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怀远驿
当苏玥戴着帏帽找人牙子的时候,苏青顶着火热的骄阳去了怀远驿,为了表示敬意,他连遮阳的斗笠都没有戴。
怀远驿隶属于市舶司,是市舶司接待前来朝贡的贡使的地方,没有朝贡的时候,怀远驿和其他的驿站也不一样,并不充当落脚之处,显得静悄悄。
门口打盹的门房被叩门声吵醒,带着一身闷气,“你怎么又来了?”
苏青俯身施礼,从怀中拿出自己的名帖。
门房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都跟你说了,驿丞不在,不在。”连说了好几个不在,不耐烦地连人带着名帖推了出去。
苏青并不气恼,温和地笑着,如沐春风,“驿丞大人出去了,那我在这里等他,等他回来。”
驿丞大人根本没有出去,这是在躲着他呢。
门房昨夜输了酒钱,心情很不好,哎呀两声,“你都来三回了,怎么还不死心?”回过头准备砰的一声,关上大门,“你等归等,你别耽误我们做事。”
这几日,怀远驿没有贡船来,驿站的日子清闲,吵闹声把整个驿站都惊动了,不少人探头探脑的,一个黑瘦的驿卒赤着膀子扯了件衣衫跑出来看热闹。
跑到门口,大呼不好,衣衫没顾得上穿,连忙转身往回跑。
苏青认出这位黑瘦的驿卒是驿丞大人的手跟班,忙在背后叫住他,“你别跑啊。”
驿卒如同见不得人,用袖子掩面,遮遮掩掩道,“这位公子,我们大人在见客,不方便见你,你请回吧。”
门房朝人翻了个白眼,和一个不相关的人说那么多,见什么客啊,都说了不在不在。
苏青听闻哈哈笑起来,“我不找你们大人,我找你。”
找他?驿卒一瞬间,迟疑了一下,找他也没什么好事,还是以袖掩面往回跑。
眼前的这位公子来了三回了,每回来都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想甩都甩不掉,真是烦人。
驿卒一口气跑到了驿丞会客的小厅,小厅的木门紧闭,里面细细碎碎的传话声从紧闭的门窗中传出来。也不知道驿丞今日见的是什么客,门窗紧闭,屏退了下人,神神秘秘的。
驿卒嘀咕两声,只好在外面等。
好在没等多久,小厅的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了,驿丞亲自把客人送了出来,驿丞是个年近五旬的老人,态度恭敬,笑容和煦,这样的驿丞,鲜少见到,想来今日见的客人不一般,真的是位贵客吧。
“驿丞大人,请留步。”那客人肩宽背阔,身材高大,朝驿丞拜别。
老驿丞呵呵笑,没有再坚持相送,把人送到了小厅前面的庭院,就折了回来。
“大人。”驿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吓得正走神的驿丞不轻。
老驿丞黑着脸呵斥,“有事说事。”
“那位公子又来了。”驿卒用手指了指大门口的方向。
老驿丞背着手,在庭院中继续缓慢地往前走,“这位公子还真是不屈不饶啊。”
可别小看了这些商贾,为了从他手上捞些油水,花言巧语地哄骗,送金送银的贿/赂,多年下来,他见多了。
“怎么办?”驿卒问,“把人打发了。”
“不用打发,等到天黑了,他自然会走。”老驿丞穿过长长的庭院,“难不成在这里过夜?”
驿卒摸着后脑勺,想想觉得驿丞大人说的有道理,驿站可不管吃不管住,到了天黑,这位公子会知难而退吧。
驿卒没等来知难而退的公子,而是等来了一群作鸟兽散,四处散开逃闯的同伴。
“出了什么事?”驿卒抓着一个同伴问。
同伴喘了口气,扶着驿卒的肩膀,“我们驿站的贵客,和外面的苏公子称兄道弟。”
老驿丞刚走过庭院,站在小厅的廊下,回过头来,“胡说!”
贵客可是知府大人,苏公子只不过是个小商贾,苏公子也配跟知府大人相提并论,连提鞋都不配。
“我们都看到了。”同伴用手指了指其他的驿卒。
驿卒们齐刷刷点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刚才的那一幕。
他们的贵客辞别,刚走到大门口,遇上不依不饶的苏公子,令人大感意外的是,贵客上前拍了拍苏公子的肩膀。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最后贵客还阴阳怪气地来了这么一句。
里面的深意不言而喻,两人的关系可见不一般,贵客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目光像刀子一样。
好在苏公子不是那种打小报告的人,是正人君子,连连摇头说没有。
老驿丞在驿站干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和事没见过,脸色无比的平静,内心仔细琢磨着这个苏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什么家世,不一般啊。
“阿贵,你过来。”老驿丞朝又黑又瘦,高高瘦瘦像竹竿一样的那位驿卒招手。
那位叫阿贵的立刻跑了过来。
“你去查一下,这位苏公子的家世。”驿丞慢吞吞地吩咐道。
查一位家就在城里的公子的家世,有什么难的,阿贵领了吩咐,飞快地出去了。
老驿丞并没有见苏公子。
苏青等到了天黑,日暮黄昏,城中大大小小的酒肆商铺点上了灯,灿若一片星河,如同一座不夜城。
“公子,回去吧。”门房睡了一觉,一觉睡到天黑,睁开眼过来赶他走,“你不走,我不好关门,我还等着关门回去摸牌呢。”
怎么着也得把昨夜输的酒钱赢回来。
苏青笑着朝人施礼告辞,“我不妨碍你,我这就走了。”
门房笑笑摇摇头,回去关门,贵客又怎么样,老驿丞还不是一样。
苏青无功而返,这是第四回了,老驿丞还是不见,要说心情不郁闷,那是假的。
回到苏家,苏青一个人在屋里喝着闷酒,老驿丞这个职位看上去微不足道,甚至谈不上品阶,却掌管着整个怀远驿,贡使通商的货物都归他管。
想从老驿丞这里分一杯羹,难啊。
苏青自斟自饮,万事开头难,这里面的苦头这段时日,他也尝到了,真是像苏玥说的那样,跑来跑去跑断腿。
苏青苦笑,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