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谁
“不好了,丞相晕过去了,”一旁的宫女惊慌道。
旁边的大臣也迅速搭把手,搀扶着丞相,好歹别真的让人摔在地上。
太医院院正急忙过来诊脉扎针。
季琛有些遗憾,丞相也晕得太快了。
不过没关系,季琛微微叹气,似乎无限难过,“娘娘不必如此,想必殿下也离不开皇后娘娘这位母亲,定是舍不得娘娘离世。”
一旁的大臣忍不住接腔,“太子殿下如今也已加冠三年有余,更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怎么可能离不开一位妇孺?”
皇后终于想起来了,“当初陛下告知本宫,将玉玺与诸多小印皆放置一起,如今有一方印记被季琛你偷拿了。”
季琛拱手,“娘娘,您也说了,陛下当日只将此事告知了您,我既不知陛下有多少方印,又如何能知道这些位置?娘娘身为一国皇后,便是拿了陛下的一方印记,想必陛下也不会太过计较,何必将此事也推罪于我?”
秦胜紧跟着抬杠,“皇后怎么证明一开始那里还有几块小印?怎么证明二皇子拿了?万一是皇后……”
已经“晕过去“的丞相不得不悄悄睁眼,用力掐了秦胜一把,把他剩下的话成功憋了回去。
季瀚惶惶然看了眼四周,双方各执一词,他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陛下!您带臣妾走吧。”皇后娘娘尖叫一声,干脆也晕了过去。
“母后,母后,”季瀚顿时急了。
“皇后操劳过度,快送皇后回去,”季琛还不忘表示关怀。
季瀚迅速叫来两个太医,然后亲自搀着皇后坐上软轿,然后愤怒看向季琛,口不择言,“这下你便高兴了?”
还不等季琛开口,一旁的徐大人就猛烈咳嗽几声,几乎声嘶力竭,不断给季瀚使眼色。
果然,很多朝臣的眼神越来越微妙,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选择了离季瀚更远的位置站立。
季瀚冷哼一声,终于聪明了一次,“这里有我和太子妃,你既然送了父皇一趟,便也够了,可以走了。”
季琛低头,似乎无限难过,“既然如此,我便替陛下去念经祈福,不在这里碍眼。”
反正他才不想留在这里给老皇帝守灵。
徐大人不得不打圆场,“端王客气,劳累一天,也该先回去歇息。”
老皇帝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封二皇子为端王,如今他也应该改口了。
徐公公看着季琛,面色复杂,到底叫了几个小太监送季琛一趟。
马车上,季韶看着季琛,眼睛闪闪发亮。
“嘘,”季琛示意她先别开口。
小心隔墙有耳,等回去了再说。
冷宫门前,季琛和几个小太监随意客气几句,走了进去。
辰时将近,暗沉的夜色在渐渐消散,再过不久便是初阳东升。
白琦又重新换回了青衣,坐在庭院里,看着烛火摇曳。
近处,有一两只飞蛾绕着烛火飞舞,远处,只能听见偶尔的一声蝉鸣。
“咕咕咕,”率先察觉到有人回来的是鸽子,它挥动着翅膀,一把扑进了季琛的怀里。
“这是想我了?”季琛抱着鸽子,摸了一把鸽子的白羽,终于放松下来。
“是有一些。”回答的不是鸽子,是人。
季琛抬头,只见一双眼眸里,完全印照着他的身影,里面饱含关切。
就像是春风清浅拂过,一下子带走了所有疲倦。
季琛不知不觉松开了抱着鸽子的手,走到白琦身边,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你手有点凉。”
白琦浅浅笑了一下,“我在等你,所以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吹了点风。”
鸽子不得不扑腾一下翅膀,确保自己不至于摔在地上,它歪着头看向一开始抱他的人,忍不住炸毛,“咕咕咕?”
人呢?
为什么忽然间就把它扔下了?
可惜季琛没给它任何眼神,招呼白琦进屋加衣服了。
“别叫了,我们都被遗忘了。”季韶一把将鸽子捞起来,忍不住用力撸了一把。
屋子里,白琦重新披了一件衣裳。
季琛撑着下巴,“听说鸿胪寺走水了。”
“我也听说了,”白琦道,“二皇子运气真好,恰好有人挑这个机会纵火。”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季琛不得不看过去。
季琛和白琦对视。
不同于在外的懒散,此时的季琛双眼明亮锐利,似乎要剖开面前这个人。
白琦有些疑惑,又有些茫然。
于是季琛捂住了他的眼睛。
白琦没有拒绝,顺从闭眼。
季琛在心里无声道。
这个人似乎并不是表面上那般温顺,明明和他说一起出宫就好,却偷偷跑出去纵火,还燎伤了自己的一束头发。
虽然紧急修剪过,但季琛也能查觉出不对来。
季琛忍不住想,如果火烧鸿胪寺的贼人就这点水平,还对他丝毫没有防备,那他大概可以轻易把这个人抓起来。
然后——
然后该怎样?
似乎有点超出范畴了。
季琛发现,大概是由于这份感情太过真挚,他也会忍不住想要回报一二,所以他只能自己把人盯紧点,不让面前的青衣翠竹枯萎。
他只能装作没发现那些痕迹,松开捂住白琦双眼的手,替他将扣子扣上,道,“我们先出去。”
辛太监迅速赶来,他亲自伺候着季琛梳洗,眼巴巴望着他。
“王位到手了,”季琛简短宣告了这一天的最终进展,“很快我们就可以出宫。”
想必季瀚也不会再留他们。
辛太监眼睛一亮,“那奴才?”
