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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第 1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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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就是九十年后, 狂犬病一旦发病,患者几乎都会在2-6天内死亡,更何况是没有抗狂犬病免疫血清, 没有破伤风抗毒血清也没有抗生素的1933年。

    叶一柏看着两个衣着得体但似乎并不合身的老人在护士的带领下快速走近, 他们两鬓斑白,面上难掩焦急的神色。

    “这位病人没有妻子吗?这么晚了怎么让两位老人过来?”叶一柏身后的莉莉不由小声嘀咕道。

    她用的是华国语, 所以赵云生的同事们也听得很清楚。

    那位年纪稍长的巡捕闻言, 轻轻叹了一口气,“云生的妻子在好几年前就过世了,留下一个孩子和四个老人都靠他养活。云生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他老婆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他对他岳父岳母还是很孝顺,他爹妈有的,他岳父岳母肯定也有,一个人负担起两个家庭, 要不然他一个巡捕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寒碜。”

    说到这里,那位巡捕眼睛微红地看向以叶一柏为首的一众白大褂,“医生, 您就不能想想办法吗?钱的话,我们大家伙都能凑, 您发发善心, 救救他吧, 不然这两个家就都活不下去了……”

    走廊里的气氛凝重中多了一分悲戚,还没等叶一柏答话, 赵云生的父母已经走到了众人跟前。

    许是走得太快的缘故,找父赵母的气还都有些喘,“医生, 医生,你们好,我是赵云生的父亲,我儿子没事吧?”老人神色焦急而紧张,但面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还是努力扯出了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来。

    叶医生看着这样两个白发、瘦削,焦急而又小心翼翼的老人,早就准备好的话一时竟难以开口。

    赵母见医生们久久不语,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熟悉的人。

    “孙诚,怎么回事?你们咋都不说话,云生他人呢?是不是烧得很厉害?”她看向赵云生同事中那位年纪稍长的巡捕,焦急地问道。

    孙诚闻言,张了张嘴巴,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叶一柏。

    叶医生轻轻叹了口气,他是医生,有些话必须由他来说,“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姓叶,是赵云生的主治医生。”

    叶一柏的话一出口,找父赵母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他们连忙道:“叶医生你好你好,我儿子,赵云生他没事吧。”

    “令郎就在旁边的病房里,只是他的病情比较复杂,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向你们确定一下。”

    叶一柏的话让找父赵母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医生温和诚恳的模样,他们的心虽然忐忑却意外地没有惊慌失措。

    “医生您问。”

    叶医生点头,开口问道:“您家里有没有养狗,或者您儿子最近有没有被狗咬过?”

    “被狗咬?”赵父赵母显然很惊讶这位主治医生怎么会问这种问题,不过出于对白大褂的敬畏他们还是认真思考后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们家里没有养狗,至于被狗咬,好像是有那么一次,不过那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他晚上值班回来的时候说是被狗咬了一下,可我看过那伤口,不深的,等他到家血都止住了,这问题应该不大吧。”

    叶一柏在记录本上某行处划下一道重重的横线,“那两位家族有没有关于精神方面的遗传病史?就是说两位的家族祖辈有没有曾经患过癔症之类的精神疾病?”

    “癔症?这哪能啊?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从没听说过有这种毛病。”

    叶一柏又在记录本上某行后面重重打了个叉,确定曾经被狗咬过,且基本排除类狂犬病性癔症,在这个无法做病毒包涵体检查和动物接种的年代,已然可以基本确诊了。

    “叔叔阿姨,我们去办公室说吧。”叶一柏关上记录本,抬头说道。

    赵父赵母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他们声音颤抖着,“医生,不能在这说吗?”

    “还是……去办公室说吧。”

    医生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职业,明明是治病救人的,但某些时候却不得比扮演宣判死刑的角色,当被病人家属用绝望和悲痛的目光注视着的时候,即使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敢抬头去看那一双茫然中带着绝望的眼睛。

    叶一柏微微弯下腰,“抱歉,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予呼吸和全身支持,尽可能延长他生存时间。狂犬病毒一般不会人传人,但是如果人体有创口,和病毒接触,理论上也会有被感染的风险,因此两位要去看令郎之前,也请去护士台领用手套和口罩。”

    赵云生母亲几乎站立不住,她神情恍惚,嘴里不断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的,只是被狗咬一下,被狗咬的人多了,我从来没听说过被狗咬一下就会死人的!”

    “骗人的!你们洋人医院就会骗人!我要出院!老赵,我们带云生去找张大夫,出院,我们要出院。”瘦削的赵母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在主人不断摇晃和抓头中变得散乱起来。

    赵父的手紧紧攥着他裤子右边口袋的边缘处,后牙根微微颤抖着,他慢慢张开嘴,嘴巴艰难地动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来,“延长生存时间……能多久?几年?”

