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身下一阵阵如炙烤般的热气蒸得人着实有些发晕,喉咙似是火烧,嘴中更是干涩不已,嘴唇也干得起了皮子。高孟夏更有一种脖子上仿佛被什么人掐着一般,脑海中更是有着如同放电影般的断断续续的片段,一闪而过。
模糊中好似有一个袅袅婷婷梳着个古装发髻的女子坐在自己床边,手执一只素色帕子,捂着心口,泪眼朦胧不停哭诉:“表哥,今生无悔,你我今日情愿已断,只愿来世再续。”
说完,便化为一缕青烟,随即烟消云散。
其他便什么也没能抓住。
高孟夏就是在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醒来的。
当然,准确来说,是热醒的。身下的炕烧得滚滚发烫。不仅如此,她还特意强撑着爬起来数了数,身下垫了五床被絮,身体上又是两床。
简直如山海般沉重。
高孟夏默默地看着这份爱护,脸颊通红,心跳加速,不知是气得还是热的。
好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踢了一床被子到了脚边,心下简直怀疑,是不是这户人家将家里所有的被子全都扒拉了过来。
为何说是这户人家呢?因为,高孟夏严重怀疑:她,穿越了。
又为何这般怀疑?因为这简陋的屋子里,不过一张炕,一张老旧梳妆桌,一口掉了颜色的黑漆箱子,再无其他。
当然,仅凭着这些自然也不能完全确认,最主要的便是,外面时不时传来的说话声。
“大嫂,孟夏这是咋啦?我这婶子都好几天都没见着她了,明甜这几日是日日都要跟我念叨,说是没瞧见她姐姐,心里还怪想她的。这不没法子,我只能自个儿来瞧瞧。”一阵拔高的女声如同吃了炮弹似的在外说道。
说着门口的帘子便被拉动了一个小角,很快又被人强按了下去。
“谢过她婶子了。我们家孟夏不过是着了风寒。你也是知道的,她平日里身子骨儿就不大好,已是在屋里将养了,就不劳烦她婶子忧心了。”一个声音温和的女子不紧不慢回道。
“嗐,瞧大嫂说的,这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大嫂你可得说一声儿,孟夏好歹也是我大侄女儿,我这亲婶子的能不来帮忙?再说,这不亲眼瞧瞧,我这哪里能放心!”
说着,又是一阵炮语连珠:“嫂子,别不是孟夏这孩子出了什么事儿吧?咱们可都是有女儿的人家儿,哪里有不心疼自家亲生女儿的。这回的事儿,也怨不得老太爷和老太太,毕竟东里屯儿的那个也是他们的宝贝疙瘩不是。”
“嫂子,我看你们还是好生劝劝孟夏,这要悔婚的是她亲姑,咱家的当家人不愿意替你们家孟夏出头,你们还能上天边儿说理去?这不只能咬着牙活血吞了!”
“不劳烦她婶子操心,我们家孟夏惯来乖巧懂事,可不似别家的有些姑娘,能做得出那种死缠烂打的事儿来。”
半晌无话后,却是又听到一阵拍大腿的声音道:“哎哟,大嫂,你就别遮遮掩掩了,你们家的孟夏一向认死理儿,又是跟她表哥从小一块儿长大,定的又是个娃娃亲,别不是孟夏这孩子想不开吧。”
虽是问句,却偏偏一脸笃定。
那温和的声音却是如同结了冰似的带着丝寒气儿:“瞧她婶子说的,这有什么想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结亲就是结的两姓之好,既是一方不情愿,哪有强硬攀扯对方的道理。”
说完更是仿佛意有所指地盯着对面的人道:“再者说,我们家孟夏一向长得好,只待我家孟夏风寒好全乎了,往那门口一站,自是有那大把的俊俏郎君排队过来候着,就不劳烦她婶子操心了。”
那之前的高亢声随即仿佛是被什么捏住了嗓子似的,而后又捂嘴笑道:“瞧嫂子,我还不是关心自家孩子吗?主要是咱们屯儿现在可是到处都在说你们家孟夏的闲话,现在谁还不知道你们家的孟夏被退了婚。这孟夏要是再不露面儿,指不准儿明天都要传孟夏这孩子在家寻死觅活!”
