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夜色如水，明月如霜。
城主府中，微光清冷穿过砖瓦空隙，透过稀疏树枝细叶，疏影横斜覆在那白衫，也拖出个斑驳的影子。
碧树影下的人，姿态优雅，神情肃穆，只有那目光微转，顾盼生辉。
萧容恒看得慌神，急忙松开手中的冰刃。
“师尊我……”
其实，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令凡在一旁目视着这转变，早已幸灾乐祸似的暗中偷笑。
他本想直接了结这可恨的家伙，倒是不承想小师叔会蓦然出现，不过也好，让这人在自己最敬爱的师父面前百口莫辩，这招杀人诛心可比直接送他上黄泉路有趣得多。
思忖间便是装作被人吓到似的扑过去：“小师叔，救命！我本是执行任务，途经附近，被强烈的邪祟气息吸引，赶来时便看到师弟疯魔似的残害凡人性命，就连我也几乎要殒命他手下。”
楚月行静静站着，甚至都没将目光分出半分，赏给底下那紧紧抱着他腿部的人。
眼下，令凡这拙劣的把戏真叫他无言以对，他又不是宫斗戏里的无脑种马皇帝，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嫁祸手法，他可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平白听信这人的一面之词。
再说，时代在进步，早已不流行这种虐文剧本啦，现在都是甜宠风当道好么？
思忖少顷，只无情地抽走那被抱在令凡双臂的袖摆，一点一点的，最后淡漠地越过人。
令凡满脸错愕：“小师叔？”
看着像个犯错的孩子，不知所措般僵滞在原地的男主，楚月行回忆起先前的种种，心中便更是自责惭愧。
他越发走近，直至两人只有咫尺距离。
才叹息出声：“还不把人扶去旁边疗伤？”
“……”
那人明显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师尊。”
话毕便是收回利刃，扶着城主夫人就近靠坐在那木柱子上。
见状，楚月行很快半蹲下，从怀中翻出颗灵丹给人吊着口气，才开始给人输送灵力疗伤。
底下的人，垂落在地面的手指终于动了动，他才收回灵力。
城主夫人迷茫醒来，睁眼不过瞬息功夫，入目却是一室的凌乱不堪和满地的尸体，还有那纵横交错的血迹，一顿尖叫声便是被吓晕。
楚月行：“……”
他转头看看身后，这场景确实有点可怖。
再转头看看男主，也像个犯错的孩子，蹲在角落，不敢说话。
他轻声问道：“怎么，你也被吓到了？”
“没有。我——”
那人顿住后又求知似的问：“师尊信我么？”
楚月行低头，视线落在男主那满手的血色。
他默然，抿抿唇，从袖口翻出块干净的帕子，伸手将人的手握在手中，不疾不徐拭擦那血，神色自若道：“我的人，自然是信的。”
萧容恒那被握紧的手猛然僵住。
令凡却是不可置信地义愤填膺道：“小师叔，您包庇这罪魁祸首？是他害了城主府上下百余口性命，您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楚月行轻笑，连自己的徒弟都护不住，那他当什么师父。
而后，便是指指令凡：“你过来，随我安顿超度好他们。”
“我！”
楚月行淡淡扫视而过：“你有异议？”
令凡蔫蔫低头；“不敢。”
天衍派，主峰，正殿。
楚月行扶额揉着眉心，坐在高位上，身旁是他的掌门师兄顾清，底下则是跪着两名弟子，正是令凡和他的徒弟萧容恒，当然还有那站着的宛陵城城主夫人。
这令凡是真的烦，路上不依不饶，回来也不消停。
殿内，令凡的声音铿锵有力，向掌门控诉着：“师父，是萧容恒，是他害了城主府上下百余口性命，弟子来到时，他的手还沾着城主夫人的鲜血。”
“而且，小师叔也是亲眼所见的。”
顾清端坐高位，听着自家弟子的话，淡淡看向身旁的师弟：“楚师弟？这？”
掌门师兄把目光投向他，倒是有点出乎意料，楚月行沉默。
伤害城主夫人却是千真万确，但其余人的性命，还真的与男主无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非常确定男主有不在场证据，而他还是那个证人。而且，男主被他害得爬都爬不起来，是断然不可能转头就折返回来杀人。
可这个措辞……他该如何表达，还真有点羞于出口。
只是他还未出声，底下令凡便是抢话道：“师父，萧容恒他无从抵赖！且夫人的伤口上还沾着他的灵力气息，师父若是不信，验过便知。”
嘶！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想至男主于死地呢。
