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清晨的高家西厢房。
明甜正躺在炕上,神情呆滞,两眼无神。
看着女儿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饭也不肯吃上一口,高二婶显没急出病来,偏生儿子明朗一张小嘴叭叭叭,特意在女儿面前说那大房的孟夏如何如何,显没将女儿气得呕出血来。
实在是前一晚,孟夏将明朗拉到了一边儿,先是狠狠地将他夸了又夸,又将明甜贬了又贬,狠狠地唾弃了明甜一番。
因着上回的滑雪那一股子拼劲儿,让孟夏对其刮目相看,除了性子坏了一些,然能力却是不可小觑,实在是她太缺人才了。
于是,她便想出了法子,让明朗将她狠狠挤兑一番,以此来激发她的斗志。
“明朗啊,咱们高家是一个整体,咱们自己得先团结起来,咱们自家人都不肯帮扶自家人,我若是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愿用,旁人又如何放心。可明甜这个性子,你是最知晓的……”
高二婶抓住了儿子,却偏生又舍不得下狠手,只不痛不痒地斥了几句。
“娘,您就惯着她吧,哼……她呀……这是病……红眼儿病……得治……”说完撒腿就往外跑,跑到半路发现高二婶并未追上来,又折返了回来,道:“大姐说了,以后咱们家的婚嫁银钱自己挣,你若是挣不来,将来可莫要问我来借,我可是一文也不会给你。”
心眼本就极小的明甜气得更是发晕,当即便爬了起来,拧起手里的枕头,冲上前就要砸自己的弟弟,明朗也不示弱,薅起手边的扫帚,二人对打了起来。
“大姐……大姐……你就知道高孟夏……你到底谁的亲弟弟……”
随着一阵信钟警鸣声响起,姐弟二人相视一眼,一把丢掉手里的东西,拉上高二婶就冲向了屯子中央。
若说明甜看见台上台下,自己一直视为眼中钉的孟夏已然成为了大家眼中的救世主之后,那股心里冒出的酸水儿显没将自己酸死。当身后的高二婶更是将她不断地使劲儿往前推挤,嘴中还在不停地念叨:“怪道昨晚正院儿和东厢房亮了半宿的灯,竟是将咱们母女瞒得死死的,你爹和你弟弟那个傻木头,竟是丝毫不将咱们母女俩当成高家人……”
眼看着一向和大伯母插尖要强的母亲,在大伯母面前点头哈腰,明甜心里的酸霎时又变成了那苦黄连,脑中又浮现出姐妹二人打小便被屯子里妇人们拿来比较。
孟夏长得比她好,比她得宠,从小便心中爱慕的钟家表哥爱慕的也是她。好容易自己心死成灰,遇见了林东哥,好嘛,这人竟是又瞧上了孟夏。
这叫她如何不恨,当她听闻孟夏被姑母退亲时,那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只那时心里几多欢喜,现下心里便有几多悲凉。忽地听到一阵县令大人……提亲……孟夏时,心里头那股子气直接卡在胸腔,撅了过去。
晌午时分,撅过去又醒来的明甜便打自己娘那,听到一个恨不能让自己立马再撅过去的消息。
高孟夏竟是与新上任的县令大人交换了庚帖,连日子都已经定好了,就在下月。
本就迫不及待的周随安直接挑了两个好日子,一个是下个月,另外一个便是三个月后。
高老太爷打眼这么一瞧,这俩也不过相差两个月罢了,倒是早日嫁过去,他这一直打鼓的心也能早早安顿下来。
毕竟之前退婚的阴影还埋在他心头呢。
于是,一个等不及的要娶,另外一个迫在眉睫的要将孙女嫁过去,两厢正正好。看着高老太爷亲自圈出来的日子,周随安和高老爷子彼此会心一笑,回去的路上,周随安那牙花子就没收回去过。
如此过了十来日的功夫,县令大人要娶一个乡下土妞的消息便如同插翅一般,飞向平城的各个角落,那平城的商会里,大商户们各个捧着茶笑侃道:“那穷得只剩裤衩儿的县令,竟是要娶一个连嫁妆都凑不齐的乡女,当真可谓是那穷酸的锅配潦倒的盖。”
嘿……简言之,就是穷酸潦倒呗。
……
……
东里屯儿的高玉翠自是也听说了,只她却是不大敢相信的,毕竟漂亮的女人哪有仕途联姻来的强。她婆婆就是这么跟她说的,故此,她也不大在意。
只当晚收到来自儿子托同窗带来的口信儿时,当即便心头大乱,竟是一夜未眠,婆媳二人商议后,不顾老爹的警告,翌日大早,便起步赶往了自己的娘家。
一进娘家正门儿,就开始鼻涕眼泪一大把捶胸顿足哭诉,道:“爹,娘,你们可要救救嵘儿,嵘儿为了孟夏那丫头,怕是已恨上我这当娘的了,竟然去那劳什子的永平府,说要一心求学。可这早不去晚不去,偏生退婚后,又是一个人,身边儿又没个人照顾,爹啊,这岂不是挖的心……”