    病房里其他白大褂和已经知道答案的赵云生同事都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叶一柏摇头。

    “难道只有几个月吗?”赵父的嘴唇不断抖动着,看向叶一柏的目光充满了乞求和恳切。

    叶医生轻轻吐出一口气,还是摇头,“我们会尽力,但是按照统计数据,是2-6天。”

    早上还健健康康出门说晚上要给他们带烤鸭的孩子,不到24小时就毫无生气地躺在了医院的病房里,只剩下2-6天的生命,而原因居然是半个月前被狗咬了一下,这让病人家属如何接受。

    赵母不断重复着“骗人,假的”之类的话,看向叶一柏的目光几乎透出几丝凶狠来。

    “叶医生!病人呼吸肌痉挛!需要气管切开!”劳拉从门口冲了进来,大声喊道。

    “知道了。”叶一柏对着赵父赵母点点头,边走边快速戴上口罩和手套,“将铁肺推到房间里去。”

    “好的,叶医生。”

    办公室里还弥漫着绝望和悲痛的气氛,但白大褂们却已然又忙碌起来,他们都戴上了口罩,谁也看不清他们口罩下面的表情,白色的口罩和白色的长大褂好似盔甲一般,将医生们的情绪都包裹在盔甲之内,让人看不清分毫。

    “他们……他们说的是云生吗?”赵母喃喃地开口问道。

    “我们去看看。”赵父的脚步踉跄,刚走两步,差点跌倒,还是孙诚搀扶了一下才慢慢稳住了脚步。

    救护中心病房门是两扇木头门组成,平常一侧用向上向下插的扣子固定住,而这时,两个小护士掂着脚将门上和门下的锁扣都打开了,两扇门大敞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到房间内的场景。

    “让让,让让。”

    一个蓝色的巨大的圆筒似的机器被几个小护士推着快速向1014而来。

    赵云生父母想要走进病房,乔娜拦住了他们,“医生正在抢救,请两位暂时不要进来,等抢救结束后,你们戴了口罩和手套后再进来吧。”说完,也不等找父赵母反应,就匆匆进去帮忙了。

    其实站在门口,他们也能清晰看到里面的场景,几个白大褂们将他们的儿子团团围住。

    两个白大褂将赵云生扶起来,使他呈半坐位,一人轻轻抓住他的头,使其往后仰。

    “2普鲁卡因。”那位叶医生的声音沉着而有力,他右手从刚刚提醒他们的护士手里接过一支针筒,左手在他们儿子脖子和胸骨处按了两下,随即针筒笔直扎入他们儿子的脖子正中处。

    那根针明明扎在赵云生脖子上,但犹如扎在赵父赵母的心口处。

    刚刚儿子喘不上气的痛苦模样清晰地印在赵父赵母的眼中,完全打破了他们心底“医生可能误诊”的微小期望。

    “刀。”

    看着那手术刀接近赵云生的脖子,找父赵母不由往前走了两步。

    “拉钩,轻一点,小心一点。”

    “好。”

    “穿刺针。”

    轻轻的“啵”的一声,很小声,但在赵母的耳朵里,确实格外清晰,她看着那个年轻的白大褂缓慢地抽动那个针筒,然后迅速地往赵云生的脖子喉咙里插入了一个管子。

    “持针器。”

    那个医生好似缝布一样在他们儿子的喉咙处缝了两针,随后拿了一张纱布剪开覆盖。

    “上铁肺。”

    那个大大的蓝色圆筒被一个医生打开,一张窄窄的床从圆筒里抽出来。

    几个白大褂一人一边扶住赵云生。

    “一二三,过!”

    赵云生被从推床过道了铁肺的固定床位上,然后床被缓缓推入圆筒中,只留出一个头部来。

    “脉搏正常,呼吸正常。”乔娜观测了一分多钟,抬头向叶一柏汇报道。

    一众白大褂们都重重松了一口气,相□□点头。

    叶一柏从病房里走出,走到门口,看到刚从护士台拿了手套和口罩回来的赵父赵母,他轻声道:“病人昏睡是因为打了镇定剂,算算时间,镇定剂的效力差不多就要过去了,两位可以进去陪护,病人醒来可能出现幻听幻视,情绪激动,或者行为异常,但是他的意识一直是清晰的,你们说的话他也能听见。

    患者激动期持续得长不是坏事,如果两位发现病人肌肉松弛,流涎增多,那就是病情发展到最后阶段了。病人可能在几个小时内失去意识,死亡……医院允许探视,如果两位想要尝试中医治疗,我们不会阻止,但是我建议可以请那位医生到这里来看病人,相信您也看到了,病人需要呼吸及全身支持治疗,不然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叶医生说完,轻轻弯了弯他的腰,随后快步离开。

    其余白大褂见状也下意识地在经过两夫妻身边的时候,微微低头弯腰,随即沉默离开。

    赵云生的同事们站在病房外没有进去,病房里只剩下了赵家一家三口。

    先是微弱的哭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嘶哑着嚎啕着,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这时已经是深夜,救护中心大厅里还有不少病人休息着,其中有一个陪着父亲的儿子见因为这持续不断的哭声,父亲丝毫不能入眠,不由气愤地站起了声来,“我去说说他们!”他这样说着,就要出去。

    “不要去。”那个向来不好说话的法国男人严肃地对自己的儿子说道。

    他目光直视前方,似乎可以透过帘子看到病房里那对夫妻绝望的模样,人生最痛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情感,无关国别人种,作为父母都能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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