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西门吹雪这一路行来, 稳踞一方,剑挑九州,年纪尚轻便跻身江湖顶尖高手之列, 经历不可不谓之传奇, 但真要说有什么事值得让他刻骨铭心,乃至于耿耿于怀, 倒也并没有多少。
若将其比作一个茶盏, 剑道天生就占了七分满, 剩下那将溢未溢的三分, 则是被宋玉红瓜分殆尽。
她以一人之力,在剑神的心中割地为王,兵不血刃却永远独占鳌头。
所以西门吹雪始终记着, 剑冢之中,他的未婚妻子是如何被缚妖铁链压弯了脊背,像是一片破碎的轻云,任由河蚌女妖心口上的那截断剑也割裂了她, 疯狂外涌的鲜血似是一息倾盆的大雨,不仅让铁链吞噬得刷刷作响,更要淹没了西门吹雪的视野。
但是, 被阴气所困的他什么也不能做, 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那一日, 西门吹雪曾亲眼看着未婚妻子闭上了眼眸,呼吸渐弱,心跳渐停。
他再不能忘记。
曾经从不离身的乌鞘长剑从他手中坠落, 剑刃溅起地上的尘埃, 似乎是在谕示着它往后的命运, 既然折服在那断剑之下, 便要陪着一起深埋黄土,非殉葬了不可。
西门吹雪却没有低头看上一眼。
他的目光里,只有剑台上那个全无生息的宋玉红,甚至看不见正要将他自己拦腰碾断的铁链。
那已经是道尽途穷的绝境了。
谁知下一瞬会有凌冽光华盛放。
——像是旭日从天际突然坠入这剑冢,又像是成千上万的火油被瞬间点燃,那一刻耀眼之至,几乎让人错觉有岩浆奔流而来,炽烈的红光涌入眼目,在魂魄中打下再不能磨灭的烙印。
刹那间,幽暗地穴竟如同红日高照。
西门吹雪甚至听见了一声悠长的吟啸,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挣脱了枷锁,如苍龙一般,摆尾长行,声震寰宇。
此乃不世神剑。
虽然他只是凡骨,从不曾见过当真能开天辟地的法宝,但某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却告诉他,光芒最亮最深处,有一柄至纯至烈的宝剑重现于世,正要大展神威。
——纵观西门吹雪一生,即便是与天下第一剑燕南天交手的时候,也不曾领略过如此热烈且孤勇的剑意,仿佛只有撼动山海,席卷天地,做尽所有想做之事,斩尽所有当斩之物,才算得上酣畅淋漓。
然后,他看见了执剑的人。
那个人踏着一地的光芒,自心·口向外扩散的血迹已经浸湿了她大半衣衫,每走一步,便有几滴热血落在地上,再被她不经意似的踩在脚下。
这分明已经是重伤不治的样子了。
可她右手握着乍然复生的神剑,左手竟还能揽着遍体鳞伤的河蚌,支撑着这个垂死的小妖,头也不回地,离开囚禁她十数年的剑台。
而她们身后,是一寸寸化作齑粉的缚妖铁链。
“……三……公主……”
小妖依靠在那个人怀中,干裂的嘴唇里颤了又颤,几乎是耗尽了胸腔里的最后一点热气,好不容易才能唤出这三个字。
“……”
执剑者没有出声。
小妖却能感觉到,围拢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加大了力气,小心地没有碰痛她,却也把她揽得更牢些。
河蚌便心满意足了。
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也是在看那个人,旁的什么都没有注意到,脏污的脸上抿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多年以来,第一次放任自己在剧痛中陷入昏迷。
河蚌生机断续。
因此她不会知道,当“三公主”带着她一起站在西门吹雪面前的时候,这个绝世剑客明明没有一道外伤,乍一看几乎可以说是毫发无损,可他的呼吸,竟然比她这个濒临弥留的小妖还要幽微,仿佛也曾经受过筋断骨折、抽取心血之痛。
“阿玉。”
剑客开了口,声音仍是一贯的冷,喉结却轻滚两下。
——这是宋玉红被拖上剑台时,西门吹雪已经被缚妖链的阴气所摄,哪怕拼尽全部内力,为此不惜经脉受损,最后也没有唤出声音的一句话。
也是他第一次唤她“阿玉”。
执剑者抬起了头。
她的动作有些微不可见的僵硬,腰背挺直得近乎紧绷,如同一具木偶般,先要等到那无形的牵引之线被人扯动了,她才能跟着动一动手脚,苍白的脸上更是没有一点表情。
执剑者看着西门吹雪,目光空洞而冰冷,像是在打量一面阻拦她脚步的高墙,又像是越过他看见了更高更远处的风景,那里有霞光流转,有瑞气万丈,却没有西门吹雪这个凡人的容身之地。
而这样的眼神,不可能属于宋玉红。
——西门吹雪的未婚妻子,哪怕是当真无辜枉死了,也永远不会这样看他。
“……阿玉。”
缚妖阵被破,阴气正在迅速溃散,西门吹雪终于能向前迈出一步。
执剑者没有后退。
她只是突然动了动唇,如同咿呀学语的婴孩似的,极轻地跟着他念了一句:“阿……玉……”
她嗓音干涩,眼底似有迷茫之色一闪而过,紧握掌珠的手毫无预兆地收紧,纤细的指骨一瞬突显,显然用力不小,掌中神剑却还是嗡鸣不休——那声音急促且雀跃,分明饱含着不讲道理的威慑,剑光映照处险些就要割裂旁观者的皮·肉,听上去却又兴高采烈极了,仿佛是跟在那一声“阿玉”的后面,也在一句句呼唤着谁。
长息。
长息……
长息——!
