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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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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 陈思阳确实看到了周天,粼粼灯光下,女孩臂弯里搭着外套, 露出修长脖颈,她神色专注, 看上去像一只沉静的白天鹅, 确实赏心悦目。

    也许是妆容原因,眼尾轻轻上挑, 隔光望去, 人有种倔强的妩媚, 这令陈思阳印象深刻,换句话说, 周天看起来依旧是特立独行的那类女孩子。

    梁嘉树没有告诉她和周天分手的事情,或者,他觉得这算不上分手,毕竟, 周天不曾承认自己是他女朋友。

    “今天意外见到周天了, 真是越长越漂亮, 不过那孩子好像没看见我,你到底什么时候带家里给妈介绍介绍?”陈思阳给梁嘉树打电话时, 他刚到学校。

    周天。

    这个名字和人一样令人难以忍受,梁嘉树默默听着,许久没做声。陈思阳猛地提高音量:

    “梁嘉树?”

    他坐在桌前,书本堆的像高中生那样高, 人则像被定在了某个伤痛的时间轴上,不能动弹。

    “有时间吧,我课业很紧, 她也忙。”梁嘉树嘴唇翕动,用一种很平静的语调跟母亲对话。

    陈思阳却还有话,她委婉说:“贺俊带她过来的,我知道周天这孩子一直都很上进,但是你女朋友嘛,你不要总那么用功,多陪陪她,女孩子总是需要人陪的。那种会展,妈妈可以带你们一起过去的,你……”

    “好了,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梁嘉树一阵深深的烦躁,眉头紧锁,他匆匆挂掉了电话,灯光下,眼睛里的倦怠根本遮掩不住。

    女孩子总是需要人陪的。

    梁嘉树的嘴角忽然扯出一抹冷淡又嘲弄的笑意,她不需要,她从来不需要自己,她需要的是金钱,他甚至都比不上八面玲珑的贺俊,因为对周天更有用。

    但她怎么妆花了?看起来一副很落魄的样子?

    他想起那次她哭着找自己,要他来接,他心急如焚赶过去,看到的是女生无比脆弱的模样,梁嘉树觉得一定是自己受了

    什么蛊惑,才会对她这么怜惜。

    最令人鄙视的是,他居然还会因为她看起来比较可怜而难过。

    明明身边的女同学们,随便拎出一个,都比她待他紧张,他能感受到那些女生和自己说话时的斟酌,眼神中的期待,目光闪烁,藏着欲说还休的言语,那种感觉,是他中学时代就熟悉的——她们喜欢他。

    只有周天,擅长往人心口捅刀。

    握刀的手,比医术最精湛的医生还要稳,毫不犹豫,又准又狠。梁嘉树没想到会那么快和她街头偶遇,她让他整个人活在前所未有的压抑中,然后出现,继续蛊惑他,他承认说完那些话看到她眼睛黯淡下去那瞬间,自己也有种报复的快感,可快感消失太快,取而代之的依旧是深不可测的压抑。

    他真的那么差劲,不值得她付出哪怕一部分的真心?

    又或许,两人太快了。没有经历那种牵手都要再三确定,盼着一个电话都要辗转反侧,初恋的青涩和紧张,统统没有,周天早有预谋,所以,才会在短暂相逢后就直奔主题,除了初夜,剩下的时间里她都完全呈现出一种成人式的游刃有余。

    这个时候,梁嘉树才明白两人为什么是这样,这一切,本来就在她的计划之中,所以省去那些累赘,她不需要,她直接用年轻妖娆的身体征服他,他在她眼前,像个雏儿一样可笑吧?

    他不会自恋到去想她因为爱他,才献出第一次,一切只是凑巧。

    也许,仅仅是她太恨自己了,酝酿多年的报复要看起来更真诚些。

    梁嘉树陷入一种自我否定中,他需要不断再肯定自己,通过学业,以免自己成了备受失恋打击而一蹶不振的男人。

    这几天气候反常,催的公园里花树渐开,燕子翩然,有种真正春回大地的感觉。周天给一个客户发去了策划方案,她穿的极少,人又清瘦几分,像一朵随时能飘走的云。

    杨烁掐她腰,啧啧感叹:“学姐你这也太瘦了,

    我真是呼吸空气都会胖,传授点经验呗。”

    顺着女生们最爱说的减肥话题,杨烁很快说到自己出国的打算。

    不算意外,周天笑的好看:“看样子,这是提前给我报备辞职了。”杨烁就有点撒娇地晃了晃她的手臂,像小女孩,很多人的小女孩模样,周天都见过,只有她没有,她做不出这种表情,也做不出这种动作。

