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惊梦
顾酌似有所感回过身来,墨燧忙闭了嘴,闷头朝他走去。直至面前还没停住,顾酌退了一步皱眉看他。墨燧赶紧住脚道:“殿下。”顾酌再退一步眉头也没舒开:“你是要去太和寺”墨燧向后撤身点头。顾酌这才舒眉,拂袖“我与你同去。”
墨燧不清楚顾酌性子,只是看他面上是个清冷的。想到偶尔有听宫中传言,顾酌与皇上不合。他身为太子,却能让宫里宫外传出这样的言语来,只能是因为他母亲温清怀。
十六年前与匈奴战中,温家老将军战死,在朝为官的温家长子听闻此事大概是受了刺激,力谏南退,言语激烈,当时墨振已在北方守城,战事有所缓解,这位温家长子因家事失了分寸几番顶撞皇上,事后被贬。温家自开朝繁盛至今,又不像墨家血脉稀薄,但一时间众多小辈里竟也没个能挑大梁的。温二公子匆匆接手,手忙脚乱,好在温家嫡女温清怀是皇后,温娇怀又是墨府夫人。可不久温清怀突然与皇帝决裂,剃发为尼入了太和寺,偏墨振不精通官场沉浮,于是明刀暗剑让温二公子措手不及,温家逐渐落没。
那段时间朝堂上下都在传皇上要改立太子,墨燧去太和寺时也听温清怀说过这事,好像当时皇帝匆匆上位,后宫只有温清怀这么一位皇后,因这事大臣硬是在那种几乎百废待兴的时候给皇上谏出了个选秀,十几个妃子却到现在没一个爬上皇后之位或为皇上填个子嗣的。以至于顾酌到现在还稳当的是个太子。
墨燧猜想这种情况下顾酌身边该不缺人但也不会太过亲近,何况他看着就不近人,于是一路上两人都不言语。
直到太和寺,石阶层层而上。一个小沙弥正打扫石阶,看到两人,先朝着墨燧唤一声:“墨施主。”又看顾酌:“这位施主。”
温清怀作为姐姐对温娇怀是怎样的墨燧不好说,但对于墨燧温清怀是很亲进,墨燧因此也常来太和寺,这里人大多识得他却不想不认得顾酌。这小沙弥常在这扫地,顾酌的样貌若是见过几面便忘不掉,便是不知他身份见过几次也该熟了。
墨燧一边揣测,一边想说什么。顾酌却先开口:“我去里面上一炷香。”说完径直去了。墨燧无法只得先去温清怀住所。
这些年来墨燧与温清怀相处,很少听她谈起顾酌,自己与顾酌也只是皇宫里匆匆见过几面,知晓姓名样貌,甚至事务一多就可能连名字都忘了。现在看来顾酌的确也不常来太和寺。
这样想着,走到一小院前,院门开着正对着院子中央,那种着一株柳树,大概十几年年份,柳树下放着石桌石凳。清风徐来,撩起条条柳枝,嫩绿的叶坠成一片,如纱轻盈。树下一女子着尼姑服坐在石桌前。
墨燧进院叫一声:“姨母。”那女子正掩嘴笑着,听到了转过头来,招手道:“燧燧,来。”
她虽至中年仍是面容清绝,比温娇怀更多清丽,她们声音气质并不相似,温清怀声线清冷却因常笑而显温淡,似风中白絮,碧波素花,既温且雅,既清且美。
她对面似乎坐着人,走近了看到石桌对面坐着一女子,乍一看满面英气,着便服,高束发,干净利落,英姿飒爽;细看去,虽因年轻面容仍透着美艳。可是美人姿色,动作间又张扬果断。
温清怀拉着他在身旁坐下,含笑向墨燧介绍:“这是折枝。”又对折枝说:“这是燧燧,我刚与你说的,墨家独子。说完他起身对两人说:“我去沏茶,你们好好聊。”
她一走两人便对上,折枝看墨燧,见他一身皂色常服,面白唇红,目光沉静——一看就不是多话的人,于是笑语晏晏要先起个话头,墨燧虽觉得折枝不会太难相处,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端坐在石桌前看着桌面。
“墨兄可及冠了”
墨燧摇头,折枝笑里带上点狡黠,“那便是没有字了,我……不知该怎么称呼,叫墨兄又似乎不太合规矩……”
先叫上的是她,说不合规矩的又是她,“那么我就合着温姨,叫你……”说到这她故意顿了一下,两眼弯弯,“就叫你,燧燧。”
墨燧面无表情看她笑的前仰后翻,“我是没想到墨将军的独子,别人都是这样叫的。”完了还要添上一声“燧燧啊。”
