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夜幕降临前，姜莱踩着亮起的路灯回到了片场，她外出游荡的范围就在暗影浮动的茶楼附近，也是怕等会儿在这的戏提前，所以懒得走远。
深秋的夜来的匆匆，刚刚还绚丽斑斓的晚霞此刻已经被幽幽不见底的暗色吞噬，亮出工作牌走进茶楼，外面呼呼作响的风瞬间裹挟起楼内导演喊“卡”后的喧嚣鼎沸。
这场戏是演员们先演，他们演完了气氛凝重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再把打斗的场景认真过两遍，等重新清理好现场，然后才轮得到替身们上场圆润刚才的凛冽剑气对招拆招。
姜莱挤到前排，站到即将要和她套招的武术指导的旁边。
礼貌性地颔首以后，她将视线投到场内，眯起眼仔细观察起接下来要施展拳脚的环境。
抬眸间，她便看到了站在说书台前喘着气汗津津的符笙。
她的助理抽出事先就准备好的纸巾冲上前围着她给她擦汗，工作人员迅速替她解绑威亚的暗扣，提着她的钢索消失，她就虚脱地趔趄了下。
群英荟萃的江湖群戏，现场的管理难免有所疏忽。
场务和道具组争分夺秒地跑进来还原茶楼里的桌椅灯盏时，推搡间更是加剧了片场内的混乱。
符笙才从眩晕里缓过劲来，她低眸，伸手摁了摁被威亚勒痛的腰，皱眉“嘶”了声。
黑衣服小哥急急忙忙地从她身旁经过，也是道具组那边催的太赶太凶，手忙脚乱间他径直撞到了符笙，符笙本就被此前那不断旋转的动作搞得有点恍惚，现在这劲儿还挺大的突然一下，更是让她在下台阶时崴了脚。
她下意识地去抓林淼，林淼也满脸骇然地伸手过来抓她。
突如其来的事故不仅没有让现场变得有秩序起来，谁都想过来补救的举动让场面乱成了锅粥。
坐在下面拿着对讲机的导演见状，脸色很是难看。
姜莱眸色微凛，她此时站的位置离符笙算得上是最近的了，秒厘间，她条件反射地跑到台阶下，接住了符笙为保持平衡划起的手臂，扶住她，给予她转危为安的力量支撑。
有惊无险，所有人都跟着松了口气，知道自己闯祸的小哥面如土色地过来道歉，符笙没说话，倒是林淼没忍住训了他几句。
符笙松开抓着姜莱的手，挺直腰板，忍着脚踝骨的微微刺痛，“谢谢。”
姜莱矜持地抿了抿唇，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她句“不客气”，就被蜂拥过来嘘寒问暖的副导编剧们给挤开了。
林淼上前替符笙应付他们的忡忡忧心，和他们打完太极，才扶着符笙走到供她休息的座椅前。
问候完符笙的导演回到设备前就发了火，“不能守规矩就都给我滚蛋。”
在他看来，造成刚刚那种情况的就是这群叽叽喳喳的群演。
姜莱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到那越说越难听的斥责中，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怕是要延迟收工的时间了。
她懒懒地靠着木制的栏杆，撩起眼皮的刹那，视线瞄到了符笙的背影。
突然的高低肩让她垂下眼帘，青色罗裙遮挡住了符笙的脚。
导演那边无规矩不成方圆的教育主题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姜莱拎起进来时就挂在围栏上的布袋，慢悠悠地跟上了符笙和林淼。
还没走近，就被符笙的保镖给拦了下来，倒是符笙，看见她走来时朝她挥了挥手，还让保镖为她放行。
姜莱的横漂生涯还不到半年，这半年来，她见惯了人情冷暖，也见识了所谓的明星的排场，她本来以为她和光鲜亮丽的他们隔山隔海，却不想，也是因人而异，也难怪她当时来刀剑江湖剧组时，听说她是符笙的替身后，小姐妹们都对她流露出艳羡的目光来。
纵使世间恶与疾苦同行，也请不要忘记善和光明的并存。
收回悲春悯秋的思绪，走到符笙跟前的姜莱低眸打开搜索起了她的布袋。
“给。”她把那瓶治跌打损伤的油又还了回去，递向的是林淼，“符老师的脚应该是扭到了。”
林淼惊讶地望向符笙，符笙托腮，挑眉看着面无表情的姜莱。
半晌，林淼接过那还没有开封的玻璃瓶，同时也收起了对她的偏见。
茶楼的打戏并没有因为场地的局限性而有所束缚，加上刚刚导演发火以后留下的凝重气氛，这场过招出奇地顺利和酣畅淋漓。
林淼就在片场等着姜莱，是她笙姐要求的，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再次见到了姜莱肃杀的一面，和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沉闷截然不同，她进入状态时和对手的每次刀剑无眼都酷到没朋友。
“她好帅我好爱。”该补的镜头全都补完后，意志力不坚定的林淼偷拍了她收剑的照片，没忍住，分享到了朋友圈。
收好手机，她踮起脚尖朝姜莱招了招手。
他们的戏份，拉下帷幕后就是场空，没有人过来为他们补妆问他们累不累口渴不口渴，片场大灯微晃，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茶楼。
“我们笙姐有事找你。”林淼偷偷看她，眼眸里流淌着敬佩。
姜莱收起她的包裹，歪歪头，狐疑地望着林淼。
湿漉漉的眼眸里流露出迷惘，有那么瞬间，林淼有被萌到。
“你别怕，笙姐人很好的。”虽然不知道笙姐到底为什么要让她等姜莱，但就这样忽悠就对了。
半晌，不明所以心里打鼓的姜莱在林淼殷殷期盼的眼神下妥了协。
