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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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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存在尹清和记忆里的“宋玉红”,是陕中云河镇宋氏酒坊的独女,幼年丧母,被父亲一手抚养长大。
    两岁,父亲收留远房堂弟,让他做了酒坊掌柜;
    五岁,黄河洪灾,流民遍野,父亲倾力赈济,暂时将自家酒坊改成了粥铺,并收留一对难民兄妹,取名元正、桑落;
    十三岁,结识陆小凤;
    十四岁,酒坊对面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铺子叫合芳斋,铺子主人叫西门吹雪;
    十五岁,带着重病的父亲奔赴京城,成为御酒皇商,立起了天下第一酿酒师的招牌,同年父亲去世,她继承家业;
    十八岁,三年守孝期满,向西门吹雪提亲,对方应允,万梅山庄向宋氏酒坊下聘;
    十九岁,生辰当日嫁入万梅山庄,宋氏本家迁往塞北;
    二十岁,西门吹雪与南海白云城叶孤城比剑,后西门吹雪突破心境,踏入无情剑道,同年年末和离;
    二十一岁,宋氏本家回迁陕中;
    二十五岁,收宋叔长孙为徒,取名新丰;
    二十九岁,前往南疆搜寻古酒酒方,感染瘟疫而身死。
    这是宋玉红的生平,享年未满三十,英年早逝,虽有遗憾,却无遗恨。
    如果让如今的千年劳工来评价,对于这个菜鸟期完成的任务,没做好的地方自然不少。比如要是换成今天的尹清和,宋老爹不会早早病亡,她自信能保他百年归老。而如果宋老爹不死,“宋玉红”作为女儿,自然也会拼尽全力活下去,为父亲养老送终。
    现在的她,有太多办法可以让身边的人得以圆满。
    可当初的尹清和做不到。
    也正因如此,狗比上司说这个次元出现规则漏洞,运行即将崩溃,她再怎么不甘不愿也还是接下了任务,回来读档。
    “能不能回到十五岁?”
    出发前,她还这么问过一句。
    理所当然被拒绝了。
    狗比上司说,漏洞出现在宋玉红二十岁那一年,局里只能检测到这一年数据异常波动,但是具体是哪里出的问题,他们无法探测,只能等尹清和回去以后自己摸索修改。
    尹清和捏着鼻子认了。
    怎么样都是老熟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别的不说,至少陆小凤虽然没少给她添乱,可确实是“宋玉红”的至交好友。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坊主,运货走商多得陆小凤在江湖上关照。二十九岁病亡于南疆,也是陆小凤千里迢迢赶了过去,将她的骨灰带回陕中安葬。
    她得还他的敛葬之恩。
    出发前尹清和就知道,这个任务不可能容易——容易的也不会派给她,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习惯性坑她的狗比上司居然真能狗到这种程度。
    貔貅,退婚,万梅山庄,恶人谷……
    回来的第一天,没有得到一点任务提示,也没给她任何缓冲余地,第一时间直面这种铁锅大乱炖一样的剧情。
    除了祝愿狗比上司早日暴毙,身化系统补丁来修复这个次元,尹清和找不到任何言语能形容自己的心情。
    站在院中老树下,尹清和遥望天边,此时晚霞如火,映入她眼底如烈焰燎原。
    ——西门吹雪大战燕南天,陆小凤捡来一只神兽,生啃百两现银后在她家客房睡了,陆小凤在旁边看着以防对方暴起伤人……
    这个次元没救了,真的。
    正当她的思绪一路跑偏到“也不知道燕南天的神剑决是否大成,别一不留神把她前夫打死了”,肩上突然被人覆上轻薄却柔暖的布料,尹清和一顿,回头就见一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少女满脸不赞同,一边给她披上披风一边熟练地数落:“前几日多雨,夜里总还是凉的。小姐傻站在这就不怕生病么?”
    “……”
    “我听宋叔说,陆小凤那厮又来了?还霸占了咱家的客房?他是不是又拉着您斗酒了?”
    “…………”
    “小姐晚间吃了吗?我去灶间再给您煮碗面?”
