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夜色渐渐浓了。
季霄收拾好东西，不紧不慢地往回走。摆摊一整天，完成两单生意，在起步阶段还算不错。
虽说有一单的顾客将信将疑，但他知道对方会再过来找自己。
租住的公寓距离摆摊处不远，只有十分钟的脚程。
季霄掏出钥匙开了门，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有多久没回来了？
他原是这21世纪的普通一员，自幼在孤儿院长大。
结果有一天不知怎地，突然穿越到了一个名为山海九洲的修真世界，在那里待了许多年。
最初是在一个修仙名门里修行的，后来因为某些缘故，入了山海九洲西面的魔域。
魔域里的生活不比外面，处处充满危机。
等他好不容易爬上魔尊之位，尚未来得及享受几天，睁开眼就又回来了，身体里的力量还被耗了个干净。
地球上的灵气极为稀薄，在这样的环境里修炼，即使拥有相同的功法丹药，修炼速度也要慢上好几倍。
力量的恢复同样如此。更糟糕的是，季霄还不敢随意吸取周边的灵气——灵气如此稀薄的地方，以自己的修为，若是肆意抽取，只怕很快就能将它变成寸草不生的荒漠。
他决定使用魔域功法。
分解吸收各种各样的鬼气怨气，使之变为自己的力量，这对于已经成为魔尊的季霄并不算难。
于是，季霄化身算命先生。
只要将自己的名气打出去，自然就会有各类“怪事”主动找上门来。除此以外，还可以解决掉眼下的另一件难事——缺钱花。
心里有了完整的计划，季霄愉快地睡了一觉。次日，他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一番出门。
房租快到期了。
他在网上看好了另一个住处，昨日赚的，刚刚好租上一年。
“共计两万，租期一年。先生，我必须提醒您，根据合同，您租下这栋别墅后，必须在一周内入住进去，否则我们有权将它收回，并且不返还租金。”
中介公司的经理是位挺年轻的男性，名为段奇，在签约之前这样提醒道。
季霄笑道：“放心吧，我的行李都带过来了，就在车上，签完合同我就会搬进去。”
段奇瞄了眼外面，门口果然停着一辆普普通通的汽车，还比不上自己的。
横竖危险早都提醒过好几次了。眼前这位相貌出色的年轻人，不管是贪便宜也好，有自信也罢，生死都是他自己的事儿。
“请在这里签字。”
段奇看着季霄签字交了钱，询问道：“先生，需要我现在将您带过去吗？先说好，只是门口，我不进去。”
季霄微微一笑：“麻烦了，门口就好。”
半个小时后，长贝大街。
位于街道西侧的87号住宅，在一年以前，它还是某家中介公司的头号房源——占地足有1000多平方米，交通便利，装修精致，甚至住过某位大明星。任谁路过看见了都得忍不住感慨一句，这可真是座名副其实的豪宅啊。
不幸的是，自明星在海外失踪，别墅被家人卖掉以后，短短一年时间，它已经更换过六任主人。每位主人轻则破产，重则暴毙。
别墅的售价也随之越来越低。
它的上任主人偏不信这个邪，购买以后请了风水大师，又从某家知名道馆里买了符咒，自信满满地入住。结果不到两天，他先是经历公司破产，随后便在路上遭遇车祸身亡，别墅也再次沦为公拍房。
自那以后，这栋别墅彻底无人问津，以淮州市寸土寸金的房价来说，着实是件稀奇事。
“季先生，就是这里了。”
二十分钟后，坐在副驾上的段奇开口说道。
季霄偏头看向车窗外。
坐西南望东北的三层别墅，红墙黛瓦，是典型的中式风格。
目光掠过院门，院子里山水俱全，中央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直抵住宅区。人居住在这里，或许会恍惚自己是否回到了古时候。
当然，环境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季霄望向凝聚在假山前的那一大团黑色雾气，别墅主人频频出事的缘由。
他勾起嘴角。这样的住处，真是再适合自己也没有了。
“谢谢你带路。”
季霄下了车，拖起行李箱往里走，用中介公司给的钥匙顺利打开了院门。
车旁，段奇担忧地望着季霄。
从第一任主人到上一任，出事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这次的客人入住进去，会不会一天，甚至几个小时就完蛋？
