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几个呼吸后，再抬起头，正与来人视线相对……
“劳问，这里的巧珍阁是不做了还是搬走了？”
略显清冷的声线偏带着笑说出话来，让听的人感觉也有种说不出的矛盾契合。崔茂怀一眨不眨眼的望着马上之人，半天才张嘴回道：
“嗯，搬走有些日子了。”
“公子可知新店在何处？”马上人又问。
“西市珍宝行由北往南第三……”崔茂怀话还没说完，西市击钲声声传来，崔茂怀便接着道，“这时间纵使骑马怕也赶不及了。”
“的确。”那人点头，“看来只能明日再去。多谢！”
崔茂怀微笑回应。站在原地望着一人一马调转缰绳离开。不想那人又在马上转过身来，看看崔茂怀又看看铺子，笑问他，“公子莫非是这店铺的新东家？”
“是。”
“原来如此。正好冒昧问一句，公子接手准备做什么生意，可同巧珍阁一样？这里比起西市人到底少些，某不喜拥堵。”
“如此，要叫公子失望了。”崔茂怀仰着头，微笑说到，“我是做吃食买卖的。”
男子听闻，略有沉思之色，复又点头，“此地开间食肆倒也合适。”
“不做食肆，是更稀罕的吃食。作为我第一个招揽的顾客，届时欢迎你来品尝，我送你……八折卡。”白送的话在舌尖溜了个弯，最终变了卦。
马上之人目光始终温和，又透着某种洞察，和他的声音一样矛盾而契合。却不知有没有察觉到崔茂怀临时改意，神情笑容依旧，爽朗拱手道，“多谢老板。好，过几日某定来捧场。”
“呃，不急……”
崔茂怀黏在人家脸上的目光终于晃了晃，略带几分不好意思，“我这儿的特色才有了几样，其它尚未准备好。所以距离开业，大约还需要些日子……”
“哦？这是为何？既为特色，一样便可开铺立足。如今临近中秋，不正是开张的好时候？”那人奇道。
“……”
崔茂怀一时呐呐无语，然心中花火迸放。半响，方回神展颜笑道：“是了，是我想差了。就凭你今日这番话，到时候你来，我给你打五折！”
“哈哈哈哈！”男子像是被崔茂怀意外愉悦到，笑声朗朗，“好，就凭你这般优惠，届时我就是驱马十里，也必亲来。后会有期！”
男子抱拳告别，这回再无耽搁，提缰御马，眨眼功夫，就出了延善坊坊门。
崔茂怀则仍站在原地，眼望里坊大门，嘴角的笑越翘越高，几乎掩藏不住要满溢出来。终是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低头窃笑不止。
好像唯有这般，才能平缓他心中悸动兴奋的复杂情愫。
香飘十里！
就在刚才，他已经想好了店铺的名字。
而之前种种，竟真是他想左了。
这里不是后世，他所做的每一样吃食至少现在都是独一无二的，几乎不存在竞争。一下子繁花满目，反倒会让人迷了眼。先用几样吸引住客人，然后定期推陈出新，方是长久之道！
这一刻，崔茂怀只觉的一直以来笼罩他的身上的迷雾尽数吹散，前所未有的清晰思路和对未来满满的干劲自信鼓荡在他胸腔内。
而那张无比符合他心意的脸……
呀！居然忘了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崔茂怀明朗的心情终于生出一丝懊恼阴霾。果然，没钱就是没底气啊！
想他堂堂崔大少，什么时候送人东西居然打起折扣来了？幸亏从前的猪朋狗友都不在，否则……他跳澄湖里淹死算了。
崔茂怀一面步伐轻快的回家，一面还在回忆刚才来人的一举一动。
这个属于他心底最深的隐秘，至今无人知晓。
前世他也始终隐藏的很好。纵使有同类疑惑肯定，他也不置可否。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在没有合心意的人的前提下，他自觉没必要让爷爷在日日不得安宁的家事、公司之外，再多一层烦心事。
崔茂怀自诩不是贴心的人，更不是胆大开放的人。
所以更多的时候，他愿意充当一个路人角色。经过画廊，看到展示柜里一副惊艳画作，他就驻足观赏片刻。走过公园，看到一朵美丽，呃不对，应该是看到一棵挺拔高大的树，他或许会评估一下树龄树形，然后离开。
全然的自娱自乐！
至于偶尔心里流流口水什么的……不算！
也由于这个原因，崔茂怀每每在女性面前展示出的耿直+冷场，就属于个人隐藏属性。虽有无奈，却也无可奈何。明明当普通朋友都无碍，一旦察觉到友谊变质或是在外面遇到被撩的状况，崔茂怀那股子“认真劲”就自动触发，百试不爽。
“常伯常妈妈，阿活阿秋胖冬瓜，来开会啦！”