    做出又如何?仿佛对空气挥拳。

    她跟杨烁不一样,杨烁纯属玩票,难得玩票也是认真态度,跟着她,真的又出人脉又出力。可这条路,杨烁注定只能陪她走一段,周天习惯了半路人离场,她淡然处之,对杨烁说等她走时一定给她搞个送别会。

    “学姐,你放心,明年虽然我出去了,但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跟我爸开口,不见得一定能帮上忙,但一定会尽力而为!”杨烁激动表态,她又晃了晃周天的手。

    周天笑着点头。

    一个寝室,只有她忙创业,跟宿舍人关系不远不近,大学的人际关系远不如当年高中来的紧密,那么多人,被圈禁在一个狭窄封闭空间,每天除了刷题背书,别无他事。现在,又松散到疏离,大家客客气气说话,再各忙各的。

    她跟梁嘉树在一起时,寝室人是知道的。毕竟,梁嘉树的那辆车谁也不清楚是二手,一个学生,能开得起那种车,家里非富即贵。当然,周天也上过别的男人的车,比如贺俊,同样散发着很多钱的味道。以她的出身条件,这一切,总显得略违和。

    周天漂亮,她总是在很冷的时候就穿的很少,婀娜艳色,裸露的皮肤白到发光,一点不像小山村出来的姑娘。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一股冷冷的妩媚,身上已经完全寻不见半点学生气。

    不知不觉,她在大学几年里也已蜕变到面目全非。

    她把头发随便一扎,弯腰洗漱,身上吊带松垮落下根带子,雪白肩头刺眼。

    “周天?”室友一脚踏进来,对于她周末一直在寝室很意外,之前,她总

    是跟梁嘉树在他房子那里胡天胡地,两人的体力都好到惊人。

    “这周末大家聚餐,你要来吗?”室友客气招呼她一句。

    无非吃饭打牌,最多唱个歌,周天其实对闹哄哄一桌人的寒暄并不感兴趣,她也很少参加,她总是很忙。尤其张珍珍不来后,她跟剩下的室友并无多少交集,除了上课占座,偶尔一起吃饭。怎么说呢,她刚来时只能用得起一瓶雪花膏,而现在,桌子上也摆上了琳琅瓶瓶罐罐,又跟有钱男人走的近,这不能不给人留下一些微妙印象。

    周天已经不再像高中时那样紧绷,在乎一个班长头衔,事事要完美。

    “好啊!”她也就配合客气一笑。

    张珍珍走后,全宿舍只剩周天不想出国,也算奇葩。所有人都想去更好的地方,比北京更好的地方,当然只有美国,去欧洲都是次等选择。学校竞争凶残,宛若养蛊,周天除了大一刚开学时不适应有短暂迷茫外,很快就有了清晰规划。

    无论周围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依旧八风不动,按自己的节奏来。

    聚餐那晚,话匣子刚打开,周天接到老家的电话,短短两分钟,她脸色变了,喉咙好像被人掐住发不出声。

    “县里医院建议咱们转院,要么上海,要么北京,俏俏啊,你看这事咋办?到底治不治?”

    那头堂婶操着一口方言,语速飞快。

    “治!当然要给爷爷治病!”周天嗓门奇大,她哽咽了。

    “去北京看病谁能看得起,俏俏,这个钱……”

    “我出!”周天斩钉截铁,“不要考虑钱,我会想办法的!”

    “那行,这话就先搁这,俏俏,你知道我们这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娃娃们都还得念书……”

    后续诉苦绵绵。

    她们总觉得她出息了,在北京念大学,了不得,可都忘了她也不过还是个学生。

    周天一颗心直往下沉。

    县医院不收治,说明病情很重。怎么会呢?过年的时

    候爷爷明明很硬朗。她突然懊悔自己平时没太关心爷爷,一周一个电话随意两句话就挂了。爷爷不善言辞,总是说“好”,什么都好,她跟老人没什么共同语言,简单对话,无非衣食住行。

    有爸妈先例在前,她怎么还是不懂珍惜呢?该得到的没得到,不该失去的却一直在失去。

    周天眼泪不受控制地直流,她气自己,更恨自己,没有时间去想命运公不公平的问题,这种问题,根本没答案。

    老家那边,都指望着她拿出个主意。

    周天迅速擦干眼泪,冷静下来,一面给家里订票,一面跟杨烁打听医院。

    她又给堂婶打了个电话:“拍片子了吗?把在医院所有检查的东西都带上,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到这后我接你们。”

    一切都安排好后,周天依旧觉得两脚是软的。

    很快,杨烁那边回过来电话:“学姐,抱歉啊,我爸x院没什么熟人,要不然,你先试一试在app挂号?或者,看能不能加哪个专家的号?”

