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封

    亦曼亲启: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我昨日从蒙自回到昆明才得知你来昆明了，还待了一日。可惜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要不然我肯定带你去吃文林街的爨肉米线和金碧路正义路交叉口的汽锅鸡。这些都是昆明妙不可言的巷口美食，可惜你没能吃到，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咳，江小姐运气不太好啊，不过周小姐的运气挺好的，周小姐心心念念的人总算从前线平安回来了。

    最近太忙了，我都忘了，我生日到了，你还拖着伤体来昆明，着实让我既高兴又心痛。你暂放在方姐家的礼物我收到了，很是欢喜。lucinlelongindiscret，前调白松香，中调晚香玉，后调纯木质。我真的很喜欢，喜欢到恨不得立刻飞去重庆拥抱你。

    突然想到初进中统听同事们聊天说军统的少司令一本正经，身为女子却不懂浪漫为何物。嗯……如果可以，我想抽他们一人一个大耳光。

    想你后来追我时，整个重庆的公子哥都不及你浪漫，送鲜花，寄情书，买衣裙、首饰、化妆品，订餐厅，赏灯火，看电影……也就外人把这当姐妹情深，真要说出来定要羡煞她们。

    就连你我确定关系后，你依旧每天雷打不动一束鲜花一封情书。我问你为什么还要送，你说别人有的我必须有，总不能委屈我。傻亦曼，既然跟了你，又谈什么委不委屈呢？

    昆明最近不太平，日本鬼子跟疯了一样往昆明城投弹，你可千万别再有事没事往这儿瞎跑，安心在重庆养伤。也不用太担心我，我在昆明很好，陈纳德将军的飞虎队跟日军战机不相上下。况且这两个月以来，我跑警报的速度丝毫不亚于联大的学生。

    说来你可能不信，昆明从四年前至今遭受日军空袭不下百次，城内伤亡损失惨重。他们说最严重的时候，联大的文学院都被炸毁了。可联大的学生们如今听到空袭警报声都能安之若素地拿着书和笔向郊外有序跑去，甚至有的学生在警报响起迅速钻进热水房洗澡，美曰其名:无人争抢。不知你对此如何评价，我当时听到后笑的乐不可支，一股悲伤和喜悦的情绪在内心碰撞。

    悲伤的是如今日寇深入华夏，人们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你来的时候看到的昆明城还不是最差的时候，日军轰炸后的昆明总是一片废墟，有一次罗先生一家的院子直接被夷为平地。我知道如今的中国，像昆明这样的地方绝不在少数，人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更不用说沦陷区的人们了。

    日寇轰炸我们的家园，摧残我们的□□，但永远泯灭不了我们的精神。

    看到学生们面对警报乐观坦然的心态，看到空袭之后联大迅速恢复教学、街道又恢复熙攘，我就坚定了信念，我们是不会亡国的。

    中华民族五千年来从未向苦难低过头，我们从来都是在苦难中浴火重生。钱穆先生撰写《国史大纲》，听说撰写的初衷是怕有一天日寇统治全中国，中华文化火种灭绝，复国无望。如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后人看《国史大纲》会不会像我们看《清史》一般我无法想象。

    可是亦曼，你知道吗？国共两党联合抗日，国际反法西斯联盟成立，政府对日正式宣战，长沙保卫战胜利结束……我有感觉，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哪怕现在走的路艰难泥泞，但抗日终会胜利，中国会在苦难中焕然一新，新的中国终将会成立。

    我们会看到胜利的曙光，我们的国家终有一天会成为富强民主的国家！我坚信有这么一天，我确信有这么一天！

    你从前线回来，要注意休养，身体健康很重要，不要不把它当回事。给你写信也不见你回信，我日日但忧也不见你重视。

    你走时就留下八个字的纸条，江小姐，恕周某人直言，你跟以前想比实在是有点过于敷衍了。要想让我不追究也可以，你在江公馆好好养伤，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这个总能做到吧

    旧历年快到了，联大也要放寒假，我忙完手头上的事就赶回重庆。近来家书一封又一封，都是责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唉……回去又要被催婚。你到时可要帮我挡着点哈，虽然让伤者堵枪不太道德，但谁让你是我女朋友呢是吧，江小姐

    我亲爱的江小姐，请好好听话疗伤休养，否则到时你只能见到一个愁容满面，鬼面獠牙的周某人，而不是一个笑容满面，开朗喜悦的周小姐了。

    乖，好好听话，实在无聊的话，派人去周家把雪球抱回江公馆也可以，我已修书给母亲。好好对待雪球，不许虐待它，否则……否则……否则我回去就少跟你说十句话，不，五句话。

    邮递员在催了，至此搁笔，下次重庆相见。好好养伤哈，千山万水，万望平安。

    周纾卿亲笔

    1942年2月1日，昆明

    注:

    八个字的纸条:“晤爱纾卿，生辰快乐”

    雪球:周纾卿在重庆周宅养的白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