霁，被他用尾巴圈着在树下睡着了。
——这是在他完全睡醒，意识到自己今天是从棺木里爬出来的之前。
青年深深吸了口气，理性分析自己会把昨天的事情当成美梦是因为玩得太累。
还有，半毁的房子完完整整，连天花板角落处那一点点剥落的墙皮都分毫不差，也让他产生类似“岁月静好”的错觉。
想起昨天信誓旦旦，说自己只有两个身份的男朋友，青年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新锐画家谢初霁的具体来历和真正身份可以先不讨论。
但面不改色、扯出一堆大道理仅仅是为了说谎的事情决不能就这样轻拿轻放。
他真的会相信。
最起码在今天范围内，如果谢初霁不主动道歉，说明原因，他是不会主动搭理对方的。
像往常那样，洛昔进了厨房，给自己做了顿早餐。
至于一早就醒过来，比他先离开卧室的男朋友此刻位于何处——他目前并不想关心。
……好吧，还是有点在意的。
毕竟画室和花园里都没有人影。
想到严严实实、密不透光的窗帘，形状颇为奇特的棺材——包括突然换了个风格的餐具，他大概对谢初霁今天的身份有了猜想。
之前相关题材的电影实在太火爆了，他还接过很多相关主题的设计。
出门上班之前，洛昔成功把晚饭要用到的食材放进了冰箱。
最近吃得都很清淡，他决定偶尔放纵一下，做一锅毛血旺奖励自己。
上午十一点，洛昔不紧不慢走进工作室。
“小洛你总算来了。”同事看见他像看到了什么救星，“咱们头头昨天找了你一天都没见到你人，今天又有个客户无理取闹，现在正烦呢。”
“……之前要求婚戒上的钻石又大又闪亮，同时还要小巧玲珑的那个？”
洛昔顺手打开了工位的电脑，“我去看看。”
倒不是赶着往枪口上撞，而是他现在就职的这家工作室，和传统工作室不太一样。
通俗点说，比较小作坊，自由散漫，连上班时间也不太固定——反正考勤记录一周有40个小时就行。
他们工作室的负责人兼老板，是个留学归来未改初心、出走半生仍是文青的阔少，自带各种奇奇怪怪人脉。
他不在乎工作室收支如何，只缺少能理解自己的伯乐。
洛昔能算是他的半个知音。
青年推开老板办公室的门，发现对方大半个身体都嫌在沙发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幽怨气息。
“她试图用钱羞辱我。”梳着低马尾的青年倦怠地抬了抬眼，“我退了三倍定金，把她拉黑了。”
洛昔见怪不怪，轻轻咳嗽一声，“因为她依旧坚持认为我们不应该在戒圈的设计上作出类似花枝的效果？”
希望钻戒又大又闪，同时要小巧玲珑的那名客户最终从诸多方案中挑选了一款镶座为山茶花的设计。
为了让镶座在视觉上稍微小巧一些，戒圈设计模仿了花枝，刻意留下了两个大致对称的凸起。
但是她要求把那两个小小的凸起抹掉，理由是嵌里面的那枚碎钻会夺走本该停留在主石上的目光。
“她居然觉得是钱给得不够多所以我们才不改，侮辱我的设计。”
洛昔听见对方冷冷哼了一声，“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昨天你怎么没把设计稿发给我？”
“他们几个的设计也不是不好，但送出去还是差了点意思。”
说着，新上市没多久的手机就被相当随意地丢进了洛昔怀里，“看相册。”
“本来画完了。”洛昔低头浏览手机相册，仔细观每一位同事的作品，“不过因为灵感源于我的男朋友，最后还是决定不公开。”
“想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他。”
不出意外，他瞥见了老板一副牙酸的表情。
“你才交往多久。”宋微之忍不住开口，想起来洛昔不久前还是单身。
他忍不住质问自己的得力下属：“这就是你对设计的热爱？”
——所以他今天来上班画稿了啊。
洛昔默不作声。
不过他也清楚这件事确实是自己不对。
一圈看下来，他大概明白了问题所在。
不是他的同事们设计得不好，恰恰相反，是设计得太好了。
玫瑰，芍药还是鸢尾都很好看，游轮和海浪的组合也让人眼前一亮。
但要买下这款设计，用作不久之后某场重要宴会伴手礼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老板宋微之。