“不是别人。”
“想也是没有别人敢这么叫的。”她接着说,“就是不知道墨家独子的身手如何,改日可要领教。”
墨燧看向里屋“不怎么样。”
折枝笑的张扬“总也不会差到哪里,毕竟有墨将军教导。”
墨燧感到些厌烦,思考该怎么摆脱她。
折枝笑着看他,还要再说,却看到门口来了个人往这来。
他身着月白衣衫,束发,身形瘦削,衬着木质的院门颇有几分文人风味。面容与温清怀有几分相似,又褪了女子的柔,面上格外清冷。
他先开口叫了墨燧,墨燧松了口气起身正要回,折枝又开始了“这是个别人。”
墨燧先前看她不似京中小姐,该不会太多讲究,以为不难相处谁知道这样咄咄逼人,颇有些失望。
顾酌也没回他,可折枝偏一副死揪着顾酌不放的样子,墨燧暗暗头疼。这时温清怀沏好茶端着出来了。
墨燧赶紧开口:“姨母。”顾酌还站着叫了声:“母亲。”温清怀笑着点头“坐吧。”接着在原先的位置坐了,墨燧正要给顾酌让位,顾酌却在旁边坐下了。温清怀已沏了两杯茶一杯放在面前,墨燧只好硬着头皮坐了。
温清怀只拿了两个茶杯一杯放在墨燧面前,一杯推到折枝面前,“来者是客。”又笑看墨燧“燧燧你尝尝。”
折枝拿起就喝,墨燧看一眼顾酌,见他端正坐着没什么表情,只好尝了一口。
“如何?”
这味道有些熟悉,墨燧犹豫道:“嗯,入口清爽。”那边这只叫着一杯不够,要再来一杯。
温清怀笑骂她:“你是怎么饮茶,当水喝吗?”骂完她,又点点墨燧额头,“你也是,不懂饮茶,纪老先生打过你没有”
折枝逮着了又问:“纪老先生又是那个啊”
“纪涵,字虚正,曾任宰相。”
这石桌围着六个石凳,顾酌这一坐正坐在墨燧身旁,折枝一咂摸,往温清怀那边的石凳上一挪,也没再回顾酌。
墨燧看到放心了,把杯里茶饮尽,自己又动手沏了一杯推到顾酌面前,顾酌对他点头,接过茶杯没有急着喝。
“对了,这位兄台,你姓甚名谁啊”墨燧拦下这话头,“你姓什么”
折枝一直笑着“我啊,我姓沈。”
顾酌转着手里茶杯“我也姓沈,叫沈月。”
“月月也没及冠也没个字”
墨燧眉心直跳,在座四位,温清怀和折枝都笑着,显得墨燧与顾酌很是冷淡。
“没有。”
“这真是怪了,我以为温姨姓温,你怎么也不该姓沈才对。”
墨燧闻言看向温清怀。
“姓名罢了。”墨燧又开始头疼。
温清怀大概也觉得不对,止了这个话头“你看看撩拨完燧燧,又撩拨人家去了。”
墨燧轻舒一口气,深觉今日不对。
往日墨燧一个人来太和寺,因温娇怀不在意他功课,温清怀一直对墨燧的功课多有教导,她出身名门,虽是女子也知晓诗书礼仪不是喧闹的人,以前这院子都是安静平和,那像今日这么乱过。
“其实我来京城是来找亲戚的,”沈折枝又不正经起来,“可我前日刚到,也是今天才认识了温姨,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不过,既然你也姓沈说不定还与我有些亲戚。”
墨燧看看温清怀,算算自己今日晚起了近一个时辰,直到来太和寺见到折枝顶天了也不过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两人就这样熟了
“家来是有些远方亲戚,前些年也有个远嫁的姨母。”
“巧了,我母亲就是远嫁。”她说完又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温清怀瞪她一眼,提起茶壶“就这么一壶茶,你糟蹋了一半。”
沈折枝“嗯”一声,“是我不懂饮茶,回头还给你就是,你身为长辈这样小气。”
“好话都让你说了,你可知这茶有多难求”
两人就这茶聊起来,后来话头渐偏,墨燧也不知道这茶哪来的,是什么味。
后来夕阳已偏,时至黄昏,墨燧才告别温清怀与顾酌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