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6章
一时冲动，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其实，她帮赵依依是很自然的事情，并没有想过以此要求赵依依什么，至于赵依依开不开窍更是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她方才之所以那样脱口而出，想来是被赵依依乱点鸳鸯谱的行为弄得不理智了。
她是出自本能、不求回报，但那不代表她能够接受赵依依胡乱把她跟别人凑作堆。
只是……那句话多少有些暧昧色彩、引人遐思，仿佛在质问对方为何不正视别人对她投入的感情。
身为那句话的主人，纪默视线轻侧，略感尴尬。但终究又将目光移回赵依依脸上。
她有点好奇赵依依的反应。
只有一点。
四目相对，赵依依仰着一张脸看纪默，神情略为困惑，“那……我帮你把魏溪叫回来？”
果然尚未开化。
纪默无言地看赵依依一眼，径自转身往前走，没有回答赵依依的意思。
赵依依在原地怔了会儿。
怎么感觉纪默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难道纪默刚刚那句话不是那个意思吗？
纪默没开窍，身为关心她的朋友，她这个开窍了的合该多帮着出些力，是这个逻辑没错呀，哪里出了问题？
想不明白的赵依依不自觉地挠头，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的脑袋挠成了鸡窝。
纪默已经走了十来米远，发觉赵依依始终没跟上来，心中一凛，一转身，便看见赵依依顶着个鸡窝，宛若下一秒就要有几只小鸡从里面走出来。
……
“还不跟上来？”话毕，纪默再度迈步，但却明显放慢了步速，显然是等赵依依的意思。
纪默好像不生气了！
赵依依立刻又变成一尾活鱼，丝毫没被方才的疑惑困扰，飞快跑着就追了上去。
方才去做笔录，拿着一堆东西太不方便，她们便把东西放在书店老板那，请她代为看顾。
这会儿去拿东西，赵依依顺便要把她之前临时决定也买下的那本漫画结个账，可老板却一口一个“侠女”，怎么都不肯收钱。
虽然这个称呼并不怎么符合现代语系，有点中二和跨次元，但不得不说，听起来颇为威风，有点豪情江湖那味儿了。
赵依依显然中意这个称呼，于是，只听威风凛凛、威震四方、威风八面的赵依依笑眯眯道：“应该的应该的，正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那意思，即使面对千万人，她也要追求正义，更何况区区一个欺软怕硬的瘪三。
赵依依拽了句文，指挥着纪默拿上东西、她自己趁着店主一个不留神悄悄把钱放在柜台，然后便拉上纪默赶紧离开，免得店主追上来。
路上，赵依依想着今天的事，神情仍是欢喜，眼睛、嘴巴都弯成月牙，就差笑出声来。
察觉纪默瞥她的视线，赵依依估计自己的样子看在纪默眼里大概有些傻，但还是抑制不住愉悦的心情，索性转身、倒退着走路，望向纪默，开心道：“世上还是好人多，对不对？”
匕首锋利的尖刃险些就要刺到赵依依的画面在纪默脑海中浮现。
若她没有及时制止那凶徒……
明显实力不足，却以身犯险，这种善良显得愚蠢。
不留情面的话已经酝酿在胸，但临到嘴边却又止住。
赵依依那么期待地看着她，似乎她一个否定，她的信念就要坍塌。
“嗯。”
得到肯定回答的赵依依顿时乐得像吃到十斤蜂蜜的狗熊，笑得见牙不见眼，显然纪默的话在她那里极有分量。
她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来，恢复成跟纪默并排走的正常姿势，随即把手中的猫咪公仔往纪默怀里一塞，自己从运气爆棚奖送的那个笔记簿上撕下几张粉红色的纸，手里一通忙活，把叠好的东西献宝似的递到纪默眼前。
纪默的视线在那朵玫瑰和赵依依嵌着笑意的脸来回徘徊，一时发怔。
“你……”
“侠女赵依依送给侠女纪默。”赵依依笑嘻嘻道。
……
“不要。”纪默不欲理会，继续往前走。
这个赵依依，幼稚得没边了。
赵依依自觉很有诚意，又绕到纪默身前，越挫越勇，“哎呀，你就将就下嘛。送你一朵大红花，以兹鼓励，毕竟你今天表现那么好。要是没有你，今天谁来给我撑场子呀，你那两下子，简直天神下凡、智勇双全，厉害死了！”
虽然“撑场子”的形容略显奇怪，但赵依依眉飞色舞夸赞她的样子实在生动，纪默不由停下脚步。
一见有戏，赵依依趁热打铁，“恶龙抢走财宝，但终究还是会被勇士打败。虽然有时候明珠蒙尘，但我一直相信，正义不会缺席。真的谢谢你，守护了这份正义。”
比起刚刚的“手舞足蹈”、神采飞扬，说着这番话的赵依依却显出几分认真，甚至郑重。
面前人的眸子亮极，仿佛正义之魂正在熊熊燃烧。
