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每到饭点,来到温歆住处用餐的多了二师姐。
不过温歆也渐发现大家唯一的闲暇,就只有在自己住处聚餐时说说话了。
其他的时候,大师兄除了处理鸿羽宗的门派事务外,还忙于招待来自不同宗门的访客,一一进行严肃又秘密的对话。
二师姐为了在剑道更进一步,修炼得更加刻苦,几乎无有睡眠时间,眼睛下已经积下厚厚一层乌青。
就连总显得无所事事的三师兄也不再与红颜们悠闲度日,近日竟收拾好行囊,一副预备离开鸿羽宗远行的模样。
晚餐时,趁着温歆去厨房看火,周寒桐望向故作出轻松的秦君幽,问道:“你确定要离开吗?”
秦君幽被他问起,表情僵了僵,勉强牵起唇角露出个虚浮的笑容,道:“我比不上你和师姐,试过付出时间提升实力,效果不佳你们也是知道的。”
他话中提到的时间,指的自然是用温歆牺牲换来那十年。
可惜他虽然也是资质优秀的单属性灵根,但是木灵根并不是适合与魔种战斗的灵根。
因为木植就是具备生机之物,就算是他灵气凝成的木植,同样会因魔气发生异化,甚而反噬他这个主人。
而且他没什么战斗天赋,又依靠强力法器惯了,就算努力十年也远不如大魔。
“所以倒不如我回家寻寻法子,我家好歹是皇室,号称是天家血脉。虽然多半是浮夸吹嘘之言,但到底多年底蕴在那,说不定就藏有对付大魔的法子。”
秦君幽声音放轻,道:“否则那家伙为什么会提前摧毁整座皇城……”
周寒桐不像秦君幽一样乐观,皱起眉道:“毁城未必就意味着他是有所畏惧,在我看来他就是想示威罢了。”
皇室贵胄到底只是凡人,积攒下来的财富可以让秦君幽随意挥霍,是能助益他购置法器增强实力,但要说会有法子对付大魔,周寒桐不敢期待。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丝毫可能。
周寒桐略停顿,没将这点希望摁熄,挑明先前的问话:“我问你的意思是,你做好心理准备回家面对不想见的人了吗?”
他和明庭烟都知道秦君幽的身份,也知道他是有特殊原因才在入门后,五年不曾回家一趟。
“若是没经历过永远失去的痛苦,我的确是有一位不敢见的人。”
秦君幽低低笑了声,却没有任何欢喜之意。
他的风流之名传扬在外,实质心上人却从来只有一位,只不过不敢追求,也不能追求。
现在想来,故意弄出个风流名声的自己简直幼稚可笑。
“我从前不敢见她,怕的是面对她选择我皇兄的结果。但现在我连更加可怕的事都经历过了,只要能找到办法让她能一世无忧,活的长长久久,旁的就都无所谓了。”
周寒桐抬眼,沉默地看着他说完这番口不对心的话。
秦君幽身子后仰,耸耸肩,故作出轻松的模样,道:“我说的可是实话,上一世她嫁我皇兄,若非那大魔现世,就是母仪天下、子孙满堂的幸福一生,他们的确般配得很。”
“你自己能想得开就好,咱们没有时间让你纠结于情爱中。”
周寒桐见秦君幽仍然嘴硬,淡淡点了一句,没有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
秦君幽被放过,轻吁出口气,眼珠子一转,瞧向精神不济的明庭烟:“师姐刻苦,进益如何了?”
沉默寡言的明庭烟将凌霄剑解下横放在桌上,浓愁苦闷积压在眉宇间,道:“差距太大了,这么练不行。”
周寒桐听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抿唇沉默一会儿,问道:“你又想入囚魔森?”
