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百章
梁鹂不知道。
她的眸, 慢慢冷下来。
柳愔愔那些话,又开始在她脑海中回荡。
她知道柳愔愔说的不对, 甚至毫无道理。但是因为这个人是殷予怀, 她甚至想没道理一次。
她看不得他如此模样,看不得他苍白的脸颊和佝偻的身子。
那个她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废院之中温润和煦的殿下, 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梁鹂第一次开始审问自己,她一步步设下的局,真的对了吗?
即便她不承认,那些恍若蚁虫噬咬的疼痛, 也在一遍遍提醒她。
此时此刻, 她在为对面的那人,心疼。
那扇紧闭的窗,在梁鹂的眸光中, 开始模糊,她静静地站在原地
殷予怀自然是不知道对面的一切的。
待到漱完口, 他看着动荡的瓷盘, 突然又有了呕吐的冲动。
那些荤腥,恍若在他身体之中游荡, 殷予怀痛苦地闭上眸, 手紧紧地抓住软榻上的薄被。一旁的药炉,还在呜咽着熬着药,一股草药的苦涩弥漫到整个房间门之中。
明明是清晨,殷予怀却已近困倦了。
他静静地靠在软榻之上, 眼眸缓缓地垂下。他的痛苦,恍若化在了漫天的平静之中,他开始逐渐听不到声音, 看不见事物,慢慢失去意识。
是小二送来午膳时,发现躺在地上的殷予怀的。
推开门,看见殷予怀失去意识,躺在地上,小二忙放下了手中的饭盒,上前将人扶起来。推搡了几次,都不见殷予怀睁开眼,小二犹豫了一瞬,去外面的药堂寻了个大夫。
大夫施了半个时辰的针,殷予怀才悠悠转醒。
看见面前的药箱和一旁焦急的小二时,殷予怀顿时明白了,这才不过几天,他的病情竟然已经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他抬眸,先是对大夫和小二都道了谢。
只是萍水相逢,小二能够做到如此份上,已经让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感受着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与美好,殷予怀有些怔然。大夫的话并不好听:“公子,病情如此严重,就该好生修养只是老夫,也不知道,这世间门,还有什么药,能够”
殷予怀抬眸,他的脖颈处,苍白得能够看见青筋:“没事,在下知晓自己的身体,今日,是在下麻烦两位了。”
大夫见殷予怀如此说话,也知晓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殷予怀在房中等着小二,他掀开被子,寒风涌入那一刹那,他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来。但他没有太在意,再破烂的身体他也经历过了,如今不是过当初的再一次重现,他其实,真的,已经习惯了。
寻了一包银两,小二再次进来时,殷予怀将手中的钱袋子递了过去:“给小哥添麻烦了,还望小哥收下。”
小二忙摇头:“公子上次给的银钱,已经足够掉了,小的拿在手中,一直不安心,如今也算是用在了公子身上,小的,小的不需要公子再给银钱了。”
殷予怀淡淡笑笑,将手中的银两放入小二手中:“是在下麻烦了小哥,小哥先收下吧,如若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可能还需要稍稍麻烦小哥。”
小二握住钱袋子的手,轻轻地缩了一下,随后担忧着问道:“公子,您家奴仆呢?这般的身体,身旁没有人照料,太凶险了些。”
殷予怀摇摇头:“在下只是偶尔来幽州,不会呆太久的。随行的奴仆有些事情,所以没在在下身边。等到他将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可能,可能回来幽州吧。”
小二捏紧手中的银钱:“那不若,小的去为公子买个奴仆,这些银钱,还能多出来不少。”
殷予怀继续摇头:“多谢小哥好意,但是不用了。在下不会在幽州呆太久的,等到时间门到了,在下就离开了。”说着,殷予怀轻笑了起来:“在下喜欢船,如若小哥不嫌麻烦,可否为在下买一只小小的船,这是银两,如若有多的,小哥拿着就好。待到在下将幽州这边的事情做完,便乘着这辆小船,离开”
小二接过了殷予怀递过来的又一包银两,认真地问:“公子想要什么样的船?需要小的为公子再寻一个船夫吗,还是,公子想自己划船?”