跟那目光对视，纪默忽而出神。
六岁那年她被绑架，如果是赵依依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过来帮她吧。
拼尽全力、不顾一切。
然后……
绑匪就多了一个人质，她设法逃脱时增加了一个累赘。
这么想着，纪默却生不出半点对这个累赘的嫌弃，反而不自觉牵起一个笑容。
这还是第一次，她想起这件事时，如此轻松。
赵依依的勇敢、正义、善良，仿佛穿越了时空，真的把那分诚挚、真心传达给了六岁的无助、无人关怀的纪默。
这种善良真的不太量力而行，真的有些鲁莽，却也真的，真挚动人。
“你笑了，你同意了！”眼见纪默难得面容带笑，赵依依“顺杆爬”得很快，当即笑嘻嘻拿起纪默一只手，把那枝粉红色的玫瑰塞到纪默手心。
一旁并不清楚前因后果的路人只当那个看起来可可爱爱的omega向alpha求爱成功，当即发出友善的起哄声，“噢~~”
纪默鲜少经历这种被众人起哄的时刻。继承集团后，没有人有那个胆子，敢起哄她。即使是学生时代，拒绝了几次起哄式的表白后，追求者们便也通通另辟蹊径，要么给她送早饭，要么辗转通过别人给她送情书，她们知道，她根本不吃这一套。
然而此刻，不吃这一套的纪默却没有松开那枝玫瑰，只在路人的起哄声中流露出轻微的窘迫。
那厢赵依依却丝毫不觉有她，顾自笑得开怀，甚至“嘿嘿”地笑出了声。
做着让旁人都误会的事，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她真是……
目光掠及赵依依头顶那几根呆毛，纪默伸手用力压了几下，轻微地咬牙切齿。
“笨蛋。”
赵依依简直天大的委屈。
什么嘛，她是真的很感谢纪默啊，今天的事对她来说也真的很重要啊，怎么就笨蛋了！
刚刚还笑了，这会儿就笨蛋笨蛋地叫她，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赵依依用手挡住纪默的“攻击”，小小声地不服气道：“干嘛啦，你有强迫症哦！”
正小小不高兴地冲纪默翻眼睛表达自己的不满，赵依依忽然想起自己前阵子一直兴冲冲想做的事，顿时顾不上生气，兴奋地拉了几下纪默的袖子，两眼发闪地看她。
纪默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的脱线脑回路又开始工作了。
“你说我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怎么样？”
果然。
纪默：……
虽然立场不够充分，但还是感觉被内涵到jpg
“再乱说东西你自己拿。”
话语简洁，但却极其奏效。赵依依识相地闭上了嘴。
虽然她并不是很明白纪默为什么要说她“乱说”，她明明就是很认真地在说啊？
纪默这家伙老是这么高冷，有没有那种小嘴抹蜜的培训班让纪默恶补一下？
停在原地、天马行空乱想的赵依依忽而察觉纪默已经走到几米开外的距离，顿时面色一凛。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但她和纪默绝不能成为这个“有些人”，她们刚刚才缔结了正义联盟的！
大喊着“纪默纪默等等我”仿佛在rap的赵依依一溜小跑追了上去。
两人回到家里，纪默刚放下东西，赵依依便很狗腿地凑上去。当下，两人几乎没有距离。
这对验证了“刺激论”的纪默显然不太恰当，而且赵依依明显又在作怪。纪默当即拉开距离，“干嘛？”
赵依依“切”了一声，“这么高冷，人家看你拎东西辛苦，想给你捏一下肩膀嘛。”
说罢，赵依依不太满意地撇了下嘴，一副“你这样做是对的吗”的表情就到厨房去了。这出门一趟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但好在她没有忘记最开始的目的。
忙活着先把买来的东西分别放好，赵依依踮起脚把一大袋泡面往高处的柜子放，但始终就差那么点，就在这时，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开门、塞进柜子、关门，一串动作行云流水。
转头看纪默，纪默神情自若，一副帮忙得很自然的样子，赵依依顿时又开怀了。见纪默放完东西还留在厨房，她动手把人往门外推，“好了好了，我知道，您呢，力气大、心肠好，但是，也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吧，您今天那么英勇，也该休息一下了。”
这番“表现论”有点说服了纪默，她听从了赵依依的安排，离开厨房。
但又没有完全听从，她没选择休息，而是回房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一个半小时后，饭好了。
