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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宴(收藏加更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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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重推开窗户,暖洋洋的晨光倾泻进屋子,室内都亮堂了不少。

    他转身对着屏风后的床榻上道:“该起身了。”

    日光透过绣着雪上红梅图的屏风,在地上斜斜照出几枝梅花傲绽枝头的影子。

    屏风后的人偷偷摸摸不满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假装听不见。

    这打小算盘的声音大到停重都快聋了。

    君落闭着眼装睡躺了片刻,见身后人不催她了,心下有些侥幸,于是悄悄用指尖挑开床帘,撑起身抬眼看去,朦朦胧胧的丝织屏风后长身玉立的人影顿现。

    君落:……

    这是什么绣花枕头屏风,摆在这里有挡住什么吗。

    停重显然也看见她的小动作了,他先是侧了侧身,然后才屈指敲了敲屏风边缘的梨木。

    “今夜便是洗尘宴,”停重收回手,转身走向书案道,“你且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君落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从软和舒服的床榻间爬起来,欲哭无泪地抓抓头发,穿好鞋套上外衫,揉着眼睛跟过去。

    停重端坐于桌前,抽出之前那道折子,翻开指着“洗尘宴”那三字,缓缓道:

    “此宴之意本该是槃王交权,选在绫霁及冠礼时君臣尽欢,是以此境重点于此。”

    君落想起之前出来打圆场的阴柔男子,只觉得他的目光令自己很不舒服,但灵光自脑海一闪,她了然,问道:

    “桦雉是他的妹妹?那他是不是也与魔物有关?”

    停重颔首,算是同意了这个看法:

    “槃栀此人掌权十余年,暨国上下不由绫霁做主,反而更像傀儡……只是绫霁非为常人,暗自与他私下抗衡,是以洗尘宴此行,暗流涌动,小心为上。”

    他垂眸,叫人看不清他眼底思绪。

    绫霁虽年满及冠,但槃王根基稳固,掌权数十载,一朝来就算是朝中臣子不满,现下受权也太过仓促,其中利弊不衡,想来……定有缘由吧。

    他必然不会看不出。

    只有破阵而出,才知晓其中深意了。

    君落点头,忆起之前绫霁审讯的那些女人,还有昨夜停重一句话便能听令调遣的重兵。

    可绫霁曾短暂出现对“她”说,他不爱权……

    可现今如此急切收权,究竟为何?

    这次的洗尘宴……会是他们破开千式镜束缚的契机吗?

    君落抬眸,停重也恰好对上她的目光。

    “走一步看一步,若有事变,且跟紧我。”停重放下折子,平静地凝望着她,静静等她作答。

    君落心下本有一丝迷惘与忐忑,但看见停重平静的双眼,有了一丝慰藉。

    停重向来行事稳妥,又是有几分本事在身,是以很容易让人信服。

    权衡之下,君落也只能信他。

    “好,我会听话的。”君落欣然点头。

    停重见她应允下来,也一点头,随后扬了扬声吩咐给外面守着的人道:“带夫人梳妆。”

    顿时门被轻柔打开,以小盛为首进来几位宫人,行礼站定。

    小盛瞄了一眼朝气蓬勃的君落,吐出心下一口担心的气儿,随即笑的温柔:“夫人,还请让我们为您梳妆……”

    君落疑惑地转头看了看停重,停重端坐,气定神闲提笔,见她转头,满脸的疑惑之色,也跟着疑惑地看了一眼她。

    于是她就被几个宫人簇拥着在偏殿洗好了澡,换了一身新的诃子裙,一切按照她来时穿的那件定做,只是布料更加柔软透气,绣花繁复漂亮,腰间缀着许多短短的珍珠串,随动作而摇曳。

    外披袖衫是由鲛纱所制,光泽昳丽,做工精美。

    君落欣喜地摸摸腰间珍珠,心下雀跃。

    她原本以为自己采购的衣裳已经算是不错了,谁知现下看来竟是比不得这件其中几分的精致。

    小盛一边为她整理裙摆,一边偷笑道:

    “夫人好福气,这衣裙样式还是王上亲自吩咐人去做的呢,往日里头宫中女眷都得穿宫装,得此殊荣,王上垂爱。”

    君落怔了怔,竟不知道停重何时注意到了这些。

    她好像也只提了一嘴这里的衣服穿着很别扭,并未言及其它许些。

    不过那个什么宫装是真的穿起来很不舒服哎……

    她抚摸着珍珠,一时不知道该是如何心情。

    是报恩吗?

