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Seraphim.4
一连串的声响。
和被大力撞歪的桌椅板凳同时响起来的，还有洛昔的声音。
“……你是笨蛋吗！”
青年说不清是恼羞还是无奈。
果然，不是错觉，暴露天使的身份后，谢初霁的纯情程度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以前接吻的时候，他虽然也给人羞赧不熟练的感觉，但至少还算坦然。
现在这样，洛昔简直哭笑不得。
“你这样，我总感觉自己好像那个什么洪水猛兽。”洛昔眨眨眼，相当不恰当地比喻道，“或者是那种马上要强抢民女的恶霸……？”
几乎是下一秒，他就听见了男朋友带着沮丧的道歉。
于是洛昔只好叹气，安慰他：“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你今天有点可爱。”
青年重新把桌椅挪回原来的位置。
但天使似乎没有被安慰到。
谢初霁还是在门口站着，嘴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直线，分明姿态凛然，却无端像只傻傻杵在那儿的鲸头鹳。
还是只不开心的鲸头鹳。
洛昔有一点想笑，但是努力憋住了。
“对不起，今天的状态有点不对。”半晌，天使微垂着眼，这样保证道，“明天就会好了。”
“没关系。”
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洛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答了他：“我以后多主动一点就好啦。”
毕竟天使在传说中是格外纯洁的生物，脸皮子薄很正常。
光是想到之前他们接吻拥抱的时候，表现得还算镇定的人心里其实害羞到恨不得要夺门而出的程度——
他就觉得谢初霁真的好可爱啊。
明明在恋爱之前，他的理想型不是这种来着。
谢初霁不说话，有点不敢，或者说不好意思去看洛昔。
他虽然没有朝青年站的方向看，却没有一秒钟不看见他。
还是“画家”的时候，电影和书籍都能供他学习模仿，告诉他情侣之间如何相处，让他们看起来和普通情侣没什么两样。
可一旦脱离这一身份，谢初霁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在漫长的、连自我都迷失的记忆里，生无意义，死无意义。
人类犹如尘埃草芥，蟪蛄蜉蝣。
无需了解，不必关注。
唯有洛昔依旧不同。
以至于他短时间不知要怎样和洛昔相处，才能符合洛昔对恋人的定位。
明天身份会重新变回人类，这是谢初霁目前几乎可以肯定的事实。
但是此刻的他并不想被明天的自己比下去。
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你今天到底怎么啦？”
洛昔突然想喝可乐，拉开冰箱门，从冷藏室取了两罐。
动作进行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谢初霁现在没法和自己一起喝，重新放回去了一罐。
伴随着清脆的，易拉罐被开启的声音，青年如此揣测，“总不会是担心我接受不了男朋友真身是天使，想不开要分手吧？”
谢初霁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天使内心始终为现在的身份自傲。
可洛昔这么说，感到紧张的同时，他不由产生了一种紧迫感和危机感——好像他们真的会因此分手似的。
谢初霁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甚至觉得让天启骑士即刻上岗也不错。
他没办法接受洛昔和其他人在一起。
青年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饮料，发出长长的，带着满足的喟叹，“我心脏哪里有那么脆弱。”
谢初霁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将时间向前回溯了两分钟。
他记得和洛昔第一次约会的地点在本市某条著名小吃街。
约会进行到一半，洛昔就因为胃疼进了医院。
他陪洛昔打点滴，洛昔为了表达感谢点了炸鸡和冰可乐，结果不幸被医生看见，当成典型，训斥了足足半个小时。
但打完点滴后，洛昔还是拽着他去了一家街边麻辣烫。