凡人肉·眼不可见之处,深厚愿力与功德正在向剑冢汇聚,乃三十三座龙女庙受千年香火积攒而成,其磅礴纯粹,几要引动九霄风云为之变幻。缠绕着掌珠的魔气被这力量压制,淬洗,涤荡,从此再不能侵扰这柄四海神剑。
终于破开封禁的神剑一边喜不自胜,一边却又勉强硬撑着,替主人分担汹涌而来的功德,以免她被逼得当场显出红·龙真身。
掌珠剑光闪烁,一吸一纳间,几乎汇成吞·没功德愿力的泉眼,仿佛连这幽深地穴都变成了修炼福地。
执剑者的气息却一时更比一时冰冷。
她似乎强自忍耐着什么,面上没有一点动容,右手却把掌珠越握越紧,悄无声息地用尽了全力,连带着让心口那道自前向后·贯·穿的伤口也血流不止。
西门吹雪只觉得,整个剑冢,都要被未婚妻子染成了赤红。
但事实上,真正飘散开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血香。
凡人察觉不到,可对于妖邪鬼祟而言,这香气无异于是世间最按捺不得的诱惑,每多弥漫一分,便让他们多抓心挠肝一点,挑动着他们贪食暴饮的本能,不停在耳边低语,告诉他们,眼前正摆着一场美味得无与伦比的盛宴。
要扑上去,撕咬,啃噬,要连皮带肉地吞下去,敲骨吸髓也填不满他们空空如也的身躯!
咚——
墓碑般矗立在旁的喜棺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剧烈的敲击声,竟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拍打棺椁!
西门吹雪霎时眼眸一紧!
他想也不想地上前,将掌珠陡然暴涨的威压视若无物,第一反应只是要护住未婚妻子,如从前每一次一样,要再伸手把她挡在自己的身后。
他不是不明白,眼前纵然是宋玉红的身躯,身躯里的“人”却一定不是她。
——天下间有多少胡乱凑对的夫妻,但即便谁家都是将就勉强的姻缘,西门吹雪也不可能是其中的一个。他绝不是认不出自己妻子的糊涂丈夫。
但他抢上前的时候没有一点停顿。
就算只是身躯而已,那也属于宋玉红!
如雪的白衣飘落在执剑者身前。
她的动作却比西门吹雪还要迅速!
剑尖斜挑,甚至没有完全抬起,只这似高还低的随意一挥,便有裹挟着灵力的劲风乍然破空,直接掀翻了两具喜棺的棺盖!
尸臭如浓墨般向外倾泻。
西门吹雪眉间一蹙,衣袖下意识挡在未婚妻子的口鼻前,两个人站得极近,身形交错时,宋玉红未曾干涸的鲜血蹭脏了他的衣衫,把素来一尘不染的白衣染上大片刺目的红。
西门吹雪却恍若未觉。
执剑者也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既不抵抗,也不看他,只是把河蚌往上托了托,抱得更紧些。
她的视线落在喜棺上。
失去了棺盖的遮挡,里面的情形便显露无遗。
——左边是一具男子的尸身,骨相瘦削,身穿大红喜服,一身皮·肉早已腐烂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肉·块还挂在裸·露的白骨之上,正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那身喜服却很鲜亮,料子差强人意,针脚却十分精致,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做出这件喜服的人定然用足了心思,每一针每一线上都浸透着心血,才能让一件衣服流露出拳拳爱意。
看着男子安宁交叠在腹部的双手,执剑者的眼底似是掠过一点无人可见的暗光。
如果说这具尸身让人恶心欲呕的话,那么,当右边的喜棺进入视野,但凡换个人站在这里,只怕都要被当场吓破肝胆!