楚月行蹙眉：“掌门师兄，我以为我的徒弟只是被邪祟迷惑心智误伤城主夫人，至于其他人，与他无关，他当时与我在一起，根本无暇杀害这么多人。”
“既然小师叔说他与您在一起，那您当时在做什么？”
“我们……”
楚月行无语掀眼，这特喵怎么说得出口。
难不成他要众目睽睽之下告诉别人，他们当时在做晋江不允许做的事情吗？
这令凡，真的令人好烦！
“师伯，师尊。”
沉默已久的人突然发声，说完便是沉沉叩下一拜：“弟子，认罪。”
男主蓦然而起的话音叫人听得微怔。
楚月行满目震惊看去，百思不解：“你认什么罪？”
“弟子，认罪。”那人却只是垂下眼帘重复道。
明明他已经这般护犊子，那人却如此不领情，楚月行倏地掀起衣摆，心中似有道气，恨铁不成钢般，走到殿中：“好，你有罪，那我这个当师父的也该同罚。”
说罢便欲跪下。
顾清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种转变，闪身间已来到人跟前，扶住自己的师弟：“师弟莫恼，莫不如就择日再议？”
“师兄，管教不善，最该罚的应当是我这个当师父的。徒有罪，师之过，请师兄责罚。”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唉！”
身旁似有人走近，轻轻扯扯他的衣袖。
“师尊，照顾好——”
“能不能帮我照顾好它？”
楚月行还是心有不忍转身，便看到男主端着祈求般的眼神，牢牢盯着他。
而他双手捧上的正是那条他口中的灵宠小水蛭。
楚月行淡淡扫过，抬手一挥，便已将那水蛭纳入袖中，随后甩袖离开。
紧紧盯着那身影远去，直接成光点，最终完成消失，萧容恒才将眸中的悲拗隐下，转身对着师伯行礼：“掌门师伯，弟子愿自请前往门派水牢。”
天衍派的水牢。
脑海里沉寂已久的上古尊者总算苏醒，兴奋道：“你小子可以，竟能打开这结界。”
巨大的光圈，像是一道门，联通两个地方。
看过原书，萧容恒自然深知，天衍派水牢与修罗炼狱只有一道结界之隔，而能打开结界的除却他的师尊，还有师尊身上的信物，比如此刻他手中的那属于师尊的玉佩。
是那夜，在湖中，他悄悄拿走的玉佩。
光晕倒进眼中，萧容恒伸手抚上去。
记忆刹那又汹涌而来……
“你遗憾吗？”
又是那个熟悉的街角，女孩早已远去。
空旷的街道正慢慢复原似的，点点热闹起来。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余光内，闯进个身影。
“小心！”
萧容恒慌神，猛然扑过去。
那个竖起来的广告牌正要砸中一名小男孩。
还好，广告牌被扶住，他松气。
身旁传来男孩的声音：“妈妈！”
他惊愕顺着视线看去，扶住广告牌的根本不是他，而是男孩的妈妈。
而他的手穿过广告牌，他不可置信的来回动动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轻而易举穿梭过眼下的实物。
“回家咯。”
小孩欢呼而起，蹦蹦跳跳向他走来，直直穿过他的身体。
萧容恒愣在原地，他，他竟然只是个虚无的灵魂，一个徘徊在人间的灵魂。
蓦然间，他似乎想起什么，骤然离开。
医院内，他气喘嘘嘘盯着那房间号，最后无阻碍似的，穿进房门，徘徊在那病床前。
窗外月色正浓。
他微笑着盯着眼前的人，伸手在那人眼前挥挥：“十一点啦，还不睡觉，快睡觉吧！”
床上的人像是能听到他的话般，还真的乖乖躺下合眼。
他转头看看身后的落地灯：“睡觉怎么不关灯？”
说罢，便是手指点上去按钮，却刹地穿过，指尖怎么也按不上。
他无奈摇头，怎么总是忘记了呢，自己只是个虚无的魂体。
他自嘲笑笑：“要不你自己来关？”
顿住后，却是失落低头：“哦……你应该也听不见吧。”
……
“喂！你小子，又发什么呆，快进去，过了这道结界就是修罗炼狱。”
耳畔苍老的声音将他从回忆拉出。
萧容恒沉默，抬脚踏进去。
师尊，照顾好自己，等我……等我回来。
离开主峰后，楚月行很快便回到自己的琅怀小筑。
心中的气却还没消。
这男主，真是莫名其妙，叫他难免气恼。
瞥瞥男主的房，最终还是推门而进，绕过屏风将那小水蛭物归原位。
刚落水的水蛭似乎心情也愉悦起来，竟在水里打滚。
他无语盯着那水蛭。
“你主人不要你了，你还开心个屁！”
“两个都是受虐狂是吧！”
砰——
忽地巨大的碰撞声吸引了人的注意力。
楚月行循声望去，原来是外面正刮着风，而木窗却没关好，他缓缓走去，伸手关窗，余光正好瞥见窗下的木桌横着个本子，被风吹开不少。
他微微蹙眉，拿起。
随意翻开，都记载着日期，原来是个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