“走,一起跟着出宫。”季琛的心情也不错,“把东西收拾一下,就这一两天的事情。”
季琛将事情大致讲了讲。
“那皇后能不能?”辛太监瞬间激动。
季琛摇了摇头,“死是肯定死不了。但凡是去母留子或者殉葬的,也没有一国皇后。当然,借着这个名头,他们不大出血那肯定不行。”
“以后我就是真的公主了,”季韶也格外兴奋。
“不担心你的婚事了?”季琛挑眉。
季韶冷笑一声,“先不着急,宋家人见了我也得行礼,否则就是藐视皇家。”
白琦不由侧目,“出去一次,进步倒是不小。”
辛太监端上了瓜果以及各种各样的小点心,白琦也拿来了琵琶。
烛火已经熄灭,天色明亮,初升的太阳不吝惜洒下光辉。
外面的战斗初步告一段落。
季韶眼珠子一转,看见了白琦,故意大声道,“二哥,不知道这次是谁和你这么默契,居然想到了火烧鸿胪寺,到时候和皇后那件事联系起来,那就成了皇后想要毁灭证据,皇帝对皇后太过失望,又想要帮着太子挟制宋家所以要皇后殉葬。”
季韶暗自咬牙,自从白琦来了之后,她这个妹妹就得靠边站。
等到鸽子来了之后,她的地位就继续往下降。
季琛嘴角一抽。
还有谁?不就是你现在正不满的那个?
季韶和白琦也不知为什么,一直互相看不顺眼,如今战火重新蔓延。
季韶将这位纵火的英雄吹得天花乱坠,白琦慢悠悠在那里弹琵琶。
季韶继续道:“那位和二哥当真可以成为知己挚交,任是谁也比不上。二哥,你说对吧?”
白琦的琵琶声忍不住停了,看向了季琛,等待着他的回应。
虽然他知道那人就是自己,但季琛应该不知道,他也特意警告了辛太监,让他别乱讲。
那季琛更看重的是和他一起相伴冷宫的他,还是纵火的他?
是实实在在的他更好,还是那位不知名的知己更重要?
季琛:“……”
外面的战斗虽然告一段落,但内部的战争似乎重启了。
季琛一把拎起埋头盛装点心盘子的鸽子,撸一把它的鸽毛,“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就不知道出去转转?看看你这几天胖了多少了都?”
鸽子愤怒地叫了好几声,想要扇季琛一下又被捏住了翅膀,“咕咕咕,咕咕咕。”
它才是最无辜的!
季琛面临着“选谁”这一难题,季瀚也面对着同样的问题。
丞相苦口婆心劝道,“殿下,如今您要登基,陛下的遗旨内容不明,那就必须让二皇子和您统一口径,何况当时诸多大臣在场,总要给个交代。”
皇后忍不住摔了杯子,“陛下没有留下那样的遗旨!他怎么会让本宫殉葬,这都是季琛拿来污蔑本宫!陛下早就说了,本宫会成为皇太后,会和我儿一起好好活着。”
“证据呢?”丞相实在是头疼不已,“娘娘为何还要推二皇子一把?这岂不是坐实了内容。”
皇后尖叫道,“本宫没有推他!是他自己倒下去的!要不是本宫容忍他,他一个冷宫皇子能有今天?难不成现在还要本宫低头不成?”
丞相坐不住了,干脆一拱手,“那皇后另请高明吧。”
季瀚迅速拉住了丞相的衣袖,“丞相,别,我自然是信你。只是皇后是我母亲,我怎么能亲眼见着母后出事?”
丞相摇头叹气,“那我先去冷宫走一遭,只是殿下,您也得做好心理准备。昨儿个徐尚书告诉我,已经有官员准备联名上奏,让皇后娘娘殉葬了。若是太子不允,怕是会有大臣血荐到底。”
毕竟,这可是老皇帝最后的旨意。
皇后一下子呆了。
季瀚垂头丧气,“那就麻烦丞相了,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只要能保下母后一命,我都能接受。”
季琛在屋子里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刻。
丞相也在外面等了一段时间,倒是格外镇静。
“屋舍简陋,就不请丞相大人入内了。”季琛新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裳。
丞相道,“端王客气。”
丞相也不绕弯子,干脆利落说:“陛下临终前封二皇子为端王,如今太子已经让人收拾了康绛街的亲王府邸,明日就可以搬过去,另外还赏赐端王皇庄四个,农户三百户,开府的二十万银两。大头就是这些,还有些零碎的物件。冷宫里常见的太监宫女,端王可以一并带走。”
“季韶的婚事。”季琛提出了条件。
丞相摇头,“陛下临终前定下来的,不可更改。”
既然这样,季琛笑吟吟看着丞相,“皇后要怎么办呢?”
丞相看了季琛一眼,缓缓开口,“皇后眼见圣旨上写着要优待二皇子,嫉妒心起,于是不慎毁了圣旨且推了二皇子一把,即日起将于佛堂里念经。”
不仅如此,丞相还滔滔不绝,说太子殿下日后必当会善待弟妹,端王自然会得到相应的王爷待遇等等。
季琛饶有趣味盯着他,“说完了?”
丞相眉心一跳。
“陛下和皇后一惯情深,陛下舍不得皇后也是应有之义,”季琛道:“只是太子舍不得皇后,皇后也放不下儿子。我倒是听说京郊外的念慈庵倒是不错,不如皇后去那里出家修行,也好替陛下和太子祈福,一同全了两面的情谊。”
念慈庵许进不许出,根本就不允许还俗,而且也不供外人上香,是专门的精研佛法之地,自然也格外清苦。
丞相心里一阵阵发寒,决定从此以后,他绝对不会再来见这位端王,有多远他就躲多远。
他闭了闭眼,还是答应了这个条件。
季琛感慨道,“那以后就没有太后娘娘,只有念慈庵的静尘师太了。”
也再也没有太后压在他们的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