照明庭烟的说法,她在身体异变之后,就可以吸纳魔种的魔气。
进入囚魔森中,斩杀那些失去理智如同野兽的魔种,魔气入体后她的实力进步非常快。
虽然也多次濒临崩溃,处在失去理智的边缘,但是凭她当时的状态,若能控制住自己迎战脱笼而出、正处于虚弱状态的大魔,应当能有两分胜算。
辅以其他修仙者的配合,说不定真的能够斩杀大魔。
不过到底只是明庭烟的预期。
没来得及一试,就在温歆祭身所化光笼崩坏的那天,他们获得重生的机会,回到了还来得及挽救的过去。
三人都对重生心怀感激,但是相对的,回到过去即意味着明庭烟于囚魔森积攒的实力不存,那两分胜算消弭于无形。
她心中执念保护师妹,渴望重新获得力量,然而单凭她的刻苦,根本不足以达到重生前已经拥有的武力。
思及若武力无法战胜未来现世的大魔,可能会步入与上一世同样的道路,明庭烟心中燥郁不安。
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重入囚魔森,回归生死一线的状态,逼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处在极限状态时能有所突破。
“但你现在的身体没有经历过魔气的冲击转化,不能适应囚魔森的环境吧。”周寒桐皱起眉,不太认同她的计划。
虽然他心中清楚劝说自己师妹多半没有用,但也不能坐视她毫无保障地闯入魔障重重的囚魔森:“说不定会有别的法子”
“师兄,无用的规劝不必了。”明庭烟不等他说完,就因为糟糕的心情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周寒桐的话被堵了回去,她触及师兄的视线,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又低低道了声抱歉。
曲起手指,以指节抵在自己的太阳穴大力揉了揉,明庭烟舒出一口气,道:“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别谈这个。”
三人都沉默下来,怀着对难卜未来的担忧,室内一时陷入静寂无声。
直到这安静被渐靠近的错落脚步声打破,三人知道是温歆来了,才都放松面上神色,视线投向声源方向。
温歆双手托着已经调制好味道的鸳鸯锅,没有空着的手推开门,略一思考也没叫师兄师姐帮忙,就用肩背轻顶在门上,往后稍一靠就将门打开,入了室内。
怕外间冷风刮入房中冻着师兄师姐们,她才一进屋就迅速而灵巧地一勾腿合上了门。
铜制鸳鸯锅满满盛着两色的热汤,被身材娇小的少女端抱在怀里,看着就颇沉。
秦君幽连忙起身上前搭手帮忙:“师妹怎么也不唤我们帮忙。”
“我端得动的。”温歆睫羽颤颤,仍然不太适应大家把她当成易碎瓷娃娃般呵护,但到底没有拒绝秦君幽的好意,容他替自己将锅端上桌。
大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处理好的各式涮锅食材和酱料。
温歆落座在二师姐身边,嫣然笑道:“冬日吃鸳鸯锅最有幸福感,既然能在一起聚餐,可不能错过。白汤不辣,红汤稍辣,若觉得不够,再调些辣椒酱就可。”
她环视师兄师姐,又有些遗憾地道:“可惜师父还没有出关,要不然咱们师门的人就能聚齐一起涮锅聊天了。”
说到这里,她想起为师父酿的那几坛梅花酒。
现在若是启坛,大约酒味清淡,不适合喜好醉饮的师父,却很合适作为他们四个涮锅时喝的饮料。
因而细细切片的霜降雪花牛肉才放入汤锅中不久,鲜嫩的肉香还没有溢出,她就又轻轻向师兄师姐们道了声“稍候”,重新出了门去。
取来铲子,将埋在梅花树下的梅花酒挖出一坛,拿小锥子去掉泥封嗅了嗅。
淡雅的寒梅香混合着微醺酒意,正符合温歆的期待。
她将土坑重新填平,掸了掸裙摆上的泥土就要回屋中去,倏忽听见自己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师兄师姐们都在自己屋内,这时候谁会来自己院里?
温歆疑惑地看去——竟是一身狼狈的师父。
他正愣愣站在院门处望着怀抱酒坛的自己。
回到宗门后被周寒桐逼着穿上的掌门袍此刻残破而肮脏,固定发髻的发簪不见了踪影,头发蓬松乱乱散下,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面颊上尤有一道未干涸的血痕,仿佛遭了什么大难。
温歆头一次见他这副凄惨的模样,顾不得去想他怎么忽然出关了,连忙迎上去,慌乱地关切道:“师父怎么闹成这副模样了,伤势可有上药?”
“无碍。”掌门声音喑哑地道,想要结束这个话题向温歆说些别的什么。
温歆却看清楚了他身上多处深浅不一的伤口,几乎掉下泪来。
她小心翼翼牵起师父的衣袖,轻声哄道:“师兄师姐们都在我这里,师父有什么话不忙说,先让他们帮忙处理你的伤势好吗?”
“他们都在你这里?”掌门面露意外之色,旋即他似有猜想,合上口没再多说话。
看着捏在自己袖上的小手,顺着温歆的力道跟她一同进了屋。
屋内三人在她离开后都没有动箸用餐,却是将锅内已经涮好的牛肉夹进了温歆的碗里,等着她回来。
然而当发现跟随温歆一道回来的还有掌门后,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就变了。
温歆原本焦急要向师兄师姐们说师父的情况,被师父伸手在前虚虚一挡,在师父的眼神提示下才看清大家的神情。
大师兄已腾地站起身,唇抿成一条线,仿佛在尽力克制着怒气。
二师姐这次回来后就和暖不少的面容此刻如凝冰霜,眸色深如寒潭。
就连三师兄也偏过脸去不愿看自家师父。
“容我确认一下。”周寒桐强压着自己的语调平稳:“师父这应当是强行毁坏你自己设下的禁制,破关而出留下的伤吧。”
“嗯。”掌门坦然地回望自己最得意的大徒弟,难得拿捏起作为掌门的威严:“至于我强行破关的原因,现下不适合讨论,之后我们再谈。”
“好,不急。”周寒桐手攥成拳,慢慢坐回座位,合目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落在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温歆身上,到底还是把持住心情,缓和了稍许语气,向明庭烟与秦君幽道:“先前小师妹还说这餐饭少了师父可惜呢,咱们好好吃完,不要辜负小师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