    挂什么科呢?周天连爷爷的病该挂什么科都不清楚,堂婶说一堆,也没说清楚,她让对方把检查单子发来,上头密密麻麻专业术语,看的人头大。

    她握着手机,呆了许久,仔细盘算着自己可以找谁帮忙打听打听。

    半小时后,周天打车去了梁嘉树的学校。

    北京最好的综合医院就是x院,她知道,梁嘉树以后也是要留x院的。

    这很丢人很丢人,可除了他,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去找谁,她的自尊,她的面子,统统都不再重要。

    哪怕他骂自己不要脸,也没关系,周天一颗心揪紧,别过脸,去看窗外霓虹,像惊慌失措的鸟,在城市迷惘地飞。

    心乱如麻,周天却不得不逼着自己一定要稳住,因为她没人可依赖。

    几经波折,她先找到原来火箭班的男同学,通过别人,知道了梁嘉树并不在学校,而是回了家。

    哪个家呢?

    春雷滚动,周天好半天才明白那是雷声,她得碰碰运气。

    小区得刷卡,周天跟着人混进去,一口气爬上楼梯,心脏几乎能从嘴里蹦出来,周天弯腰,扶着膝盖喘半天。

    许久没爬这么高的楼,有那么一瞬,她忽然就想起了行政楼,人像跌进黑白默片,她在默片里冲上楼梯,只为快点见到他,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后面还跟着鬼魅,少女的心思里,全是期待,没有其他。

    直到现在,周天还是能精密地控制回忆,每一个时间点,每一次空间转换,倏忽之间,眼前世界又布满色彩和灯光,她站到了当下梁嘉树的房门前。

    她镇定地调整呼吸,不再去想当年那个甩动短发的少女。

    没有太多时间耽搁,周天伸手,几乎是颤抖着按下去门铃。

    一定要在,一定要在,她其实在底下时往上数灯光,发现是亮着的。

    门铃响了片刻,梁嘉树似乎早已知道是她,他开了门。

    他穿一件薄毛衣,看着露腿的周天,丝毫没有请她进门的意思,相反,眼中全然是不耐。

    “我有事想……”

    “不行。”梁嘉树果断拒绝,门只开一线,他随时都会关门赶客。

    周天扯了扯嘴角,想对他挤出一丝友好的笑容:“我打不进你的电话……”

    “周天,我刚才说的话不够清楚吗?你又怎么了?参加饭局被男人揩油自尊心受不了跑来找安慰?还是跟谁闹翻别人把你扔路上,需要我送你回学校?”梁嘉树粗暴打断她的话,根本不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

    周天一阵眩晕,她身子很明显地晃了晃,那些什么xh你有知道怎么快速挂号你有认识专家你能先帮我看看这个检查单子你老师是不是……统统问不出口了。

    “我不是你的免费司机,麻烦请回。”梁嘉树要关门,周天在极度狼狈中本能地去阻止他关门,“求你了,别关门,我真的有事,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

    “不能。”梁嘉树异常冷酷,他看着她,神情淡漠,“我不知道你又玩什么把戏,玩弄别人一次不够,还想怎么样?还有,没有别人的邀请,擅自跑别人家里乱敲门,周天,农村出来的同学也并不都是你这个样子,你很没家教,懂吗?”

    所有勇气早该消散,所有不堪早该结束,周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不走的,眼睛霎时通红,嘴巴又干又苦。

    她脑袋嗡嗡的,像被人拿重锤一下接一下猛砸。

    “我……”周天这句“我爷爷病了”没能说完,她忽然听见一声“梁嘉树”,同样是女声。

    从屋里准确传来,是征询的语气。

    他家里有年轻的异性。

    很温柔很温柔地喊他名字。

    蓄积强忍的泪水终于冲出眼眶,她艰难抖索着,是啊,没有人像她这么厚脸皮来纠缠前任,她不是很潇洒吗?为什么一有事还想着求别人呢?为什么又再一次自取其辱呢?

    “我女朋友在,麻烦你快点离开,我不想她误会什么。如果,你还有一点廉耻心,就永远不要再来找我,别让我看不起你。”

    寂静中,这人眉眼冷峻,语气尖锐,梁嘉树对她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他看她的眼神,比陌生人都不如。

    周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人僵着,像跌进最深的黑洞。

    只有知道妈妈出事的那一刻,那个烈度的痛苦,才能和此刻比拟,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痛苦了。

    周天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移动身体,这大概是报应?她亲手结束他们的关系,无论他怎么对她,都天经地义。

    他身后,有女生单脚蹦着过来,在周天没有看清时,梁嘉树把门砰的关上,那一声太响,久久回荡,将周天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雨声淅淅沥沥,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

    周天从未想过,一个人会在最美好最勃发的季节里,会虚弱痛苦到

    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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