宋微之是个标新立异，比起大众审美更倾向阳春白雪的文青。
他不会想看见自己需要的设计上出现太多重合度高的元素，而是希望它足够独特。
在清楚客户需求的前提下，对症下药就很简单了。
沉吟片刻，他大致给出了几个或许可行的设计方案。
宋微之一副果然还是你深得我心的表情，拉着他抒发一番感想后，就催促他快点去画稿。
洛昔早就习惯他的变脸速度，还了手机，慢悠悠走出了老板办公室。
当然，他没忘记顺手带上门。
“搞定了。”
话音刚落，他就收获了数道感激的眼神。
“终于……”之前拉着他当僚机的同事长长舒出口气，“你是不知道咱们头今天刚来的时候脸色多差。”
“boss有说那个客户怎么处理吗？”山茶花钻戒的设计师也有些紧张。
“拉黑了，你不用把修改后的设计稿发给对方了。”
回到工位之前，洛昔看到了她脸上同时写着“怎么又来”和“我就知道”八个字。
同事的想法怎么样洛昔不清楚，但他还算喜欢现在的工作环境。
宋微之除了脾气有些古怪之外，是个好老板。五险一金按最高标准，开的底薪在平均水准之上，那些因为拒绝返工修改而黄掉的订单，也会按照该有的提成打到每个人的账户上。
“所以，只有我关心昨天前辈到底去干什么了吗？”
刚入职没多久的同事笑嘻嘻地八卦，“不会是和女朋友约会吧？”
“男朋友。”
洛昔没抬头，仍然下意识更正了她，“不过昨天确实忘记带手机。”
——虽然就算带了手机估计也不会有信号的。
交出让老板满意的设计草稿，已经是下午五点半。
工作完成得比想象中顺利，反而是准备送给谢初霁的礼物进度卡在那里，一动不动。
同事几乎都在五点前就已经打卡下班，工作室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洛昔决定待到七点再走，刚好趁这个独处的机会将自己放空，仔细思考一下和谢初霁有关的事。
决定告白之前，他设想过一些恋爱中可能会遇见的问题——比如饮食习惯，比如身份不同导致看问题的角度差异。
但他没想到身份差别会这么大。
而且他居然毫无芥蒂地接受这一变化，还凭着强大的心里承受能力迅速重构了世界观。
爱情果然使人盲目。
洛昔冷静地吐槽完自己，又忍不住开始回想他和谢初霁的巧遇，还有平时的相处。
从今天的天气到晚上吃什么，也会分享一些从各处看到的新闻或八卦。
他会随手给谢初霁拍自己正在画的设计，谢初霁也会认认真真告诉他花园里那些玫瑰的情况。
这场恋爱完全是由这种琐碎到不能再琐碎的小事构成的，为时尚短，没有任何深刻到难以忘怀的地方。
但是他又把谢初霁稀碎微闪的眸光，指腹处的薄茧，还有接吻时的无措慌乱的神情记得清清楚楚。
……
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不过洛昔依旧坚持他们应该好好谈谈。
钟表上的数字不知不觉跳到20:00。
宋微之美美睡了一觉，从办公室出来，看见依旧亮着灯的工作室，忍不住挑了挑眉。
“不陪男朋友？”
洛昔这才发现老板也没走。
“刚准备下班。”说着，他关掉电脑，给谢初霁发了今天的第一条消息。
——“晚上想喝鸭血粉丝汤吗？”
没有回复，可能是没看到。
洛昔把手机放进口袋，准备先回家，抬头发现上司在以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他。
“你真恋爱了啊。”
恋爱还能有假的吗？洛昔回以茫然的眼神。
他在宋微之意味不明的目光迈进电梯，准备打车回家。
“顺路送你回去？”宋微之半点都不掩饰自己对他男朋友的好奇。
洛昔：。
在建议老板自己去谈恋爱和保持沉默之间，他明智地选择了后者。
停车场在负一楼，在宋微之问出一些不太适合公开谈论的话题前，洛昔成功摆脱了这个麻烦。
他到了约定的上车地点。
司机还没过来，谢初霁也没有回消息。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的时候，一辆豪车在他面前缓缓停下。
白手套，燕尾服，两鬓斑白的司机下了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主人吩咐我来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