崔茂怀吆喝的无比高昂，即将为他的事业版图按下启动键。而同一时间，纵马走远的主仆二人也正谈论着他。
“公子，您瞧见那崔的看您的眼神了吗？明晃晃的不眨眼，太，太可恶了！要小的说，您就不该亲自走这一趟。他一个被赶出……”
“住嘴。 ”
极其轻缓随意的两个字，几乎在离唇的瞬间就消散进风中。落后一个马头的仆人却立刻闭嘴，随即小心翼翼偷看了一下自家主子的脸色。此后一路，果如锯嘴的葫芦只默默夹马垂首跟在后面。
“不懂就不要乱说……”男子却在静默后自顾自开口，眉眼带笑，“目光清正，视人如花木山景，哪里有我这个人？崔家二郎，果真有些意思！”
男子说着，脸上笑容更深几分。然心中何以隐隐不快，就唯待本人去慢慢理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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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半个来月就是中秋，咱们得赶快把铺子开了。先狠刷一波热度，等中秋节正好上新货，再次提高知名度……”
崔茂怀这天在院子里的集体会议一直开到天黑透才结束。集合了大家的想法后，翌日一早，住在延善坊北门一条街的人们就发现，当头最大的那家铺子，终于有动静了。
请来的几个老木匠师傅在铺子里一起赶工，崔茂怀解释不清楚的问题常伯拄拐几句话就帮他解决了。之后更全程陪着几位老师傅量长宽高各种尺寸。又对照图纸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方点头……
院子里，请来盘灶搭棚的几个壮工也在常妈妈的指挥下开工干活。有人提水活泥，有人计算着大门里面和连接厨房铺子的东南角搭建棚子的大小高矮，需要多高的木柱。
两处地方，一边用来放石磨石臼，毕竟后面需要磨舂的工序很多。靠大门的一侧，则用来堆放柴禾稻草。
依常妈妈所言，一旦铺子开了，几口灶下的火整日怕都难熄。宁可多存些柴火也不能中途短了再出去买。
崔茂怀深觉有理，又担心刮风下雨令柴木受潮，所以干脆一并在门口搭一处柴火棚。离厨房远些，正好规避了火灾隐患。
“公子，院子里又是泥又是土的，您快别站在外面赶紧进屋去。”常妈妈忙里偷闲，一眼瞅到崔茂怀立刻喊道。
“是了公子，您昨晚睡的迟，趁这会儿进屋休息补个觉，我和阿活去定石磨，买单子上的东西，回来正好叫您起床。”
阿秋阿活说话的空当，已经一人往肩上背了个大竹筐，朝外面走去。
崔茂怀眼见人人忙碌，就连胖冬瓜都坐在他屋子门前一边看门，一边擦洗从库里拿出来的盆勺碗碟。
发现他走近，小丫头先用手护住木碗里常妈妈给她干活奖赏的两粒麦芽糖，随即眼睛防狼似的盯着崔茂怀，将要擦洗的东西使劲往自个儿身边扯一扯，那意思明白着就是不许崔茂怀动。
崔茂怀：“……”
总觉得胖冬瓜这丫头长大或许吃不了亏，可也占不来丝毫便宜啊！说了n多遍他帮忙不分她的吃食，小丫头却丝毫不理，永远摆出一副宁死护食的姿态。
无奈，崔茂怀最后还是回了屋，可也没睡觉，而是继续他的商标和磨具花样设计。
按照昨晚最后商定的计划，香飘十里开业主打龙须酥不必说，同时考虑到天气尚未转凉，所以副推选了豌豆黄。
崔茂怀本来还想加驴打滚的。哪想常妈妈听了他的中秋月饼计划，说月饼里的馅儿既然是豆沙，五仁，那么带豆沙馅的一律都等等。
包括龙须酥在内。新店开张先不上带馅的龙须酥，暂时只做米粉、豆粉黄白二色的须子。
而豌豆黄，驴打滚什么的更需要改改名字。前者一听就知道什么做的，后者则有些……
“太接地气？”崔茂怀道。
“是接地气了。”常妈妈道，“公子既有心将香飘十里做成同行最有名的铺子，价格又都摆在那，那名字也不能轻忽，最好能和龙须酥一致。”
于是，大晚上的几个人一起喂蚊子，只为给豌豆黄和驴打滚想出和龙须酥一般高大上的名字。最终——
豌豆黄改名叫黄金凉糕。
驴打滚更名为玉转心。
至于那些以群演身份出道的甜咸小花卷，馒头，麻将烧饼，则按照此时的习惯，成了甜如蜜蒸饼，点翠蒸饼，香破口胡饼……
崔茂怀在旁默默听着，最终只想说，到底是谁把古人刻画的跟没大脑似的，随随便便来个人都能碾压？人家分明比他想的更深入周全好吗！
或者，自己果然没半点经商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