    难道就因为她挡下的那道禁咒?

    还是说……他本就心细……所以才会这样?

    不得而知的事情君落不愿去深究,她提起裙边往外走,心想反正不是穿那束缚着的宫装,怎样都好。

    小盛领着君落回房,一推开门,便见几个宫人站的整齐划一,手里端着备好了的许多脂粉发钗,恭敬地行礼,已然在里间等她了。

    君落下意识扭头,发现停重仍坐在案前,不知翻着什么书。

    眉目如画,不堪相忘。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嘛……

    停重蓦然对上她的目光,神色淡定地启唇问:“何事?”

    君落回神,眨眨眼,不自然地把腮边发丝撩到耳后,老老实实回答他:“我只是怕动静太大吵到你……”

    停重淡漠地移开视线,回道:“我被吵到自己会走。”

    言下之意便是不关你事了。

    君落咬牙,决定收回刚才奇怪的想法。

    难以接近,就是难以接近!她刚才瞎想的根本不成立!

    小盛憋着笑,扶着嘟着嘴生气的君落坐到桌前,动作小心地捧起君落的脸,轻柔为她上妆。

    王上与夫人感情真好,就算是女子梳妆也不舍得退避呢……

    “夫人面容宛如仙子,小盛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漂亮的女子呢。”小盛一面为她上妆,一面不免感慨道。

    君落乐呵呵咧嘴,笑到一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暂时还不是仙子……”

    停重循声侧头,目力极好地见她侧对于此轻轻仰头,脸上的笑意灵动又柔软。

    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也不知道她为何每日有那么多事乐呵。

    不过这个模样,要是现在是原形的话,说不定花瓣都绽开了。

    停重抿唇,犹豫再三后,终是没有出声打搅,继续凝神静气看书。

    无妨,且让她放松一下。

    停重想起昨日她力竭憔悴的表情,决定大发慈悲容忍一会。

    好在几位宫人小心翼翼,动作麻利,不多时小盛便替她上好妆,盘好发,再端上发饰的匣子供她挑选。

    君落一眼便瞧中了一套琉璃桂花的发梳与簪花,指了指,小盛会意,为她别上发间。

    “夫人眼光真好,”小盛捧来铜镜,笑道,“花影摇动,衬得夫人灵动娇艳。”

    君落揽镜自照,只见镜中人儿朱唇饱满,杏眼澄澈,发间细密的琉璃桂花是用金丝攒成的小机关连接发梳,是以动起来时那细小的桂花便会轻颤,更是栩栩如生了。

    君落晃晃脑袋,确实对这身衣服饰品喜欢的紧。

    她有些感激的扭头看向屏风后面停重的身影。

    小盛会意一笑,非常自觉地带着宫人行礼退下。

    停重闻声,头也不抬地询问她:“如何?”

    君落没作声,只怯怯探出一个脑袋,望向停重那边。

    停重听见窸窸窣窣的衣料声音,半晌没听见她回话,于是抬眸看去,就见君落探出上半张脸,眨着眼睛看他。

    眼尾沾了点红,显得她本就有些眼尾上扬的双眸愈发娇媚,发间的桂花发饰灵动,轻轻颤动。

    “何事直言便是。”停重放下手中书本,略带疑惑地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在干什么。

    君落听见,期待的眨眨眼,瓮声瓮气问他:“这些我可以带出去么……我很喜欢,很好看!”

