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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明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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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官道客栈七里开外,有一古刹,刹名甚是直白——神宫。

    相传千百年前,世有真神,他们创建魑魅阁,辗魑除魅,护佑百姓。百姓感其恩,建神宫,供香火。后来魑魅肆虐,人们以灵肉献祭,也未得真神护佑,人们才明白,求神不如求己。最终,人撑着脆弱的皮骨与魑魅斗,而人间,再无神迹,那一处古刹也荒芜在历史烟尘中。再后来,人们建立防御工事,古刹被修葺改建,成为临时府库,存放武器蔬食,供人避难。及至各城防御工事建成,零时府库被废弃,成为流寇难民的绝佳去处。

    此时宫门外,莫骧甩了腕子,讯鹰低咕两声而后隐入树影。

    “确定是这里?”疑惑中杂了隐忧:“走货为何不走正经商库?”

    □□马匹烦躁的踏着衰草,欧阳明下马回道:“所以更值得一查。”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人们未将宫门损毁。

    面前的石雕山门髙阔厚重,与老干虬枝的古柏相伴而立,竟生出几分雄浑之气。就着欧阳民手中一晃而灭的火光,莫骧看见“神宫”二字笔力遒劲——绝望之余仍怀希望,大概是出于这个心思吧?

    细雨润透衣衫,莫骧抿一口热酒,随欧阳明拾阶而上。树影交叠之后,得见微光。

    微黄的光源自废弃的值房。莫骧鸦青色身影没入黑暗,欧阳明屏气敛声一翻查探,而后摇了摇头。稍作疑虑,他拿了莫骧手中酒壶扣门:“兄弟!老哥无处可去,在此落个脚??”

    无声,二人交换眼色后推门而入。

    “死了??!!”

    值房内酒香四溢,那兄弟二人趴卧在桌案,胖老二拇指沾着酒液,手中酒碗虚握,人已凉透。瘦老大尚有一丝余温。

    “江兄!江……”莫骧本能地唤江枫鎏救人。然而一丝心念突然如暗中明火,炸开一片清明。莫骧眸色深沉,转而唤道:“令闻!令公子?”

    欧阳明:“????”

    令闻:“我在!”

    欧阳明:“!!!!”

    令闻一路都在,莫骧知道的。一路走来,他总会在某个有意无意的回眸里,暼见一方玄色衣角,时远时近。

    只苦了欧阳明,神色古怪地看向莫骧,下一刻,后背有凉风吹过,一道人影应声而入,幽幽然落入欧阳明眼中,他一个心惊,直将手中捋着的假须扯落:“鬼!有鬼!!”来人欺近,眉目,是……画,画中人?……”

    没人在意他嘟囔些什么。莫骧装聋,令闻扮瞎——此人目光全给了莫骧,半点不肯分于旁人,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

    “烦劳公子看看。此人可还有救?”

    “身中剧毒,无救!”令闻不看,只卸下身上披风,将莫骧裹紧:“别受凉!”

    欧阳明:“……!!!”

    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一举动适合长与幼,夫与妻,用在两个大男人之间,着实暧昧了些。

    倘没有外人,莫骧定会扯落披风,一礼即走,只不过当着欧阳明的面,莫骧只有无措,以及面红耳赤,好在灯火晦暗,无人瞧见。

    欧阳明微张的嘴合上,一番心念转动,最后恨道:“他大爷的,果然明珠暗……”

    莫骧虚咳一声,打断他的话,继续装聋:“可是酒中有毒?”

    令闻这才分出眼色暼一眼死人:“酒无毒,身有毒。”

    “是那人右手吗?”

    眸光微动,带了点赞赏之意:“是,名为凤鸠,微毒。”

    “凤鸠?可是与酒相合能生剧毒?”

    “是!”

    莫骧:“……”

    久见欢,酒见欢!