自己要不要在外面等一等？
两万租金，这样豪华且地理优越的别墅，别说一年，就算是一个月也远远不够。
公司的想法很简单。
把危险都明明白白说出来，这样还愿意花钱租的客人肯定有点不同常人之处，万一就解决了呢？原价上亿的豪宅，砸在手里实在不能甘心。
也正是因为这栋别墅不同寻常，租房子这种小事，才会让一个经理亲自负责。
在段奇胡思乱想的时候，季霄径直走了进去。他没有进入房间，而是走向假山面前的那团黑色雾气。
黑雾旋绕在假山上。
已经很久没能吞噬了。
再差一个，就差一个，它就可以彻底脱离这方天地，冲出去，然后肆意地吞噬各种各样的生命。
终于感受到有新的生命到来，沉寂多时的黑雾顿时变得活跃起来。
汹涌的黑色雾团化作一个巨大血口的模样，张狂而急不可耐地朝着季霄扑去。
季霄停下脚步，立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它。
他的右手始终握在行李箱的箱杆上，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直到对面的黑色雾团就要抵达身边，季霄依然未动，但是，一股奇异的力量却猛地从他的身后爆发出来。
同样是黑色，远远要比假山旁的黑雾来得幽深无尽，仿佛地狱里的深渊，拥有将世间万物都给吞噬的力量，连光明也不能幸免。
感受到前方那股强大而不可撼动的力量，上一刻气势汹汹的黑雾，慌忙四散开来，想要逃离敌人的捕获。
季霄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慢悠悠地缀上去。
“跑什么。”
“这里以后是我的家，既然跑不出这座院子，你便早晚都是我的。”
略显轻浮的语气，好像跟随的不是什么夺走无数人性命的东西，而是一位俏丽佳人。
黑色雾团并不甘心就此受缚。自己从诞生之处到现在，吞噬了那么多美味，绝不是为了化作眼前之人的养料的。
然而，它很快就感受到了绝望。浩大而无法抗拒的力量，如牢笼一般笼罩下来，让它根本无处可逃。
身体开始不可控地消解分离，意识也渐渐不再完整。
季霄陶醉地吸了一口气，很是享用。
不错，修为又可以恢复一些。
他勾了勾嘴角，拉起行李箱，正式推开别墅的大门。
院外，段奇十分费解。
这位租客进入院子之后，为什么先到假山那里逛了一圈，又忽然露出笑容，难道是觉得景色过于好看？
奇奇怪怪的。
不管怎样，他已经决定不离开了，就在院外等着。
现在才早上八点多。按照之前每任主人出事的时间来算，这位叫做季霄的租客要是没点本事，恐怕在今天日落之前就得完蛋。
季霄进去以后，目光随意地落在别墅里的布局与家具上。
汉白玉铺成的地板，上等红木制成的餐桌，繁复的灯饰，精巧的杯子，地毯、茶几、靠垫……随便一处不起眼的装饰都价格不菲。
季霄心想，勉强凑合吧。
跟自己在魔域里抢来的上一任魔尊的居所自是没法比，不过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只能将就一下。
他将行李搁置一边，找到浴池，放满水，丢了一张道符进去。
符纸很快溶解，力量化于水中。季霄这才躺进去，让脖子以下的部位完全浸没在温水里。
原本肤白似雪的身体，因为刚刚吞噬了一大团魔气，肩胛骨处多出了两道黑色的条纹。
随着季霄平心运气，这两道黑色条纹开始变得黯淡。
等到它们彻底消失无踪，身体重新变得光洁白皙，已是日暮西山的时辰了。
季霄缓缓睁开眼。
那一团魔气的力量彻底化作了养料。作为养料来说，魔气的效果显然比寻常怨气要好。
不过，让他感到一丝困惑的是，这里为什么会有魔气呢？
须知，刚柔并济，阴阳相合，光明与黑暗永远并存。
山海九洲灵气茂盛，凡是有灵根之人，只要修行勤勉，总能习得一些法术，延年益寿。故而，极西之地才有终年不见天日的魔域。
反之，灵气稀薄到很难产生修士的地球，即使有魔气，也该数量极少，只存在于人迹罕见之地。
季霄从浴池中站了起来，拿起毛巾擦去身体上的水珠。
尽管此刻还不能确定，可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自己之所以会穿越到山海九洲，背后或许是有着某种缘由的。
罢了。季霄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决定去外面买点熟食当晚餐。
