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软趴趴伏在那的宋坊主, 一边暗自调息缓解伤势,一边全力开动脑筋。
现在的状况就很离谱。
她为了保持人设,费尽心思又是求桃符又是滴···精···血的,就是不想亲自出手以免暴露身份。可这下倒好, 非但没有把本该守护云河镇的城隍逼出来, 反而突然跟暌违多年的二郎真君正面相撞。
本来这也就算了, 只要有人能解决泾河里的邪祟,再送貔貅幼崽回家,管他来的是城隍还是城绿呢, 都跟“宋玉红”这个凡人没有关系。
千年苦工很快调整好心态, 坐在家里简直稳得一批,就等着看杨二爷降妖除魔了。
谁知道打脸来得这么快。
真君他老人家下凡除个邪祟, 居然差点反过头来被邪祟给除了,所受伤势甚至引出了她的逆鳞结。
自己挖坑坑自己的尹清和:……这剧情绝不绝?老子就问这种鬼扯的发展谁他妈能想得到?!
千年苦工被分担过来的一半伤势疼得龇牙咧嘴,可越是疼痛,她就越要保持清醒。
当年整理任务记录的时候,尹清和只看到冥婚那一段,就被狗比上司赶到下一个次元继续执行任务了, 有关于二郎真君的记录也就到此为止。不过, 得益于调查员永不退色的记忆能力, 她还清楚地记得, 被托付给敖清的逆鳞结, 直到最后, 也没有交到二郎真君的手上。
千年苦工想都不用想,就能明白敖清选择隐瞒的理由。如无意外, 那块玉珏应该也一直由她保存着。
——所以, 敖清眼下恐怕也在泾河。
四海敖氏成亲后即可领受封地, 名为“柳琢”的貔貅又是在这水域附近被陆小凤捡到的,未曾冠以“敖”姓,显然她的母亲是龙族的外嫁之女,又对“敖灼”感情极深……
行吧。
泾河水神五姐姐,十有八···九没跑了。
想想当年待她如珠如宝的温柔小姐姐,千年苦工顿时愁上加愁。就泾河现在这个邪气冲天的劲儿,二郎真君好像都被河水淹到腰了,更别说敖清这么个连说话都没有大声过的水神,指不定要成为第一条折在自家封地的敖氏真龙。
但问题是这怎么能行呢?
杨二爷就算是沉底了,起码还有逆鳞结顶着,暂时死不了。可敖清不一样。就她那小身板,不是千年苦工要捧一踩一,事实就是六百岁的敖灼已经能连打三个不费劲了!
如果这邪祟当真厉害到让杨戬都吃了亏,以敖清的法力,又能讨到什么好处?
……
不行,必须得想办法去看看。
至少要先试探一下这个泾河副本的深浅,才能确定接下来要怎么做。
宋坊主暗自咬牙,正要将自己外放的神识收束回来,一会儿再找理由去一趟镇北码头,直接把神识探入泾河——但愿受伤的杨二爷没有那么敏锐了,不会发现这道“来自亡妻的凝视”吧。
笼罩了整个镇子的神识迅速回缩,如退潮似的倒流至中心的一点。
可就在即将掠过某处的时候,正要退去的神识却突然一顿,似乎感应到什么一般,反而又往那个方向悄悄凝聚了些。
——这意外熟悉的真元气息……是谁?
千年苦工凝神细查。
她看见的是,宋氏酒坊往东三条街的仁心堂里,面色苍白的刘夫人把阿穆母子请了出去,自己却急忙合上后堂的门,甚至来不及净手焚香,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东面的香案前,而案上供奉着一男一女两尊神像,前者的银甲之上有两道清晰的裂痕。
“出事突然,阿芜失礼了。”
里里外外一把好手的医馆老板娘以额触地,传出来的声音便有些沉闷,可她这一字一句,皆是再诚挚不过的担忧:“今日神像开裂,只怕并非吉兆……”
她向着香案上尚且完好的女子神像,虔诚求祷着:“若太奶奶有知,还望及时搭救太舅公。”
跟刘夫人平辈论交,但是已经认出这两尊神像是谁的宋坊主:……
好姐姐,你管老子的前夫和前夫的妹妹叫什么???
千年苦工收回神识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继被外甥女喊“姐姐”以后,她的辈分再次惨遭滑铁卢,这一下更狠,直接就降到曾孙媳妇那一拨去了。以后逢年过节,说不定还能去找二郎真君讨个压岁红包。
“……赚大发了……”
桑落自灶间出来时,模模糊糊似乎听见自家小姐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可再仔细一看,却发现她已经自己醒了,正好端端地坐在那,单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像是已经发了好一会儿呆,也没有说过半句话。
“怎么不睡了?”
虽然过来就是要叫醒她的,但是看宋坊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小丫鬟少不得要多问一声:“这是在想什么呢?”