——敞开的棺椁中,只见一女子双目紧闭,眼尾殷红,却面黄肌瘦,眉间皱纹清晰可见,紧扣着棺材内壁的双手粗糙不堪,手背上遍布疤痕,纹路深得像是干裂的黄土,是皲裂了才好,好了又再度皲裂,如此不知重复多少次才能留下的痕迹。
这显然是一个饱经岁月磋磨的女子,在丈夫愤然离家后,一力承担奉养公公的重任,苦熬着日子,却始终咬着牙没有抛下老人,直到终于等来了重返家乡的丈夫。
执剑者从没有见过她。
但她知道,这就是孙拓的妻子。
是一具痴等丈夫多年,以为要苦尽甘来了,却在睡梦中被他一剑·穿·心,死后怨气不散,差一步就能化作厉鬼的尸身。
——所以她已然死去多时,尸身竟全无腐朽,面目一如生人!
剑冢之中一时极静。
只有几滴血泪撑开女·尸的眼尾,从她干瘦的面容上慢慢划过,像是要给这张年华不再的脸再添一道新伤。
当第一滴赤红泪珠“嘀嗒”落在棺底时,女尸带着这道伤口,突然睁开了双眼!
女·尸浑浊的目光牢牢锁定了手执长剑的人,她张大了嘴,像是要吞咽什么一般咀嚼起来,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磨牙声,涎·水顺着嘴角流淌,显见着是眼馋极了。
滋——滋——
她难耐地抓挠着棺木,剪得极干净的指甲硬是留下了道道划痕,指尖都磨得血肉模糊了,女·尸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执剑者,连眼珠都舍不得动一下。
但执剑者依然面无表情。
——没有魂魄,竟然还能驱动尸身吗?是因为这女子实在死不瞑目,鬼怨过强,仅凭执念也能引发·尸·变?还是说……
另外有谁对她的尸身动了手脚?
啧。
执剑者不易察觉地一皱眉,又在下一瞬立刻恢复,掌珠挥出一道灵光,直接在棺椁上布下结界。
在她的视线里,这具女·尸的阴气浓烈如裹,且因与男·尸结了阴亲,二者分别居于喜棺之内,她的鬼怨血气已经向着旁边的棺椁蔓延,正在逐步吞噬这个早早病亡的男子,不仅要把他化作自己的养分,假以时日,或许还能以阴气炼化他的遗骨,从此任凭驱策。
想着酒窖里被白布覆盖的胡忠夫妇,饶是以千年苦工的见识,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张罗着要给儿子成冥婚,听上去简直是爱子至深,感人肺腑了。可结果呢?不仅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连儿子早就入土为安的尸骸都快保不住了,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究竟图的什么?
……
等等。
连带胡忠夫妇在内,酒窖里一共四具尸身,虽然宋坊主不可能亲自去验尸,但是冯如海和元正先后查看过,都说是惊吓至死,由此可知那四具尸体还不至于太过骇人,至少没到剥皮剔骨、四肢不全的地步。
可按照孙拓妻子这磨牙吮血的阵仗,倘若操持冥婚的时候,她当真起尸了,在场的活物只怕都要被她生吞活剥,酒窖里不可能保持干净,连地上都没有一点血·肉。
这也就是说,孙拓妻子是受“宋玉红”血香刺激,才会按捺不住地突然醒来,而有人抢在她动手之前……
已经先一步杀了那四个凡人!
——以四人枉死时的怨气,催化孙拓妻子的尸变。等她完全沦为只知残杀的邪祟,届时,只要找准时机将她放出去,便能不停地屠戮凡人,积攒阴气污秽用以供给缚妖大阵,直到利用河蚌彻底破开掌珠的第七重封禁……
千年苦工心底一动。
难怪……难怪那四个人是被吓死的,只有死前越是绝望与惊恐,爆发出的怨气才会越浓烈。
而为了吸引更多的猎物,幕后之人才迫不得已地收束了手脚,大概只能用幻境之类的手法让这四个人心胆俱裂,却不敢当真折磨得太过。否则四具惨不忍睹的尸身,一看就另有蹊跷,足够让塞北酒窖从此封存,乃至于拆个干净。
若是闹得再大些,说不定还能引来有真本事的修士,到时候,酒窖地下的剑冢就再也藏不住了。
千年苦工看着喜棺里的女·尸,再看看站在身边的西门吹雪,忍不住在心底咬紧了牙关。
先前说过,万梅山庄世代屹立塞北,尤其是在本代庄主西门吹雪展露锋芒以后,托剑神的福,没有人敢在他的地界兴风作浪,塞北已然安宁了许多年,离夜不闭户也差不了多少了。
至少足够催生出血怨的惨案,这么久了,也只有孙拓弑父杀妻这一件事。
而设立缚妖邪阵的人,显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那个人催发了尸身上的血怨,让冯如海、柳伯与宋玉红先后遭难,若非西门吹雪曾与燕南天交手,伤口还残留着燕南天剑上的灵气,只怕连剑神都无法幸免。
他日一朝身死,他们所生的怨气就会倒流而去,滋养孙拓妻子的尸身,自然也就滋养了被她供给着的缚妖阵。
那个人是要借用孙拓妻子,加快摧毁掌珠封禁的速度!