    “………………”
    尹清和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桑落,我怎么说也比你年长。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娘亲。”
    面容娇美的少女绕到尹清和身前,纤细葱白的手指灵巧地给披风系带打结。她与尹清和身型相差无几,两人面对面一站,彼此之间呼吸可闻。桑落眼睫如羽,俏生生地扑闪两下:“只是大了几个月而已。”
    尹清和:“……”不,掐头去尾也大了得有一千多岁,这要搁现代次元,老子的化石都可以进博物馆供后人瞻仰了。
    明明是祖宗辈但是不能说的尹清和万分憋屈,她早已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格,心念一转便道:“你若是要煮面,便多煮几碗,客房也得送去。我们都还没吃,饿着呢。”
    正在给系带挽花的手指一顿。
    桑落气哼哼地鼓起脸颊:“小姐明知我与陆小凤不对付,还要指使我去伺候他?”
    尹清和一笑,就是记得你俩不对付才要这么说:“不然我去?”
    少女便僵在了那里,神色挣扎起来。
    其实尹清和时至今日也不清楚,桑落为何看陆小凤不顺眼。诚然那家伙一副浪子做派,爱的女人可以极爱,恨的女人也可以极恨,但是在她的记忆里,桑落从未对陆小凤表现出半分儿女之情,那就不是什么由爱生恨的套路。而陆小凤虽然万花丛中过,却从不是肆意欺辱女子的混账,何况桑落还是她的丫鬟,他不可能做出任何轻薄之举。
    当年的宋玉红思来想去,也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最后只当这两个人八字不合,天生犯冲,转头就把这事放到了一边。
    ——职场菜鸟想完成任务就要拼命了,哪有闲心遇见什么事都一一掰扯明白?
    但这并不妨碍她动起坏心眼,陈年往事也能捡起来就用。
    桑落面上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宋坊主也不管,笑吟吟地任由俏丫鬟一边苦恼一边给她整理披风。
    此时天已黄昏,日未全落,月未初升,宋坊主站在院中老树下,暖黄的光芒柔柔地将她包裹其中,周遭似乎渐渐昏昧。桑落与她这样面对面站着,却觉得宋坊主含着戏谑的笑眼里浩渺无垠,似是偷藏了一片深海,眸中日月同现,裹挟光华,奔流万里。
    小姐生的实在貌美。
    桑落不着边际地想着,便是那横行西域的石观音,传言里只差把容貌夸成九重天宫的仙子,在桑落看来,也不如此时此刻这寻常小院里的宋玉红。
    ——万里红尘,熙攘人间,谁也不如她。
    只这么一想,心尖便悄悄软下去一片。
    桑落把披风系带挽成花结,又仔细抚平了肩部的褶皱,这才装出一副不甘愿的模样,故意给宋坊主行了个礼:“婢女哪敢劳动小姐?您好生发呆,我这就去给陆大侠做饭还不成么?”
    她家小姐这便被逗乐了。
    “你这张嘴呀。”
    似无奈似纵容,这短短一句笑叹而出。宋坊主亲手扶起丫鬟,见她只身一人便问道:“怎么不见元正?”
    她问得随意,桑落也答得顺嘴:“白日采买了不少东西,哥哥正在库房收拾。”说着,她便开心起来,“可惜小姐不愿出门,今日这城隍庙会实在热闹。”
    哦,原来是去逛庙会了,难怪一整个白天不见人。
    宋坊主轻握一握她的手腕,笑眯眯道:“你可是又玩得忘了时辰?这时才回家。”
    云河镇虽名为镇,实际上因比邻泾河,水运通畅,往来络绎,几经扩建,早已算得上是陕中大城。镇南建有一古庙,历史悠久。据传早年曾供奉一武将,立有神像与碑文,后因战乱损坏,后人无法修补如初,武将原有容貌与生平就此再不可考,索性就把神像尽力修补完整了,继续供奉,久而久之竟演化成了本镇的城隍庙。
    时人多以五月为恶月,认为阴雨连绵,蛇虫四出,诸事不吉。云河镇便以每年的五月十五为城隍庙会,祈求城隍庇佑,破邪驱恶,人和安泰,是一年一度远近闻名的盛事。
    桑落自小爱玩爱闹,每次都要早早催着宋坊主出门,非凑这个热闹不可。
    “还不是为了小姐?”