    她轻移步子站出来,捧着裙子说:“我有点舍不得。”

    停重:……

    他揉揉额角,与君落解释:“此境为幻象,怕是不能。”

    君落长叹一声,拖着长长的尾调“啊——”了一声。

    停重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揉着自己的脸,打着精神恢复以往的神色,自己安慰自己道:“没关系,出去我自己找人再做一件。”

    虽然……可能与这件不一样……

    她瞧瞧抬眸看了一眼停重,心下有些不舍。

    他那样怕麻烦,估计是不会再帮她了。

    君落虽然有些不舍,但是还没到垂首丧气的地步,她掏出红绳和停重之前给的符咒,坐到常坐的位置,熟练地把红绳自符纸折过的缝隙间串过,系在自己的脖子上。

    见停重探究的目光,她笑着拍拍锁骨处的符纸,道:“讨个好彩头嘛。”

    停重“嗯”了一声,也没多问。

    她眼尖看见桌上的符纸与朱砂,心念一动,凑过去,提笔蘸了蘸朱砂,随手写下两个字,然后学着停重把符咒折好,递给他。

    停重伸手接过,盯着符纸看了一眼,发觉其间并无灵气流动,于是道:“这符并没有画成。”

    君落歪头“嘻嘻”一笑,故作神秘道:“这是我的独门绝技,也是保平安的!你收好就是。”

    停重阖眼,表情有些僵硬地告诉她:“我并不需旁物辅佐。”

    君落被噎住了,但转念一想,他确实不需要这种小儿科般的东西去保平安,他自个就是活生生的平安符。

    “留个念想!讨个好彩!总之你收着就是,别说我白拿你的符。”君落嘟着嘴娇蛮撇他一眼,也不管他是什么表情,自顾自捡起木剑绕去后院练习了。

    剑风过处,落花盘旋而起,尔后又零散坠下。

    是夜,宴席所设处钟鼓绕梁,一片宫商,殿内更是有一队舞姬伴乐翩翩,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落座宾客相谈甚欢,酒乐杂谈间,礼官速速上前通报道:

    “槃王到——”

    殿内之人皆惊起,声量不由得放小了些许,品位稍低的官员赶忙放下手中觞杯,也不顾身边美妾,扶着桌子站起,垂着脑袋相候。

    礼官话音落了不过几息,便有一男子穿着绛紫色的长袍,身姿劲瘦,容貌精致,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勾人又风流,衬得他本就精致的五官显出一种阴柔的“错觉”来。

    这便是暨国真正的掌权者,槃王了。

    只见他闲庭信步行至座处,落座,抬眼一扫各位,勾着唇角颔首礼貌道:“诸位宴席大可不必如此多礼,臣来迟了,自罚一杯。”

    言毕,他端起玉杯,朝众人一示意,随后动作优雅,缓缓将酒饮入唇齿。

    周围的臣子是最有眼力见的,随即顺他的意打了个圆场:

    “哎哎,就是就是,槃王公事繁多,来我们继续聊!”

    一时间鼓乐齐鸣,谈笑舞动,又恢复了片刻之前的模样。

    槃栀微笑着与相熟的几个大臣颔首打了个招呼,单手举着一杯酒,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中央高台上的空座位之上。

    长凛……呵……

    现在该叫你什么呢?

    槃栀摩挲手中玉杯,讽刺地笑了笑。

    他眼底尽是嘲讽与揶揄之色:是暨国的无用的幼主绫霁……还是昆仑一剑惊天下的停重?

    不知道,这次你是否还有好运气躲掉呢?

    身后有人疾步而来,他低下头与槃栀耳语几句,槃栀听完嗤笑一声,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他笑的玩味,把视线投到殿外,静静等待着。

    不急……这才,刚开始呢……

    笙歌达旦,歌舞升平。

    好戏开场。

    君落远远看着灯火通明的宫殿,急匆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慢条斯理,步伐稳健的停重,不由得催促道:

    “走快一点,要是他们知道是因为我害得你晚到,怕是又得跪成一片训斥我。”

    停重看着有些气喘的君落,好心提醒她:“欲速则不达。”

    君落气呼呼嘟着嘴道:“还不是你说我剑意不够精粹,我一时入迷练的大汗淋漓,这才重新梳洗,怪就怪在有人大早上拖我起来去梳妆打扮。”

    停重颔首,见她老老实实放慢脚步,顺着她的话道:“嗯,怪我。”

    君落想起停重还给她准备衣服,操心妆饰,有些心虚地弱弱地弥补了一句:“那好吧……我也有不对,所以我们现在走快点。”

    嗯,只要认错够快,就是好孩子。

    临到近了,君落看清殿内坐定的许多人,不免有些忐忑……

    好几个都是跪在停重房门口说她“妖媚惑主”的人呢……

    虽然她确实是妖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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