桌上三菜一汤，看上去很不错……就怪了。
纪默对着赵依依殷切期待的神情，其实并不想吝啬赞美之词，但是面对眼前几乎看不出菜色、味道诡异的几个碗碟，她实在有些无从夸起。
最后只好道：“辛苦了”，随后象征性地夹起一筷子菜放到嘴里。
赵依依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样，我做的菜还不错吧？”
嗯，还不错，应该吃不死人。
纪默放下筷子，“既然是庆祝合住，那让你一个人出力不太好，我也做几个菜，很快。”
这番话倒也有道理，赵依依不疑有她，点头应了声，笑嘻嘻地慢慢吃，边吃边等纪默。
纪默没让她等很久，说很快还真就是很快，不出二十分钟，便端了两个菜上来。
赵依依尝了一下纪默做的那两个菜，顿时两眼放光，“这这这，虽然我做得也不差，但你这个也太超出常规标准了吧，简直好吃得犯规，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纪默回味着赵依依的前半句话，一时失语。隔了一秒，言简意赅道：“天赋吧。”
赵依依点头予以肯定，“确实，实力强劲如我，都比不上你，你确实很有天赋来的！不过我努力努力，应该也能达到你的水平吧，我爸说我做菜比我妈强多了。”
有自信也是一种好事。
至少比较快乐，赵依依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纪默迅速接受了赵依依厨艺不错这个设定，面色如常道：“嗯，多吃点。”
赵依依很听话，神情幸福地拿着筷子左右开弓，没一会儿就吃完了一碗饭。
纪默瞧着她，自己的食欲似乎都好了不少，吃完又添了一小碗。
赵依依笑盈盈地看她，“我妈总说我一个omega，吃得太多了，现在有你给我垫底，我心安理得多了。”
纪默自然地接过她的碗，“嗯，再添一碗？”
不想赵依依却摇头，“不要了，我吃饱了。”
一碗就饱了，所以秦秀儿的意思是，吃一碗饭就算多了？
纪默鲜见地蹙了下眉，“别听你妈的。”
赵依依面上笑容扩大，“我不是听我妈的话故意不吃，我真的饱了，平时我大概都是吃完三个菜，今天有五个菜呢，我吃不下了。”
纪默转脸看了下桌上见底的几个菜，领悟了秦秀儿的意思。
养赵依依，费菜。
“酒足饭饱”，赵依依望着对面的纪默忽然怪笑。
纪默已经对她这副样子见怪不怪，“嗯？”
所谓饱暖思八卦，赵依依现在就很想八卦纪默一番。
纪默今天的表现应该是并不喜欢魏溪的意思，所以她到底喜欢什么类型？
赵依依把凳子搬到纪默旁边，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那个，纪默，你喜欢什么类型啊？”
纪默看她一眼，思及那个令赵依依语带犹疑、神情变化的人，反问道：“你喜欢什么类型？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喜欢过的人……
下意识地，谢语纤细瘦弱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只留到脖子处、略微黯淡的直发，没什么血色的皮肤，素色的、洗得泛白的衣服……
“我……”赵依依险些要脱口而出，但立即刹住了车。
“你真的明白喜欢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吗？”“你不是真的喜欢我。”被用这种托辞当众无情拒绝、丢脸至极的场景犹在眼前，可以说那是她活了二十余年的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简直太丢脸、太伤自尊了！尽管她已经不喜欢谢语，这件事仍是她的命门，谁都不可以提，包括她自己。
眼见纪默双目灼灼地看她，赵依依反应过来，当即抗议，“明明是我先问你的！”
又一次的隐藏。
纪默心里疑惑更深，但这疑惑终究敌不过对另一个答案的好奇，“你很在意我喜欢什么类型吗？”
“我当然在意啊。”赵依依笃定地答，两只眼直视着纪默，毫不偏移。
纪默不甚确定地看着赵依依，觉得这个山顶洞人口中的“在意”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然而，下一秒，便听赵依依石破天惊般的话语传来——
“我喜欢你。”
纪默呼吸一滞。
人生中第一次，那清隽、冷淡的面孔上出现疑似为呆滞的神情。
“所以出于道义，我这个做朋友的应该要好好帮你物色物色呀。”赵依依说完，便见纪默方才微微变了的面色转瞬间恢复如常。
不，严格来说，应该是比平时还要冰冷，足以冻死数只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