    难怪江枫鎏今日言行如此反常,只因要引起那二人注意。难怪箫猛要把玩瓷瓶被他拦住,只因药瓶本身就是毒药。

    欧阳明:“!!!!”

    欧阳明不傻,此时也已明白,顿觉冷汗欺骨。自古难防身边人,自古难防小人,如果身边小人还是个医术高超的医师,那要如何提防?

    “怎么可能?他到底有何目的?他……”

    口中惊愕未尽,忽而成了惊惧——马匹嘶鸣穿透层林,声声直击入耳。欧阳明一个哆嗦,躲在莫骧身后:“不会是召来……魑怪吧?”

    莫骧侧开一步:“不是,讯鹰未警。”

    “我去去便回,等我!”

    “等下,你……”

    莫骧只来的及将披风解下,令闻人已消失在暗处。

    “不是魑怪最好!”欧阳明哆嗦着:“他,他到底是什么人啊?神出鬼没的!”

    莫骧突然转身,盯住欧阳明:“不说他,说你,说你……为何邀我同来?!”眉头拧紧,眼中犹疑审视一览无余:“寻人大可入了城再寻。”

    莫骧多疑,极难与人建立信任,如今有江枫鎏在先,莫骧心生疑虑也算正常。只不过欧阳明到底不想与他生了嫌隙。

    被微不可查的失落撩拨着,欧阳明有些恼怒:“去你大爷的,我是那样小人?我……”欧阳明缩到桌案旁,讪笑道:“我这不是……怕魑怪嘛,哈哈……”

    轰——啊——

    哈哈声卡在喉咙。随着突然而至的轰隆声响。欧阳明只觉脚下一空,两个人惊呼着堕入地底。

    暗夜归寂。

    神宫门外,两匹骏马已被人砍了马首,空气中散着淡淡血腥。令闻心一沉,火速赶回值房。

    太迟,值房空空如也,别说活人,连死人都没了踪迹。

    欧阳明从黑暗中醒来,只觉腿脚被压在重物之下,疼痛难忍。一番抓瞎乱摸,发现是个人:“起开点,你大爷的这么沉!”

    “我这是瞎了?这么………”余下的话被一只手按在嘴里。

    欧阳明顺手摸了摸,指节修长,隐约散着点药香,是莫骧。莫骧在欧阳明掌心划拉几个字:“别出声。”

    欧阳明收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黑暗:墨一般浓稠,死一般寂静,火一般炙闷,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那股子烂泥恶臭。欧阳明吞了下口水,干呕声被死死堵住。然而就这一微小动作,引来一阵响动,两颗琉璃珠子泛着幽幽红光摇摆不定——分明是两只眼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莫骧一阵划拉:“明魑。”

    “啊!”生长在都城的老江湖难抑心头恐惧,惊叫之下腿不疼了,脚也好了,扒拉掉压在腿上的死人,而后弹跳起来便跑。

    “咚!”惊叫声回音未绝,欧阳明又整个人撞上墙面。

    莫骧:“……”

    莫骧摸了摸腰间佩剑,沉声道:“跟着我。”

    欧阳明:“……”

    你以为谁都像你,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这黑灯瞎火,怎么跟?

    明魑属火魑类,周身虽无明火,却是热浪滚滚,常人难以靠近。他二人这一番动作,引的名魑走动,连莫骧都觉出几分难耐的热意。

    这么一热,欧阳明反而冷静下来,他摸到莫骧身边,颤着声问:“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出路!

    此处想必是府库地下藏室,地面稀软粘腻,墙面湿滑,看来明魑也是刚刚进入,既如此,定然有其他的出入口。

    火光燃出一片视野。目极处,那兄弟二人尸身胡乱拍在烂泥中,随之坠落的案几落在身侧。欧阳明心中发怵,好悬自己没被三个死物拍烂。

    视野之外,光线渐次暗下,明魑轮廓隐隐可辨,一方墨色隐在明魑身后,若所料无误,那里便是出口。

    随着明魑走动,热浪又近了几分。

    “疼痛与死亡,你选哪个?”莫骧问。

    “自然是疼痛,你什么意思?”欧阳明答。

    问答间,莫骧大手一挥,欧阳明只觉掌心一疼,鲜血从伤口涌出:“我操……”那一嗓子骂语还未出口,便听莫骧嘱道:“搬具尸体到角落,点燃,要快!”