殷予怀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轻笑着说道:“一只小小的船就好,不用船夫,在下一个人,便足够了,麻烦小哥了。”
小二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两包银两,说道:“公子给的银两实在太多了,日后小的每日为公子送来餐食吧。”
剩下的话,小二没说,但是殷予怀已经明白了。
小二是担心他的身子,为他送来膳食,也是想默默照料他一番。
殷予怀本是要拒绝的,但是想着身子不能太瘦削,也就还是点头了:“那便,多谢小哥了。”
小二为殷予怀盛起熬煮好的汤药,放在了殷予怀身前:“公子,如若有什么事情,你唤我便好。”
殷予怀点头:“多谢。”
小二转身,欲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很温柔的一声:“能否麻烦小哥为在下买些饴糖,最简单的饴糖就好。”
小二忙应下,随后便关上了门。
殷予怀怔怔地看着关上的门,随后静静地垂上了眸。
待到药冷了些,殷予怀拿起药碗,一口饮下。药的苦涩感在口中化开,殷予怀却没有感觉了。他推开半开的窗,望向对面的迎春亭。
他是特意选的这方客栈,就在迎春亭的对面。
只要他一推开窗,就能看见街上来往的人群,如若有一天
殷予怀闭上了眸,随后意识不清地倒在了软榻上,他面色平静,只是毫无生气。
小二买完饴糖,回来的时候,看见殷予怀又睡了过去。小二走近,探了探呼吸,见到手指尖还有温热感,一刻提起的心,才放回去。
小二拉起被子,轻轻为他盖好,随后将买来的饴糖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而昏睡中的殷予怀,眼眸时不时颤动,额头满是细碎的冷汗。
他像是轻声呢喃着什么,但只是唇轻轻张开,声音一点都未发出来。
杨三守着那封信,两日就到了江州。
他担忧殿下的身体,只想快些将那信件送到掌柜手中,待到完成了殿下交代的事情,他就回云城。
是在到江州的第三日,杨三才发现不对的。因为,他根本寻不到,殿下所说的那间门铺子。他原以为是殿下记错了,所以前两日,他将整个江州都寻了一遍。但是,江州没有一家布料铺子,门前有两个石狮子。
寻完最后一条街道最后一间门铺子的时候,杨三怔了一瞬,那种萦绕在他心间门几日的奇怪感,开始无限地蔓延和扩散。杨三几乎是在一瞬间门,打开了殿下给他的那封信。
可是
杨三眼眸颤抖,几乎是一瞬间门,就向码头奔去。殿下给他的信封里面,哪里有什么信,只有一张空白的宣纸。
到了码头的一瞬间门,杨三就抓住了一个船夫:“有今日去幽州的船只吗?”
船夫愣住,忙摇头:“没,没有的,客官,只有,只有明日的了。”
或许是杨三的神色太吓人,船夫一直摇着头,杨三眸色有些发沉,从怀中掏出一包银钱,直接全部塞给船夫:“现在去,幽州。”
船夫怔了一瞬,杨三又是从怀中去寻。
船夫连忙握住:“不用了,客官,够了,现在就启程吗?”
听见这话,杨三翻找的动作才停下来,他沉默了一瞬,随后点头:“嗯,现在就去,去幽州,最快要几天?”
船夫犹豫了一瞬:“去幽州,有些远了。我看客官如此急,如若客官不介意,我再去寻一个船夫,我们两个轮流划船,四五日应该可以到幽州。”
杨三低头,声音低沉:“多谢。”
船夫去寻伙伴,期间门向后看了一眼,杨三就那样,沉默地坐在地上,手上捏着一张空白的纸,还有一个没有写字的信封。
船夫摇摇头,他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总归,不会太好就是了。
颓玉正在房间门内,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他原以为是青鸾,一句讽刺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看见了门口的红鹦。
她的眸很清冷,此时直直地看着他。
颓玉要说出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嗓子中,许久之后,他也只是向后退了一步:“是红鹦啊,怎么来了,进来吧。”
红鹦眸微微地弯了一下,随后进了门。
颓玉眸怔了一瞬,关上门的手,有些僵硬。
红鹦在桌前坐了下来,声音很平静:“颓玉,你不用这样。”
颓玉还未转过来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后僵硬地笑了一声:“我怎样了。”
红鹦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淡笑着,望着颓玉:“没怎么。”
最后,还是颓玉忍不住,他顿了一下,推过去刚刚斟好的茶:“是,青鸾让你来的吗?”
红鹦接过颓玉手中的茶,但她的指尖,只是轻轻地在茶杯壁之上,没有与颓玉接触分毫:“是,也不全是。”
颓玉讽刺地笑了一声:“青鸾,她如何不自己来。刚刚那些话说的如此顺口,如今却让你来了。”
红鹦没有同颓玉闲聊的想法,抬眸,望向颓玉:“所以,你的答案呢?”
“什么答案?”颓玉低下头,手紧紧地捏紧茶杯,指骨都发白。
红鹦声音很淡:“颓玉,你知道的。”
颓玉猛地抬起眸,望向红鹦,却只能看见红鹦眸中淡而静的一片,他像是一瞬间门失去了力气,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也一句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