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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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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了二师姐的灯笼,顺着来时弯弯绕绕的山道往自己住处走时,温歆还在分神想着她说与自己听的故事。

    新生儿一诞于世,是不是魔种就已经确定。

    或许一开始他们举止与普通孩子没什么不同,但随着年岁增长都会在性格方面显露出异常,辅以他们可以操控的魔气会造成很大危害。

    而且魔种如修仙者一般岁数悠长,数量会越来越多,若杀死他们,会导致魔气反噬杀人者,处理起来比怪物更加麻烦。

    多数时候,即便发现魔种存在,也不会采取措施。

    除非是造成危害极大的魔种,才会有如鸿羽宗一般的大门派遣出弟子处理。

    不过也就是明庭烟心志坚定,不惧走火入魔之危,才会将恶贯满盈的魔种斩杀剑下,彻底免去后顾之忧。

    换做他人,即使有杀死魔种的实力,多半不会冒风险,顶多将魔种抓住,放逐囚魔森。

    温歆听完讲述后,在意的其实不是修仙者处置魔种的法子,而是师姐说他们最开始与普通孩子没什么不同。

    就算后来会变坏,至少还是幼年时的他们应当是孩子的心性吧

    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明显不适合过多联想,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打断过分发散的思维。

    比起连自己都不太确定、只会徒然诱发怅然情绪的推测,温歆更愿意相信师姐告诉她的结论。

    毕竟师姐一定不是恶人,懂得也远比自己多。

    因此她收拢思绪,没有再思索相关魔种的事情。

    回到自己住处时,温歆发现秦君幽已经离开,桌上是他留下的纸张和绣囊。

    看过纸条上的内容,她轻轻抿起唇。

    三师兄的态度有些疏离,想来往后不会再来与自己一道用餐了。

    否则不必刻意留字,有什么话明天一起进餐的时候说就好了。

    大家似乎都不喜欢聚餐在一张桌子上说话,先前师姐与自己找话题交谈就颇勉强。

    果然书上写的食不言寝不语才是对的。

    师兄师姐们也各自有要忙的事,自己不应当占去他们的时间。

    叹声气后,温歆收拾好心情,仔细将纸张叠好放进小屉。

    绣囊却是不必拆开看了,只一并收进屉里。

    她手头的现银还够,若真有不够又采买东西的时候,再用师兄的钱吧。

    温歆去厨房取来自己的那份饭菜稍热了热,然后从书架取下一本书册,一边咀嚼着自己烹饪的美食,一边沉浸进未知的知识世界中。

    虽然想要和师兄师姐们多亲近,但她其实也并不讨厌独处安静学习的时光。

    接下来的十余天,果然如她所想,秦君幽没再来到她的住处与她闲谈。

    一个人的生活里,温歆的日常就成了洗衣做饭和学习的循环。

    每日送饭给师兄师姐们时,她妥帖地没有再耽搁他们的时间,微笑着放下餐食时会得到他们的感谢。

    但十余天后,二师姐明庭烟又离开门派了。

    安逸的生活会怠倦她的剑心,剑道一途需锐意进取,不进则退,所以她向周寒桐领了个颇凶险的任务,就御剑离开了门派。

    她独来独往惯了,温歆没能得到她离开前的道别,还是发现她屋子空了去问大师兄,才听说她离开的消息。

    大师兄的桌案日日都堆叠着处理不完的文件,鸿羽宗数百修士与雇佣的凡人都需他管着,还要联络与其他门派之间的关系。

    匆匆用过餐后,就又需费心批阅文件。

    因此温歆从他口中得知二师姐去向,就将大师兄已经空了的食盒和汤蛊收好,道了声别,退出屋子合上门,没有再久留打扰师兄。

    平静的生活持续到了大寒这天。

    霰雪已停,怀剑峰的温度却还是降到最低。

    晨光入室时,温歆从睡梦中醒来,不大愿意离开暖和的被窝。

    蜷起身子,蒙头在被子里让冰冷的脸颊回温,她犯懒的心思愈重,甚至想再睡个回笼觉。

    可惜忽然想起厨房里的食材用的差不多了,需要下山一趟,去膳房托采购的老伯购置些。

    否则明天就没法儿给两位师兄送饭了。

    瘪瘪嘴,探出头发蓬乱的小脑袋,温歆裹着被子,单伸出一只手去够自己放在木质床柜上的衣服。

    衣服很冰,她把它们团抱在怀里了一会儿,等差不多与肌肤温度相近了,才悉悉索索地在被子里换好。

    坐在床边,用脚尖把睡前脱得有些远的棉绒短靴勾过来穿好,温歆伸过懒腰,站起身原地蹦哒了两下,活动开手脚。

    但还是有点困。

    为彻底摆脱睡意,她行至窗边,推开了窗。

