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异
天光乍泄,一抹春日和煦的暖光照到倚着树干而眠的少女眼上,逼的她嘟嚷几句,慢悠悠睁开双眸。
此时春深,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女依靠在高高的树干上和衣而眠,一身绯红襦裙,裙角用金线细致绣了一圈繁复花纹,上襦半透的纱衣处则是点点梅花,将少女柔嫩白皙的肌肤衬得更加光洁动人。
再说她眉目更是似画中最动人的一笔,长眉杏眸,朱唇巧鼻,瓜子脸小巧又精致,眼尾微微上挑,平添万千风情。
应和着周围细密的点点梨花,当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只是此刻君落的心情并不是很好罢了,她揉着眼睛轻盈跃下树干,不带起一朵花瓣,裙摆在空中宛如坠落的花瓣一样轻柔。
君落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不适应乍然暖和起来的天气。
她不满地从灵墟袋里掏出一杯冰镇的水,一口气吞咽了下去,待到凉气顺着脊髓一直爬到脑仁,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觉得好受了许多。
这天气真是离谱……那若是到了夏天,可让她这朵梅花妖怎么活呐……
君落兀自叹了口气,这才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小小城镇,有些不情愿地慢吞吞挪过去。
真是让人生气,要不是柳树爷爷的孙子瞎跑到人间闯祸,她是绝对不会在冬季之外的时节出来走动。
但是柳树爷爷很照顾她,教她许多事情,也算她半个爷爷,这个忙也不能不帮。
所以!让她揪到那棵不怎么懂事爱乱跑的小柳树妖!自己绝对要狠狠揍他一顿!
走到城门口,君落四下一打量,瞅见一个年纪轻轻卖着花蜜的少年郎,心生了一计,当即过去掏了点碎银与他攀谈:“小哥,还请问桂花蜜如何卖呀?”
这小镇的少年郎如何见得过这般姿色的女子,竟是自乱阵脚,耳根子红的透了,言语也随之有些磕磕绊绊起来:“这……十文半两,我家自、自做的!…好吃的紧……”
君落心道真是可爱的人类幼崽,递过去一枚碎银:“好,那给我拿些……我新到此处,正是处处好奇——可不许瞒我!”
小少年收了银钱,红着脸手脚麻利地给她包了一罐子花蜜,不自觉顺她的话问:“绝对童叟无欺!…姑娘新来?那……那可得注意些……”
君落蹙眉,装作一副有些害怕的模样:“怎么?这里最近不太平么?”
卖蜜郎摇头,挠着头表情有些局促:“倒也不是,那是几日前的事了,听闻县令请了有能耐的修士!估计啊……今日就可以解决。”
君落有些意外,没想到此处偏僻,竟有人还请得到修士来助力。
凡间多有禁锢,是以修士妖魔都不爱待。
不过修士修道,少不了平定祸乱,这倒也正常。
“这听上去是个大来头……我独身一人,不会很危险吧……”君落怅然欲泣,作西子捧心状。
少年郎急忙安慰她:“无妨,就是县令嫡子被妖吓着了,县令大人爱子心切,急着捉妖,今日修士到了自然迎刃而解,姑娘不必担心。”
君落这才笑着道谢,提着那一罐花蜜往城里走。
能不担心么,这要是说的是柳树爷爷的孙子,他今日被抓了她可怎么交代。
她得先找到这小调皮,先一步带他离开,可不能闯祸。
君落叹了口气,心想人间真是不太平,作为一只什么乱都没作过的小梅花,为什么这么多倒霉事等着她。
也不知道这棵小树干了什么,还惹到了县令家?
君落思虑一番,靠边寻了个茶摊,小二殷勤着甩了帕子就过来伺候:“这位客官,想吃点什么茶水?”
君落找了人堆后头的桌子,手一挥:“随便来些冰镇的茶水吃食。”
小二甩着帕子下去了,君落只手撑着下巴,慢慢听茶摊上的人八卦:
“今日午时,你们去是不去城门凑热闹?好歹听个响不是?”
“自然是去的,修士可不多见!日前京里修士除魔,现在那说书老头还在讲哩……我也得去见识一番。”
周围一片唏嘘,而后有人又神神秘秘道:“只是,各位都不惧怕这只妖么?我听说邪乎的很……”
君落轻含了一口凉茶,心想是到了重点,于是竖起耳朵听:
“快说道说道!这究竟是个什么邪乎法?”