只听得冷笑一声:“瞧她婶子说的,我已是再三说明,她婶子既是听着了,也该帮咱们辩个清楚才好。”
“放心吧大嫂,我既是听着了,少不得要唾上他们几口。”
说完又四处张望了下,小心翼翼道:“就是今儿里才听说,老太太似是打算将你们家孟夏早日定下发嫁出去。要我说呀,嫂子,你们家孟夏都已是二十有二了,确实也不适合留在家了。你们自己也得有个打算,这要是让老太太他们先一步帮你们家孟夏定下了,到时候便是后悔也后悔不得了。”
虽是一副惋惜表情,却是仍掩不住嘴角的一丝幸灾乐祸。
知道今日是瞧不见躺在里间儿的高孟夏了,屋外的黄大花嚼完是非,便大摇大摆离开了。
“呸……什么东西,就知道幸灾乐祸。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得好心。也不瞧瞧自家是个什么东西,整日里就知道盯着咱们。咱们屯儿还有谁不知道她家明甜。我姐姐好歹也是跟钟家表哥过了正经门路定了亲的,可她家明甜却是一心想嫁男人,只可惜,人家瞧不上她,她居然还真就这般蹉跎在家不肯嫁人,等着人家回头呢。”一个如百灵鸟般清脆的女声愤愤说道。
“你既是知道又何必同她生气,左不过就是来瞧笑话来的。”
“阿娘,爷奶不会真要在这时候把阿姐发嫁出去吧。这时候,岂不是要阿姐的命不成?阿娘,你可不能不管阿姐。”外面的高灵秋说着便不停拉扯着自家亲娘的衣袖,不肯撒开,眉角紧皱。
躺在炕上的高孟夏听了这么久,差不多也理出了个大概:这具身子原身是个和表哥情深似海,甚至定下婚约的大龄姑娘,奈何她的准婆婆兼姑姑因着自己的儿子考中了秀才便一朝毁了婚约,这姑娘自个儿一时想不开便上了吊,最后直接便宜了自己。
还有一条最重要的便是,这家的当家人应当是原身的爷奶。他们为了女儿和外孙竟是打着要早早将原身发嫁出去的心思。
这狠毒的心肠,想来也是逼死了原身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来,高孟夏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过来的,她本是在家睡得好好的,朦朦胧胧中便来到此处了。细细想来,二人竟还是同名同姓。
同姓名的高孟夏听着外面的说话声,此刻一张蜡黄的小脸也是如同吃了黄连一般苦涩,实在是腹中打饥荒的厉害。
也不知这姑娘为了薄情郎寻死究竟是吃了多少的苦楚,可叹可叹!
奈何如今受苦的却是自己,高孟夏实在受不得,便一声声地呼唤着外面的阿娘和妹妹。
只那声儿听起来实在是有气无力。高孟夏没奈何,只能叫一声儿再攒一会儿力气。
“阿娘,我这好似听见,屋里姐姐是在唤我们?”高灵秋有些不自信道。
纺车的苏彩莲一把丢掉了手里的纺线,着急忙慌地赶进里间儿,一边走还一边道:“我说怎得好似也听见你姐姐唤我。”
实在是前几日高孟夏闹得太过凶悍,一边寻思上吊,一边还在闹绝食,话更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这外间儿的母女哪里能想到高孟夏竟是在唤他们?
只当是自己听花了耳朵。
躺在炕上的高孟夏看见进来的母女二人当真如同见了亲母亲妹般,瞬间眼泪便落了下来。
“阿娘……”
这一声声的“阿娘”叫得高母更是肝肠寸断,恨不能以身相替,一把将高孟夏抱进了怀里。
母女二人哭得死去活来,看得一旁的高灵秋也是泪眼连连。
只不过一个是心疼女儿,另一个却是心疼自己的饥肠辘辘的肠胃。
“你这天杀的魔星,竟是来折磨你娘的不成,竟是想着一根绳子吊死,你还不如先将你娘吊死在你前头才好……”说完又是一阵阵的“呜呜呜”地哭声。
被这亲娘吊着脖子搂住的高孟夏,总有一种这回答要是不能让眼前的阿娘满意,今日这顿饭怕是吃不上了的感觉。
只得苦着脸含着泪道:“阿娘,女儿着实冤得厉害,女儿不过是想拿根绳子吓唬爷奶尤其是姑姑。谁成想,那凳子竟是就这般倒了下去,自己就这般挂了上去。”
实在是没这等上吊的经验,更没有原身的记忆,高孟夏只能学着曾经看过的电视剧,如此那般胡诌瞎说。
岂料这原身的阿娘却是一把推过自己,仍然板着一张脸道:“既是如此,那为何事后又是闹着绝食?这也是不小心之故?”说着更是一双犀利的眼盯着她。
高孟夏吓得吞了吞压根不存在口水,心下暗叹,这乡下的阿娘怎得这般难以糊弄,电视剧骗煞我也。
随即大脑更是急速快转哭诉道:“阿娘,您见过哪家伤了喉咙的人还能吃下饭,女儿是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又如何能咽得下饭?”说完便是一阵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