    外间寒意争先恐后涌入屋内,被正面袭击的温歆轻“嘶”一声,然后双手环胸抱着自己打了个喷嚏。

    密闭的房间储存一夜的温暖被扫荡一空,温歆如期望般完全清醒了过来。

    透过窗口,能望见院落内种植的白梅树。

    之前还含苞待放的白梅经一夜冬风肆虐,不但不见凋零,反而生出与冬风争长短的志气,纷纷绽放枝头,送一段梅香与温歆。

    正是用梅花酿酒的最好时候。

    现下制好酒封坛埋在梅树下,等再过几个月师父出关,就能一品寒冬梅韵了。

    温歆早向小姨学得了酿酒的手艺,与师父也是因沽酒结缘,自然不会错失讨师父欢心的法子,预备今日午后就收集梅花筹备酿酒。

    然后她披上厚实的斗篷,踩雪寻道下了山。

    膳房的叔伯婶娘常受她帮助都很喜欢她,把她当作自家懂事的小辈看。

    她才一进门就被拉了手热情问起近况,新制的糕点也都送到她面前让她尝尝滋味。

    嘱托完老伯备食材的正事,与大家说说笑笑间,竟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意识到自己需要给师兄们准备午膳,温歆不好再耽搁,软声向他们告别。

    匆匆往住处赶,经过望月亭,正与徐氏姐妹谈论冬日鸿羽宗哪一处景色最美的秦君幽望见了她。

    他扬起唇角,挥了挥手唤停她,向她问道:“师妹,今日午膳能煮菌笋豆腐锅吗?”

    “好,一会儿就给师兄送来。”

    都是自己厨房还有的食材,也不是多复杂的菜式,温歆立刻就答了好。

    秦君幽没有更多要求了,温歆含笑向三师兄身侧两位美人轻颔首致意过,转身再度往自己的厨房快步而去。

    “用不着那么急,雪天地滑,小心摔着你。”

    秦君幽见她深浅踩着雪,小小的身子被罩在白色的斗篷下不太灵活地纵跃,像只笨拙的雪兔,忍不住笑语提醒。

    温歆遥遥听到了,却没很在意,拎着自己的裙摆在雪上留下一连串脚印,回望看看就觉心情愉悦。

    在厨房忙碌一阵,放下厨刀,将准备好的食材都下了锅,已经能很熟练操控风水火的温歆就可以一边等着菜式出锅,一边翻阅书籍复习学过的知识点了。

    这一个多月来,温歆都是这么利用时间的,等送饭时她还能在路上默背,进一步加深记忆。

    然而今天的情况不同了。

    三师兄想吃的菌笋豆腐锅还在用小火细细炖煮着,温歆正复习金石类材料作为辅材分别可以佐使什么灵材,厨房的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最重视规矩,连穿着打扮都要一丝不苟的大师兄竟发冠歪斜地闯入厨房,绣着冰碧青竹的衣袍袍角都被雪水浸湿成暗色。

    终日古井无波的墨瞳此刻隐约翻腾着紫光,仿佛周寒桐因为心绪缘故已经压制不住自己的雷霆灵力。

    温歆从来没见过大师兄这么狼狈的样子,她有些手足无措,懵然问道:“那个……大师兄,你来厨房是有什么想要吃的吗?”

    周寒桐没回话也没有应声,他被自己翻涌激荡的情绪逼红了眼眶,泪痣颤动如泣,却到底让他凭着自制力没有许视线模糊。

    他没有想到,在亲眼目睹师妹祭命为笼化为流光消失,又因十年之期至彻底魂飞魄散不存世间后,竟有时光倒流,叫他重生在从前只觉枯燥的日常生活里。

    灵动娇俏的小师妹满眼担忧地看着自己,他有积攒了整整十年的话想要倾诉向自己的师妹。

    想说是自己这个作大师兄的不称职,从前总觉得师妹于宗门名誉考量会有损,但最后却是小师妹拯救宗门,拯救世界,他这个所谓顾虑周全的大师兄竟都无法护同门师妹周全。

    想说师妹留给自己的信他看过了,他有尝试放轻松心态,可在师妹用命为他们争取的那十年里,整个鸿羽宗都处在极端压抑的氛围中,他也做不到轻松。

    想说他们没有敢辜负师妹的牺牲,十年修炼不辍。

    然而望着一无所觉,正犹疑要不要走到自己身边的小师妹,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师妹没有重生。

    周寒桐印证着自己两世的记忆,明白现在的小师妹才上山不到半年,所以都不太敢与自己说话。

    ——那就绝不能在她面前提及任何相关她牺牲的字眼,不能让她走向他已经目睹过的悲剧未来。

    强烈的悲恸和痛苦得不到发泄,压弯了周寒桐的脊梁。

    温歆见状顾不上再揣测大师兄来厨房的意图,连忙上前在师兄背上轻拍:“师兄怎么了,是病了吗?不是说修仙者不如何生病吗,我现在是该去寻练丹师还是医师啊?”

    她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寒桐却还是不答她的话。

    忽然听见又有人靠近的动静,温歆循声看去,是自家三师兄秦君幽。

    她顿感来了救星,才要倾诉大师兄的异状,就看清三师兄失魂落魄的神色。

    明明自己先前在望月亭见到他时,他还意气风发着,怎么一会儿工夫竟就神态恍惚,连行路都跌跌撞撞了。

    是他与徐氏姐妹间闹出矛盾了?