高老太太一听,这心尖尖儿的外孙竟是一个人跋山涉水,去了便是高老爷子都不曾去过的永平府,这段日子,本就哭得红肿的两眼,又泛起了泪花,然泪花子刚冒出来,却是被老爷子那鹰犬怒目吓得又是一阵瑟缩,实在是这段时日,老爷子就跟吃了那错药似的,那泪花当即就给吓退了回去。
高老太爷看着这不成器的女儿,也是心烦意乱,道:“赶紧住了你的嘴,这回回来娘家号丧,我和你娘且还没死呢。嵘儿一心求学,将来中了举,得了功名,难不成还能轮到我和你娘做那享福的老封君不成?你这做娘的不好好反思,竟还妄想着拖累嵘儿。”
“爹……可这永平府……”
“永平府如何?那春闱说是还要去京里呢?怎地?将来也不考了?还有,你今日给我听仔细了,你大侄女下个月就要发嫁了,嫁得便是咱们平城的县令大人,你若是敢再攀扯孟夏,我这当爹的头一个绝不轻饶你。”
那高玉翠看着大喇喇坐在炕上的亲爹,以往那些慈眉善目,如今却是横眉冷对,自个儿进门时竟是毫无察觉,随即缩着身子,赶紧擦了泪。
看着面前的女儿不过短短时日,竟是瘦弱得若同薄纸一般,高老爷子刚刚强硬起来的心又软了起来,愤愤道:“你那婆婆又如何磋磨你了?”
一看老爹软下了声儿,高玉翠倒是不敢再哭哭啼啼,只吭着个脑袋,眼泪珠子如珠串儿似的掉落:“左不过就是日日将那些个屎尿拉在炕上,洗不完的被褥,夜里掌灯做活计……”还有不敢说出口的,再讨不来银钱的娘家。
“老爷子,那瞎眼婆子竟是这般磋磨我儿……你可得替我们玉翠儿拿个主意……”
高老太爷一掌拍下,整个案桌“吭吭”作响,恨铁不成钢道:“在娘家倒是会作威作福,怎地在你那婆婆面前竟是丝毫立不起来半分。老婆子,你亲自将玉翠儿送回去,告诉我们那好亲家,若是不能善待玉翠儿,咱们便把她领回来重新找个好人家儿,咱们平城可不兴那些个守寡节妇,哼……”
一家三口骂骂咧咧,好在整个高家东西厢房均是鸦雀无声,并无半个人影,且打眼望去,整个高家屯均是如此。
人都去了哪儿呢?
那自然都是有娘家的回了娘家,有婆家的未婚姑娘也大着胆子去了婆家屯子,这方圆百里地,均是被高家屯儿包围了起来,连着屯子里那些年纪大,从前迈不动步的老婆婆也领着家中女眷回了娘家。
回娘家做甚么?那自然是卖货了,如今他们不仅有那碳粉,炭笔,那孟夏如今还研发出了属于他们高家屯儿的口脂,不仅有正红,还有橘红。尤其那点点橘红,将他们高家屯儿的正当年青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各个衬得花容月色,含情脉脉,那叫一个柔情似水。任是铁打的汉子,也得被他们掘弯了腰。
兼之,孟夏道,这脸面做足了,发型也绝对不能拉胯,还给他们设计了各种各样的发饰,有些手巧的妇人们,更是绞尽脑汁,自创发饰,再配上这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奇花异朵。
他们高家屯儿的女人们再不能同之前一般,整日蓬头垢面。前一晚便将自己的发饰,着装先配了出来。清早一出屯子大门,那当真是春日里的星光闪闪,百花争艳,百鸟争鸣,一个个恨不能将其他人都比下去。其中尤以一个姓乔的寡妇为最,本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那风情万种,将一干众人秒杀得片甲不留。
至于如同灵秋一般手巧的姑娘,便被派往了富裕的县城里,由着蔡大娘帮忙,挖掘那一掷千金的大客户们。
此时清晨的县城,赵太太拉着儿子赵梓墨,道:“儿子,听说那县令大人已是同高家屯儿的高家姑娘定亲了,你这日日同大人在一处,可知晓到底是哪一位高家姑娘?”
赵梓墨当即反应道:“娘,这绝无可能,我这日日都和大人在一处,我怎地……”
没听说还未出口,却是想到,他这日日再已是半月之前的事儿,他在躲着大人,怕是周大人也是在躲着他……
脑中当即便浮现出了,高家……二姑娘……那一多鲜艳十足,灵气俊俏的十几岁的“小鲜花”,竟是要插在一坨牛粪上,哪怕这牛粪依旧面貌俊朗,然,也改变不了,已是风浊残年的年纪了。
赵梓墨哪里还能忍得住,大步流星连走带跑地飞奔至县衙……后宅……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