以他的修为，不进食也完全没关系。只是身为一个地球人，修道之人辟谷的习惯一直都没能养成。
院外，段奇不断徘徊着。
里面一直没有任何动静，难道季先生已经遇难了？
可是根据以往几次经验，房主出事时都会闹出很大声响，而不是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静悄悄地死去。
因为签合同时太快太流畅，他甚至忘了问租客要手机号。
正当段奇打算抛弃体面，在外面高声呼喊季先生时，别墅的大门缓缓开启。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
这位租客的样貌自然是极好的，这一点他早就深有体会。只是，黑色似乎与对方格外搭衬，让人感到风度翩翩的同时，还有一种骨子里的尊贵感。
段奇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季霄看他：“你还没走啊？”
段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季先生，别墅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我是等着看你还活没活着，这种话自然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奇怪的事情？”
季霄边往外走边随口道：“或许有吧，我没注意。”
段奇连忙跟上，有些紧张地问道：“季先生，您现在是要去做什么？”
季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去吃饭。都六点多了，你不饿？”
段奇闻言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居然已经这么晚了，肚子还真咕咕叫了。
他想了想道：“季先生，这附近我熟，要不然我请您吃个晚饭，好吗？”
季霄愉快一笑：“好啊。”
两人没有开车，步行过去。
路上，段奇不住称赞道：“季先生，您穿黑色真好看，特别显气质。”
季霄道：“是吗？”
他确实最爱穿玄色衣裳。
不过，这当然不是因为玄色好看，或是看着符合魔尊的气质，也不可能是因为玄色浸血不易被察觉这种理由。
原因只有一个，耐脏。
段奇连忙道：“那当然了，我看人从来没错过。您要是去娱乐圈的话，肯定立马就能成为最红的明星。”
他觉得自己并不算是在拍马屁，因为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季霄听了轻笑一声没说话。
段奇问道：“季先生讨厌西餐吗？如果不讨厌的话，我知道附近有家口碑很好的西餐厅，据说偶尔还会有明星光顾呢。”
季霄道：“可。”
段奇一边走在前面带路，一边纠结着自己要不要直接开口问问。
终于，他还是犹犹豫豫道：“季先生，是不是学过一些特别的本领？”
季霄突然原地站定。
段奇面露疑惑。
季霄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路边的一棵树。
段奇便也跟着望过去。
就在段奇想要开口问这棵树怎么了，下一秒他看见季霄缓缓举起了手掌。
段奇脑袋里浮现出一个问号。
季先生这是在干什么？
周围什么变化也没有，若是说使用“法术”的话，空气里总能看见一些东西吧。
他突然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别不是搞了什么乌龙，眼前这位面貌不凡的青年其实只是运气好，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就在这时，树上赫然跌落下什么东西。段奇定睛一瞧，竟是只城市里的流浪猫。
若说这只猫与寻常流浪猫有什么不同，它浑身的毛发都是黑色的，唯有眼珠发黄，面目更是狰狞，看上去着实有一丝瘆人。
紧接着，一只漂亮的黄鹂鸟从树里飞了出来。它在空中飞舞几圈，最后落在季霄的肩头，好似在表达感谢。
季霄的手掌刚好对准树下的流浪猫，目光却是看着黄鹂鸟：“走吧。”
“你不属于这里，我也不想养你。”
这只黄鹂鸟竟好像能听懂人语一般，季霄说完以后，它啾啾了两声，然后便扑哧着翅膀飞远。