    向三师兄求救的话语被温歆压在舌底,她秀眉紧蹙,一边双手托着佝偻下身子的大师兄,一边询问向三师兄:“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连三师兄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她大约更解决不了,可她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听见她声音的秦君幽驻足看向她,仿佛大梦初醒,又仿佛见到了极不可思议的景象,一开始只是嘴唇颤动着,接着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心神俱震下,他的灵气不受控地散出,惹得温歆院内的梅树生机勃发,一时间整座院落梅香浓郁,熏人如醉。

    三师兄原来是木灵根。

    温歆沉浸在茫然的情绪中,却也在稍一分神间判断出秦君幽的灵根属性。

    但下一秒她就再顾不上想其他了。

    秦君幽似是终于神志回笼,空洞的双眼恢复光亮,光晕却变得朦胧,泪水模糊视野,仿佛将要溺死于海的人睁开眼,透过海水望见海上浮板,便要拼了命挣扎着求生。

    他连滚带爬地寻进厨房,跪倒在她面前,牵着她的裙角失声痛哭。

    哭得肝胆欲裂,几将温歆带进过分强烈的情绪中,差点也坠下泪来——两位师兄到底怎么了?

    可在场唯一冷静的只剩自己了。

    大师兄像是犯了什么急症,自己真要和三师兄一道抱头痛哭,除了浪费时间别无他用,怕还要耽搁诊治大师兄。

    她只得勉力维持住平和,像安慰孩子一样,不太熟练地在他发顶抚了抚,向秦君幽柔声道:“师兄若是说错话或是做错事,向徐家两位姐姐致歉完应当能挽回的。”

    两位美人皆善解人意,就算三师兄真与她们闹出矛盾,认错后应也不至于从此决裂。

    温歆误会了秦君幽号啕大哭的原因,秦君幽听罢她的话却当真开始一声声致歉。

    他断断续续地以哭腔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支你去学阵法,我不该心情颓丧向你发火……”

    不该在被大魔现世引发的绝望中,自暴自弃地向小师妹说出反正大家都活不成,什么都随便了的混账话。

    小师妹当时是如何回应自己的来着?

    对了,她是用和现在一般柔软的口吻向自己说,她想试试自己的法子,说不准有效,就能为大家争取来时间解决祸患。

    那时候她明知道无论法子是不是有效,都需要她牺牲自己的性命——明明也处在忐忑不安的情绪中,却还低眉垂眸悲伤地宽慰他说往事不可追,希望他能走出痛苦,振作起来。

    自己竟被她温和的话语激怒,称她根本不能与自己感同身受。

    小师妹默默承受着他的恶语相向,沉静地看着他,让他的情绪有一个发泄口。

    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师妹不该无辜受责,也意识到这世上无人能够与自己感同身受,能有小师妹听自己倾诉就已是幸运。

    他没能放下架子与师妹道歉,怀着对那大魔的怨愤之气拂袖离开,于是彻底失去了向小师妹表达悔意的机会。

    在众多修仙界天之骄子皆无力落败后,从来平平无奇的温歆走上怀剑峰峰顶,仰面向无人可匹敌的大魔轻抬手一指,辉宏的阵法直接浮现于那大魔身下大地。

    繁复晦涩的图纹一瞬间就化作巨大的光笼把大魔囚于其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创界阵法。

    秦君幽曾经见识过小师妹研究乾坤囊为什么可以囊括乾坤万物,一点点计算逆推出阵法,又加以改进,创造出可以囊括活物的阵法。

    他当时笑说师妹自创这种阵法没有用,即便绘出阵法,也需要收集稀罕的阵法材料,难以实现。

    小师妹却只是噙笑不语,仿佛他提出的根本不是问题。

    原来她自创阵法所需的材料是她的血、她的魂,付出她的一切就可以筑造起维持一个世界十年的阵法,十年之期一到,小师妹就会随阵法一起消散。

    秦君幽茫然地望着已经无人在的峰顶,和漫散空气中、美轮美奂的光点,后知后觉自己永远失去了小师妹。

    至次日,怀剑峰师徒在温歆的住处围坐一桌,打开小师妹留给他们的信笺,秦君幽看着娟秀笔迹叮嘱让师父与大师兄、二师姐多关照失去亲朋的自己,心痛得难以自抑,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他与怀剑峰其他人都已习以为常有小师妹在的日常生活,因为太习惯,所以都不重视,直到失去,才觉生命缺失一块,痛彻心扉。

    秦君幽没料到自己竟真有机会回到无数次渴慕回来的日常中,或许是上天听见了他的日夜祈祷,给予了怜悯,又或许是他终于从一段过于显得真实的噩梦中醒来。

    无论如何,既然得了重生的机会,这次就不该重蹈覆辙。

    他强按捺激荡的心情,珍重地捧起师妹轻压在自己发顶的手,认真承诺道:“我一定会想出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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