这是在庞大记忆对比下十分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也是为了减轻负担，应该被主动遗忘的细节。
可是谢初霁却记得格外清楚，甚至具体到了那天外卖单上匆匆一瞥看见的折扣金额。
“你上次说过要好好养生。”天使缓缓开口。
“是这样但是……”我需要一点灵感才能工作。
洛昔本能狡辩。
而且从明天再开始养生也可以。
“等下。”他终于发现了。
青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仿佛虚虚握住什么的手，“我记得我刚刚喝了可乐？”
谢初霁是怎么处理掉他的易拉罐的？
“我把时间稍微向前推了一点点。”谢初霁略带骄傲地回答他，期待来自恋人的褒奖。
只有今天的他能做到这件事。
“我以为我喝了可乐，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喝，是这样吗？”
反应过来的谢初霁跃跃欲试，再次向冰箱伸出罪恶的双手。
既然如此，就让他再来一罐好了。两罐可乐一定能带来更多的灵感。
明天交稿，但到目前为止，他基本还什么也没画。
“亲爱的，我申请再来一罐。”当然，他没忘记征求谢初霁的意见。
天使选择纵容。
于是洛昔一共在概念上喝了五罐可乐，十分满足地开工干活。
谢初霁的画室很大，哪怕堆着许多画材，依旧显得空旷。
昨天搬进来的之后，他们往画室里挪了一张大书桌。
谢初霁画画，他也画画，且都依赖灵感。
不管是从性格还是职业相性出发，洛昔都觉得他们两个人般配极了。
谢初霁的心思完全不在画画上。
他之所以会握着画笔，站在画布前，只是单纯想找个合适的理由跟洛昔待在一起。
况且他本来也没有画画的天分。
青年专注的样子很好看。
谢初霁想要他如同自己注视着他那样，也看着自己。
可惜洛昔头也不抬，根本没有注意到他都弄出了哪些动静。
刚开始，洛昔确实有认真打草稿，思考更多关于吊坠的细节。
比起使用软件，他更习惯定稿，然后再扫描进电脑，进行填色补充。
但是画着画着。
他的笔尖就从首饰的构造，变成描摹谁的眼睛，画起了谢初霁。
一想到想到早上那五罐可乐，和什么也不说默默陪着他胡闹的谢初霁，洛昔的嘴角就忍不住朝上翘。
他也分不清楚是因为谢初霁可爱才喜欢谢初霁，还是因为喜欢谢初霁才觉得他好可爱。
洛昔忽然就不想把这款设计公布出去了。
尽管它或许能带来一笔不菲的提成。
他因为谢初霁才产生了设计这款吊坠的想法，会产生把这款设计给谢初霁一个人佩戴的念头也很正常。
“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青年抬起头，心里飞速盘算着有哪些同事手上还有类似颜色的碧玺或是锆石，熟悉的供货商最近有没有新货。
“唔，至于是什么……目前先保密。”
没找到合适的材料之前，他决定不告诉谢初霁吊坠的样子，以免因为意外导致承诺无法兑现。
“不能现在送吗？”谢初霁忍不住问，更加没有心思画画了。
他迫切想知道洛昔会送自己什么。
“虽然很想现在就送给你，但是礼物还没有准备好呢。”洛昔抻了个懒腰。
一旁的设计稿被他不小心扫落下来。
上面全是画的谢初霁。
——谢初霁看见了。
“为什么不照着我画？”
倒不是因为他觉得洛昔没有画出他的美貌，只是因为他单纯想被洛昔注视。
于是洛昔顿时有种类似学生时代开小差，说老师坏话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只是因为没有灵感随手画的啦……”他这样嘟囔，试图掩盖那几幅速写被精心构过图的事实，“而且我也不会画画。”
即使他这么说，谢初霁还是很开心。
天使没有再追问，而是小心翼翼把那几张纸裱进画框里，挂到了画室最显眼的位置。
设计初稿正式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洛昔拌了点蔬菜沙拉，又去花园逛了一圈进行消食，这才去浴室洗漱。
谢初霁已经先上床了，规矩中透着僵硬。
他掀开被子，同样爬上床，侧身给男朋友一个晚安吻。
“晚安。”洛昔顺手摁灭了床头那盏温暖明亮的小灯，闭上了眼。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靠过来。
他被半搂在天使巨大的翅膀里，带着对明天的期待，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明天确实还有惊喜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