“害,就是那县令的嫡子,在自己府上撞了妖,梦魇了半月有余,听闻前几日县令也见着了那只妖,有好几个家仆哩!据说是凶恶的很,整个府里被闹的不太平,这才加急托人请了修士……”
君落闻言皱眉,半月有余?那不省心的小柳儿也才跑出来玩几日罢了,若说前几日见着的妖是小柳儿,那之前魇住县令儿子的妖便是另有他人了。
这孩子虽然顽皮,却是个胆小的性子,打从自小不敢惹祸害人,现下看来多半是被当成了替罪羊,自己可能不知情,还在快乐游荡。
君落气不打一处来,居然有人想欺负自己山头的人。
那好说歹说大家都是开了灵智自小长在一起的,她欺负欺负这些小辈就算了,怎么还敢有别的妖怪想抓他抵债。
这不能够。
君落掐着时间饮完凉茶,躁动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扔下一枚碎银便慢悠悠跟在围观群众的身后,随他们一道去城门凑热闹。
街上可谓是水泄不通,可见有多少人想一睹修仙侠士的风采,长长见识。
君落兀自选了处不太拥挤的偏僻地段,她身量高挑纤细,就算落在后头也能看见不少,所以就没继续往里头闷热的地去挤了。
只见人群排在大道两边,那县令排场极大,高马大轿,带的侍卫整齐排了两列,县令在最前头恭候,穿着没有一丝褶子的官服,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
虽然地方偏僻,但是可以看出他用了心思。
君落有些眼红,正道修士的待遇就是好。
像他们这种妖,不论做没做坏事,被发现了也得被好一番折腾怀疑。
不多时,君落便眼尖的瞅见天边便有三人御剑而来,转眼便稳稳停落在城门处的空地上,引得人群好一阵激动鼓掌。
君落的目光停在为首收剑的弟子身上,眼睛亮了亮,好像还挺好看的。
只见他们三人平稳落地,脚尖轻挑佩剑,伸手接住挽了个花,然后念了句口诀,佩剑便凭空化作点点金光溃散消失。
三人皆是相貌清秀的俊美少年,穿月牙白的束袖劲装,衣服上的暗纹繁复,是道防御的符文。
为首的弟子一拱手,礼貌与县令介绍道:“小辈昆仑内门弟子穆岭,此二人是我师弟,昌鹤与轲筠。”
众人不敢言语,静默却恭敬的站着,生怕唐突了这二位修士。
但并不妨碍围观的女子们悄悄羞红了脸颊。
君落克制住自己,心想,那是各位没见过修仙排行榜上的那几位,才叫真正的仙风道骨,举世无双。
君落欣赏之余纳闷,为何此处还能请到昆仑内门弟子。
按照流言里说的程度,远不需要请到昆仑的人来解决。
昆仑乃修道四大宗里最拔尖的一宗,其中剑修更是仙门百家中间排第一的精英。
她们山头的小柳树,也才化出灵智不过百来年,怎会有人为了专门揪出他就费心费力求助昆仑?
这是要把他爷爷顺道也给拔了?
她直觉不太对劲,腹诽道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那边县令已经带人上了马车,君落分出一缕神识,在嘈杂的人声里寻到他们一行人的声音:
“势不容缓,还请县令大人带我们现场勘探一二,才好为令郎诊治。”这应该便是为首的那位穆岭。
“好……老夫就这么一个独子……可千万不能出事,还望各位费心!”
马车开始行驶,君落捏了诀,隐匿了身形,飞身跃上马车顶棚,择了个舒适的坐姿,开始光明正大偷听。
车内二人毫无所知,还在继续讨论事从何起:
“不知令郎如何被魇?时辰和地点,之前行为可有什么异常?”
县令低吟了一会,想了起来:“小儿是申时用了饭便在房中温书,还是家中丫鬟前去奉茶才发现小儿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请了大夫却是说毫无病症。”
穆岭“嗯”了一声:“之后大人寻访医师,却毫无所获,这才辗转寻到昆仑……”
县令连忙称是。
君落却觉得反常,言辞间丝毫不见有多严重,用得着请来昆仑修士赶过来么?
他们究竟是过来干什么的,寻常人家中魇顶多寻个道士或者药婆子解了,瞧着县令也不是没法子的人,远不及需要昆仑来解决。
此处有异。
左右她也不急,不如瞧瞧热闹,让人教训教训乱溜达的小柳也不错,只有在外头吃了亏,他日后才不敢瞎惹祸事,平白断了这修炼的道路。
打好了算盘,君落打了个呵欠,红光一闪,化作了一瓣红色小花瓣落在车顶,懒洋洋沐浴着日光。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载到县令的私人府邸才平稳停下。
君落自暖洋洋的梦中醒来,重新化成人形,打着呵欠跟在他们四人身后进了门。
一眼看去,这宅子修缮得宜,宽敞透光,再看风水植株,也并没有犯什么忌讳,就算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常格局,也已经算是不错的格局,一眼看去也并没有其他诡异的气息……
君落懒得听他们几个人打官场里的迷语,径直在宅里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妖气,直至走到厨房那一块,她才感觉到有一丝熟悉的妖气。
君落留心巡视了一圈,有些好笑的走过去,踹了一脚柴火堆,恨铁不成钢般开口骂道:“你倒是长本事了?有什么想不开的跑别人屋子里充柴火?”
此时府上所有人都被叫去询问事宜,现下无人,只见柴火堆底下有一枝光洁的柳条努力挣扎着支楞起来,表面渗出了些汁液。
这枝柳条哭哭啼啼道:“落落姐姐,捞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