在想真君的法力能撑到什么时候,他妹妹这些年又有没有长进,还有最重要的……老子的辈分还有没有的救了!
“在想天气真好。”
为照顾貔貅幼崽,十来天足不出户的宋玉红伸了个懒腰:“还想出去看看。”
闻言,桑落眉梢轻动:“难得听小姐说要出门。”
自家小姐一向深居简出,倒不是不爱热闹,而是以她的样貌实在很能惹事,久而久之就有些心烦。天冷的时候倒还好,宋坊主还愿意戴个帷帽或者面纱,但凡天气热些,她连马车都不大想坐,更不用说招摇过市了。
如今主动提出来,只怕还是近来累着了,这才想要出去散散心。
小丫鬟想着她劳心劳力的十多日,便不由地眼底微暗,却又很快笑道:“兄长还在酒窖忙着,不若明天让他驾了马车,我们再出去?”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宋坊主双眸灿亮,明显是兴头上来了:“等阿穆送完东西,让他当个车把式,陪我去外面晃两圈就好。”
“……阿穆?”小丫鬟语调微扬,回想起之前那场被打断的短暂交锋,唇边便浮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小姐让他跟着出门,不怕回头又少个荷包丢个玉佩的吗?”
“你觉得他还会这么做?”
四年前差点就被偷走荷包的宋坊主,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从前那是生活所迫,眼下日子安稳了,自然不会再走歪路,阿穆本性不坏的。”
桑落看着神情笃定的自家小姐,听着这个回答,心中半点意外也没有。
——明知世间险恶,仍不会吝啬自己的善意与信任。
宋玉红本就是这样的人。
于是等阿穆带着满腹疑惑回到酒坊的时候,连板凳都还没坐热,便被傻子坊主叫去准备车马,趁着日光尚未热起来,赶快带她出去跑两圈。
“在附近打个转,吹吹风也就是了。”
少年郎牵着马缰,懒散地站在前头,看着桑落一边扶宋坊主上车,一边还在不放心地交代她:“别往码头去,也别靠近河边。”
“好,听你的。”
是不可能的。
宋坊主笑眯眯地坐稳了,难得出来放风,她似是心情极好,临走前还特意撩开帘子,眼巴巴地看着桑落:“我的面里要多放肉,辣子也要多点。”
“知道了。”
小丫鬟被这幅馋嘴的样子逗乐了,她站在马车旁,昂···起头看着宋坊主的时候,眼眸明亮得仿佛装进了初升的旭日,笑意却又十分柔软:“保管小姐一回家就能吃上,这总行了吧?”
不让她跟着去,不就是为了这口吃的吗?
桑落暗自无奈,只觉得自家小姐这么大个人了,哪里都好,怎么就是这个习惯改不掉?一旦做完一桩大生意或者了结了什么烦心事,乍一放松,立刻就跟奖赏自己似的贪起口腹之谷··欠,吃也就算了——她其实不挑嘴,可麻烦就麻烦在还非要再喝点,一不注意便容易压不住酒量。
小丫鬟已经开始盘算着,中午要怎么把人看住了,不能让她放开了痛饮。
而得到想要的回答,确保桑落一个上午都会耗在灶间里,宋坊主这才满意地撂下车帘。
“……照顾好小姐。”
因自以为隔开了宋坊主的目光,方才还笑容明媚的小丫鬟转过头,看向今日车把式的时候,那笑意立刻就变了味道:“早些回来。”
小伙计挑眉,毫不退缩地笑回去:“我说了不算,要看东家的意思。”
然后看也不看桑落,直接跳上车辕坐稳了,马鞭在他手中甩出一声干净的脆响,久经训练的两匹温顺母马原地跺了跺蹄子,不用抽打便自行向前了。
速度虽慢,却也不会让车内之人感到一点颠簸。
——看不出来,倒是个赶车的好手。
桑落站在原地,直到马车转过拐角彻底不见了,她才转身回到院子。
宋坊主都馋成那个模样了,今日若是不拿出看家本领,多做些好菜勾住了她,只怕天下第一酿酒师真能喝空了二进的库房。
小丫鬟笑叹着系上围裙,撸起袖子,又是一顿煎炸烹炒。
而她心心念念着要看住了的小姐,此刻坐在马车上,开口第一句却是:“阿穆,去镇北码头。”
车外没有立刻回应。
隔了片刻,才传来少年郎似笑非笑的反问:“您不是答应了不往水边去?”
“我只是说了听她的。”
车内的傻子坊主理直气壮地回道:“可没答应要照着做。”
况且老子不去,就指望三圣母一个人吗?
千年苦工嘴角一抽。
得了吧,连“太舅公”都没搞定的邪祟,她还是赶快过去给“太奶奶”她老人家留点后手望个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