段奇当场惊呆了。
难道季先生可以隔空控物，并且有能耐与动物交流！？
事实上，若只是让流浪猫从树上跌落，达到“隔空控物”的效果，季霄根本不需要任何动作，一个眼神就能做到。
在段奇看不见的视角里，一抹黑色的怨气缓缓从流浪猫的身体里抽出来，融进季霄的掌心消失不见。
不知不觉，西餐厅到了。
段奇猜测高人应该喜欢安静，便选了个角落位置，点了两份经典牛排。
因为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情，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已。
季霄主动道：“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可以解答你心中的疑惑——如你所见，我确实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本领，那栋别墅里的东西已经被我收拾掉了。不过按照合同约定，一年内这栋别墅归我使用。”
段奇缓缓睁大眼睛。
作为一个从小就接受无神论的人，他其实不愿意相信世界上有什么鬼神之说。
然而，发生在那栋豪宅上的事彻底打破了他的认知，让他发现自己之前对这个世界缺乏了敬畏之心。
现如今，一个疑似掌握着超自然力量的人正跟自己共进晚餐……
段奇忙道：“当然，当然。”
中介公司不是没花钱请过“高人”，可是根本没用。
就在他想要好好地再问一问别墅里的情况时，两位不速之客打断了他们。
“我去，这不是季哥吗！”
一位戴着鸭舌帽与口罩的年轻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尽管对方只露出了眉眼，依然能让人分辨出帅哥模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年轻帅哥的脸上三分惊讶，七分夸张。他的身后还跟了一名中年女士，同样衣着得体，妆容精致。
季霄抬眼，淡淡地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慢条斯理切着牛排，显出几分优雅从容。
年轻帅哥却不肯罢休。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季霄身前，皮笑肉不笑道：“多日不见，季哥现在在哪儿高就呢？”
身为中介公司经理，段奇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他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对季先生充满敌意，便开口道：“这位先生，我在请季先生吃饭，不管您有什么话想说，还是改日再来吧。”
“改日？”
年轻帅哥总算分出一个眼神给他，颇为傲慢地说：“你不认识我？”
自己可是《初恋男孩》里以人气第二出道的偶像。凭节目的红火程度以及后续的各种代言，张名拓这个名字，早就火遍大江南北。
看眼前这个人年纪也不大，不可能不知道自己。
段奇一愣：“什么？”
他是哪个国际闻名的大明星吗？自己为什么要知道他？
季霄淡淡道：“他叫张名拓，是个最近火起来的偶像，粉丝挺多。”
季霄的开口让张名拓感到十分受用，毕竟，眼前这个人当初在节目里可是始终压着自己。沈子秋乃是沈家的少爷，c位理所应当。可一个孤儿院里出来的穷小子，他凭什么？
段奇听了又是一愣。
年轻偶像？网上很火？
他向来不关心选秀，还真没听过张名拓这个名字。不过，看这个张名拓对季先生表现出来的敌意，季先生又长得这么好看，那岂不是说季先生之前也是一名艺人？
一旁，张名拓又笑道：“季哥，你还没回答我呢。我记得你离开的时候，可是骄傲得很，一定是找到了很好的出路吧！不如也跟兄弟分享分享喜悦……”
“与其关心我，不如多操心一下你自己。”
季霄搁下刀叉，抬眼看着他道：“此时此刻，你的肩上正趴着一名尚未完全成型的婴儿。他想要杀死你，只是苦于现有的力量不够。但是我能看得见，在不远的将来，你不但会因此身败名裂，就连性命能否保住也很难说。”
“若我猜的不错，你应当是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