    不然怎么说莫大爷就是大爷,谁让人家是除魑能手呢。面对滚滚热浪,欧阳明忍下一口恶气,乖乖照办。

    明光大盛,血腥味混着皮肉焦臭,引得明魑直奔火光而来,两颗血色琉璃珠子镶在烂肉似的头脸上,清晰可辨。

    明火暗热齐齐袭来,欧阳明只觉头脸发烫,一个停顿,外侧手臂衣料瞬间被燎焦。

    “跑!”

    趁着明魑被火光吸引的空档,莫骧疾步上前,携了腿软的欧阳明贴上对面墙壁:“傻站着是想变成烤肉?!”

    “不,不想……”墙壁湿冷,欧阳明趴在墙上形似壁虎:“好热,好丑,好恶心,好恐怖……”

    莫骧:“……”

    人各有所惧,莫骧怕人,确切说,是惧怕人心叵测,权谋算计。欧阳明怕魑,从口耳相传到亲眼所见,那份恐惧竟致其浑身乏力。

    二人本是依墙而行,欧阳明一个乏力,便落了后。恰此时,燃烧的火光一跳而后渐暗——地下藏室本就空气稀薄,如今一把火,本就不多的空气耗掉大半,室内三个活物都觉到了窒闷。

    察觉异常,明魑调转方向,径直向带了血气的欧阳明行来。

    身未至,烂肉状的头颅却携着热意直面欧阳明——欧阳明并不知道,明魑看似短粗的脖颈可以灵活伸缩!

    “蹲下!”

    烂肉突然一分为二,尖齿一览无余,莫骧抬手使力,两点寒光擦着欧阳明头皮飞过——正中明魑眼睛。剧痛之下,伸长的脖颈退缩回去。欧阳明脚下一软,身子滚落进烂泥。凉意沁人,他再顾不得恶臭,乱滚一气,把自己滚成泥鳅,而后送上了魑门。

    明魑近在咫尺,那一丝凉意很快蒸腾个干净,欧阳明脸皮生疼,发丝烘出焦臭。

    莫骧:“……”

    莫骧:“刺它脖颈!”

    腿脚不听使唤,脑子尚有一丝清明的,欧阳明拼力拔剑,忍痛直指明魑,与此同时,莫骧手中利剑甩出——明魑倒地,灰飞烟灭,热浪瞬时褪去。

    “哈……我杀死它了,我……不怕了,它大爷的。”

    欧阳明躺在蒸干的地面上大口喘着:“自此以后,老子没什么可怕的了。”

    “怕死吗?倘若不怕,你便躺着!”莫骧一番冷语,很是打脸,欧阳明既不想被烧烤,更不想被红焖,只能怕死地遂在莫骧身后。

    地下藏室有两道石门,石门外有台阶,二人择其一,拾阶而上,至一方平台,脚步停顿。

    “怎么还有?!”欧阳明带了哭腔

    “回撤!”莫骧带了怒意。

    只见平台之上,又一对血色琉璃眼幽幽生光。

    “我……腿软……”

    “……!!”

    所以说话说太满容易被打脸,刚才还大言不惭的老江湖,只觉脸皮生疼。

    拖个累赘,莫骧脚步便重了些,明魑听见响动,径直跟了下来。

    返回地下藏室,二人不假思索从另一道门拾阶上行。台阶尽头仍是一方平台,出口,便在平台对面。

    脚下步子跌撞缓滞,身后热意愈发隆盛,明魑越来越近,也许撑个颈子,便能将他二人做烤肉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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