    被当面戳穿了底细,小丫鬟也半点不肯认输,昂着头辩解道:“说什么百家酒有百家味,谁家的酒都想尝一尝。我和哥哥为了搜罗齐全,可不得忙到这个时候么?”
    宋坊主忍俊不禁:“原来还是我的错么?”
    “自然是啦。”桑落板正着一张小脸,煞有介事地数给她听,“庙会上人那么多,光是周边乡里的农家酒都不知道摆出了多少摊子,有的还不愿单卖酒水,非得点了饭菜才肯一起摆上。”
    小丫鬟摸着肚子,扁着嘴道:“银子都花出去了,总不能一口不吃扔在那。我和哥哥两个人,挨个摊子全吃过来,险些没撑死。”
    宋坊主再也忍不住似的笑出了声。
    “辛苦了辛苦了。”她连声哄着,玉雕般的手从披风下探出,作势就要把衣袖撸上去,“桑落姑娘又逛又吃累了一天,自去歇着吧,晚饭就交给我了。”
    小丫鬟忙摁住:“可别。”
    她看着自家小姐的一双手,骨肉匀称,细腻白皙,指甲粉嫩圆润,明明就是经年操劳的酿酒师,手上却始终不见什么粗糙与伤痕。
    ——像是从不曾遭受过半点苦楚。
    桑落心底一顿,面上却更加嫌弃似的,直接按下她撸袖子的手:“都说了不敢烦劳小姐大驾。”
    小丫鬟再三叮嘱了,让自家小姐老老实实呆着,严禁靠近灶间,不然就让哥哥把采买回来的酒全丢出去。
    看似全无主家威严的小姐,只剩下点头的份。
    尹清和目送桑落进了灶间,走到门边还不忘回头看她,警告似的不许她插手晚饭,面上笑意更浓。
    “看这样子,也不知道你们谁才是主子。”
    待到丫鬟的身影消失在灶间门后,另一边的客房门才被人不紧不慢地打开,陆小凤揣着双手,百无聊赖地依靠在门框上:“宋坊主,那丫头这般骄横,你还不打算管管吗?”
    宋坊主看了他一眼:“本来也不是什么主子啊。”
    元正和桑落是被宋老爹留下的流民,这不假。但宋老爹心肠软了一辈子,本就不兴收买为奴那一套。
    他不会收养这对兄妹,当初也就这么直接对他们说了,他的酒坊、家产和所有,都会留给自己的独女,不能也不会让任何人分走。这是他暗自许给早逝妻子的诺言,也是他不曾续弦的理由,坦坦白白地告诉别人,不需要用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去遮掩。
    可他收留这两个孩子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
    宋老爹不会收养义子义女。但是他也说了,如果他们兄妹愿意,可以跟着他学酿酒,不想拜师的话,喊声伯伯就可以了。以后长大了,继续留在酒坊也好,出去自立门户也好,总得有个养活自己的手艺。
    是元正和桑落自己拒绝了。
    颠沛流离,吃了上顿没下顿,两个五岁的孩子早就瘦成了皮包骨。可他们的眼睛依然是明亮的,看着好心收留他们的宋老爹,沉默许久,最后喊出口的是一声:“东家”。
    ——宁愿去做丫鬟,做仆役,去打杂,做饭,采买,做尽所有力所能及的活,也不愿意白白领受恩情。
    这是骨气。
    所以当年的宋玉红应下这一句“小姐”,心里却从不曾把这对兄妹当做下人。
    而且……
    回想起刚刚扶起桑落时,握在她手腕间的感觉,千年苦工心底木然。
    这个桑落,真的还是那个一直陪在菜鸟期·尹清和身边,一起洗过澡,互相搓过背,给对方绣过肚兜,大冬天抱在一起暖过被窝的妹子吗?
    是吗?
    如果是的话,那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刚刚一手搭上去,摸到桑落的脉间竟隐有灵气?
    ——熟悉得要命的,出自玉虚宫元始天尊一脉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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