“好，你等我两分钟。”她叹气。
“你还有什么事吗？”林淼下意识地追问。
姜莱刮刮她布袋的拉链，郁闷消散，低沉的气息瞬间遇上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她弯起眼，笑起来，“找徐哥结算今天的工资。”
林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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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晏北下午就回了杭城，从天明到天黑，那年盛夏短暂相遇的画面像是卡带的电影般重复出现在他脑海，他有点后悔，后悔在符笙笑眯眯调侃他的时候，他气闷说出的“也不熟，联系方式就没必要了”的话。
杭城的夜景格外美，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下藏着江南的婉约。
他的请求当时被符笙拒绝了，也不算是拒绝，只是符笙实话跟他说这事儿她有点为难。
萍水相逢，别人突如其来的好意落到谁身上谁都会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陷阱。
等杭城这边的工作结束后，他想，他应该还会去趟横店。
求人不如求己。
此时此刻的靳晏北并不知道，他被不甘心到想继续故意激他的符笙诓了。
他把符笙所谓的顾虑当了真，而年轻人符笙偷偷在背后不讲武德。
姜莱跟着林淼来到了符笙居住的酒店，安保看着特别好的酒店富丽堂皇，姜莱看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捏紧了包，蹙眉。
她摸不清符笙的用意，她的直觉告诉她符笙是好人好演员，但现在如此神神秘秘的，让她不得不有所警惕。
“笙姐很喜欢你。”电梯抵达顶层前，林淼忽然酸溜溜地说了句这样的话。
“……”姜莱捏紧拳头，指骨咯吱咯吱地响。
她习惯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坏的地方想，居安思危很重要。
林淼说的这句很突然也很有歧义的话已经让姜莱想到了她的横漂到此为止的结局。
也许还很有可能跟姜濉打着电话隔着玻璃见次面。
出来闯荡谋生前，武馆的师兄弟妹们都劝她出门在外冷酷点。
说是只要够冷够酷够生人勿近，就能保平安。
她收回乱飞的思绪，抿了抿唇，稍稍冷静下来。
她得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再者，她今天也看到了，符笙她有男朋友。
但符笙她男朋友看她时眼神又有点怪。
林淼熟门熟路地带着姜莱来到总统套房前，然后，刷卡进门。
姜莱眯了眯眼，脚步稍微有点沉重。
直到她和符笙面对面地坐着，符笙问她想不想从不见姓名的幕后转到可以名声大噪的银幕前。
“你相信眼缘吗？”和赵榕霞的循循善诱相比，符笙的话让姜莱觉得会更舒服点。
符笙慢悠悠地把笔记本电脑推向她，让她看里面的合同文件。
很多经纪公司都是薅艺人的羊毛吸艺人血的，不怎么关注这些事儿的靳晏北哪里知道，她前几个月合约到期后就直接脱离了易策，现在单干成立工作室了。
“实话讲，跑龙套很少能有出头的，你可以看看我给你开的条件。”
窗外的邬阳市，灯火通明，绝望且无边无尽的夜路忽然间迎来了快车。
姜莱拧眉，陷入沉思。
合同里的内容对她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但这太突然了，突然到让姜莱下意识地觉得符笙和赵榕霞是一伙儿的。
姜濉也没跟她透露过案件的进展，就只是让她注意赵榕霞。
“我签了你自然是会对你负责的，前期资源给到你的不多，这我得先跟你说清楚。”符笙揭下面膜，没有注意到姜莱的抗拒，“我只能让你的情况比现在好，但未来怎么样，就得靠你自己拼。”
白纸黑字公章齐全的诱惑比“我认识某某导演某某制片人”要大很多。
姜莱捏捏额角，在决定拒绝前，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原因。
理智清脆的一声“为什么”砸到符笙的耳朵里，符笙怔忡了下，随即抬眸看向姜莱。
姜莱并没有很喜悦，就像她此前所猜测的那般，姜莱没有被名利冲昏了头脑，相反的，她这横眉冷对的模样更像是把她当成了居心不良的坏蛋。
“……”
全程围观的林淼回想起她符笙姐说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脑子灵活的她立刻联想到了靳先生。
靳先生的一见钟情真的是“朴实无华”“默默无闻”，她酸了。
她偷偷瞥了她符笙姐两眼，试图和符笙姐用眼神交流出她想要的答案。
奈何符笙压根没有接收到助理的眉来眼去，她确实是帮靳晏北的忙，但想起靳晏北任她如何都不为所动将冷心冷情进行到底的模样，她就气。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截胡了，符笙挑挑眉，满眼的诚恳。
“你今天救了我。”
她现学现用，发自肺腑，连字儿都没换，“嗯，救命之恩，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