“……艹!”
天晓得千年苦工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当着西门吹雪的面骂出声。
这他妈到底是谁苦恋敖灼啊,一柄本命神剑都能这么大费周章,真要让西海红·龙站到他面前了,老子是不是还要给他点播一首《痴心绝对》!
千年苦工内心已经恨得要挠墙了,面上却稳得不行,还能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带着一身可怖的血迹往外走。
西门吹雪眼底微顿,手上却收得很快,没有让自己护在她口鼻前的衣袖蹭疼了她。
原本走过来的路已经消失不见了,西门吹雪便眼睁睁看着,假借着未婚妻子身躯的人抬起手臂,挥洒出一道剑光,掌珠便似是破天的烈焰般,以无人可挡之势横扫而去,在满目幽深的地穴硬生生劈开了一条通道。
神剑却犹自不满,嗡鸣之声更响,仿佛在向主人撒娇,控诉着它乍然复生,又蒙愿力淬炼,正在要翻天覆地的劲头上,主人却一个劲地压着它。
——连开路这等小事,也不肯让它肆意发挥!
千年苦工暗自扯了扯嘴角。
得了吧,但凡她现在敢松开手,掌珠就能拆了整个宋氏酒窖,到时候让宋玉红找谁赔钱去?把账单分成四分,分别寄给四海龙王吗?
敖灼又不是小时候没挨过老父亲的打!
千年苦工把命剑握得更紧,一边揽着河蚌,一边分神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确认西门吹雪一言不发地跟上来了,心底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次元管理局出品的身体设备,无论是骨骼还是血脉,当然都是举世无双的纯净。她不惜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以自身热血破开缚妖邪阵,救出河蚌,取走掌珠,还费劲巴拉地演了一场“敖灼上身”,各种意义上都是下了血本了。
要是西门大官人在这个时候较真,不肯跟她一起离开,正在气头上的千年苦工搞不好真能一剑拍过去,把未婚夫婿直接打晕了拖走。
还有元正桑落、冯如海、据说是胡忠兄长的胡老大夫和他徒弟,宋氏酒窖跟过来办事的小伙计……
千年苦工扒拉了一下急需拯救的人员名单,忍不住无语凝噎。
她自己心口还开着窟窿呢,就要出去舍己救人,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哭叽。
可谁知道更想哭的还在后面。
面无表情的执剑者还没回到地面呢,连一个失踪人口都没找到,就先感觉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正在靠近宋氏酒窖,那个气息每逼近一步,她手中的掌珠便跟着活跃一分,开心得像是一个将要见到兄长的孩子。
千年苦工却犹疑地越走越慢。
不对,这不对啊。
她先前百般小心,没有破开幕后之人设在酒窖的结界,掌珠的气息也被强行压制在周边方寸,根本没有外泄,那个人不可能有所察觉。
退一万步说,就算当真被他发现了,可大雷音寺远在西天梵境,他就算找他大师兄借个筋斗云,也不可能到得这么快!
来者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她猜想中的那个人!
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张白玉般的面容,执剑者僵硬一瞬,脚步却终于停了下来。
第一次走在未婚妻子身后的西门吹雪,凝望着面前的背影,也站住不动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要真是那条白龙崽子呢!
千年苦工暗自咬牙,正要冒着魂体重伤的风险强行控场,那个人却已经站定在酒窖门外!与此同时,掌珠竟生生顶住了她的压制,爆开一声前所未有清亮的厉鸣。
——长息!
“靠,敖玉!”
千年苦工飞快地转过身,不给西门吹雪任何反应时间,当即一道灵压彪出去镇晕了这位前夫,却没料到掌珠感应着主人的灵力波动,又正是它最躁动不安的当口,居然立刻跟着莽了起来,剑势只需一瞬便悍然冲天,直接将宋氏酒窖的房顶掀翻出去……
千年苦工:“……”
行吧,账单就寄到大雷音寺了,收件人写释迦牟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