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龙星野的马车在黑暗中继续前行。
奇怪的是自那块刻着猫爪的桃木符之后, 沿途再也没有找到凌风默留下的新的“信件”。
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断的战斗痕迹。
首先是第二天，他们在与黑暗森林相连的狭窄峡谷中, 发现了一处被熔岩覆盖的战场。
高达万丈的山崖整个塌了下来, 燃烧着烈火的岩浆灌满了峡道, 熔岩中散落着化为焦石的肢体。
饶是龙星野和陈苍一个身为天界知名最高的大魔王, 一个是下界搅风搅雨的魔头子, 面对此情此景依然久久不语，然后各自一阵生理不适。
第三天, 他们离开峡谷，到达了地图上标示的东部荒原，但见到的却是一片茫茫海域。
原本荒原驿站所在的地方, 承接太曦之光的高塔已经断成数截，像闪烁的星光一样飘荡在黑暗的水面，一些附近聚落的凡人和低等级修炼者正驾着船在水面上打捞和抢夺四散的阵基碎片。
第四天, 他们进入了延绵的丘陵地带, 这里遍布陷阱, 还有阵法爆裂的痕迹。
相比前面的“惨况”, 这段路上的战斗显然平息了很多，他们很顺利地穿过了丘陵，到达了位于山地边缘的苍木驿。
驿站无人居住，灰岩的屋墙倒塌大半，地面残留着杂七杂八的驻营过后的痕迹。
这里是地图上标示的倒数第三个驿站, 离开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平原的深处就是被三座卫城围起来的都城圈。
龙星野下车转了一圈，回到马车前，又最后扫了眼身后的绿树与白塔。
“奇怪, 这里也没有。”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饲神者的队伍在这里起码停留了半天，可他里里外外地找遍了整座驿站，依然没有发现凌风默留下的半点“蛛丝马迹”。
整整四天过去了……
那个白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我们到目的地还要多久？”他转身问马车上的陈苍。
“我们这
几天一直在全力赶路，原本需要六天才能到达这个驿站，现在只用了四天，接下来如果能保持这个速度，可以争取在两天半左右进入癸都。”陈苍拿出地图比划了两下。
“两天半吗……”龙星野沉思了片刻，“尽快吧。”
说完他便踏上马车，这时一直没做声的邬取突然开口：
“这里有活人留下的味道，很新鲜，出现的时间应该在半天前。”
陈苍与龙星野交换了一个目光，松开放在车槛上的手，沉声道：“大人您留在这，我去看看。”
陈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中，马车上只剩下龙星野与邬取两人。
密林中很安静，陈苍这一去大半天都没有回来，林中飞鸟都渐渐回窝休憩。
龙星野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地打量了半天坐在车门口的邬取，忽然有些意外地道：
“你是妖族？”
之前他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会儿才发现邬取的头发之间长了对毛茸茸的尖耳，瞳仁也像兽类一样，弥漫着有些危险的气息。
“只是有部分妖族血统。”邬取僵硬地答。
“魔修里面很普遍。”他又挤出一句。
龙星野挑高眉头，好吧，这么说也没错。
所谓的妖族就是学会了修炼之法的兽类。
和龙族不一样，龙族不是妖，是人类的信仰图腾所化，纯粹的灵类生命。
获得肉身成为物质生命之后，龙族便一直和仙门站在一起，像龙星野这样堕入魔道的，亿万年来都没有第二个。
但妖族可没这么幸运，它们从一开始就被视为异端，是仙门的重点打击对象，基本只能混在魔修之中讨讨生计，久而久之妖妖魔魔的也就不分彼此了。
导致的结果就是魔修，特别是那种往上好几代都修魔的倒霉蛋，往往不知从哪位祖宗那里就混了点奇奇怪怪的血统，练功时走火入魔的几率更高了。
只不过在仙门持久的清剿之下，纯种的妖族基本销声匿迹，寥寥无几的少数也早被仙门收服。尤其是在
下界，强大的兽类最多依靠本能凝聚灵气成为妖兽，要成为妖族甚至化形为人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这种情况下，邬取身上的妖族血统浓度倒是意外地高……
两人一个不擅长聊天，一个根本不聊天，硬掰出来的话题又聊不动，双双陷入尴尬的沉默。
好在这时陈苍终于回来，表情却有些难看。
“什么情况？”龙星野问。
“我在密林里发现了一支十余人的魔修队伍。”陈苍深吸了一口气道。
“他们人呢？”
“全都死了。”
龙星野一怔，“发生了什么？”
陈苍开始一五一十地交代。
离开马车之后不久，他就在密林中发现了几处较新的脚步的痕迹，循着断断续续的痕迹，他一路前行，最后在一处山坳的背部发现了一个多人藏身的驻地。
那个地方四周都是茂盛的树木，在密不透风的树冠之上搭着简单的树屋，非常隐蔽，要不是看到有人倒在树下，他或许都不会注意到附近有什么不对。
“倒下的那个人是曾经的修真界魔道第五预备军的一名小队长，以前与我见过几面。”
“接着我又在树上的木屋里找到另外十二人，只是他们全都已经死亡，只有倒在树下的那个人还有一口气在。”
陈苍给那人喂了点草药，把他弄醒，得知他们就是沿途与饲神者交战的那方势力。
他们最开始集结了三百余人，但是几波血战下来，只有不到二十人幸存，而且大半都负了重伤，还被饲神者的诅咒标记。
“他们遭到的诅咒是一种奇怪的瘟疫，最开始还能依靠灵力去抵挡，但是那种诅咒竟然能吞食宿主的力量不断变强，导致他们越来越虚弱，甚至无法正常行动。”
“最后他们的首领不得不把大部分人都留在这里，自己则带着两个尚能战斗的成员离开，寻找破除诅咒的办法。”
“那个小队长是剩下的人中诅咒最轻的，被留下来负责照顾其他人。可惜直到所有人都死了，
他们还是没有等到首领回来。”
陈苍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唏嘘，“我找到那个小队长的时候，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还以为我是他们的首领找来的救兵。”
“我倒是想救他，但他身上的诅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全靠一股意志撑到现在。”
“在咽气之前，他把了解的情况都告诉了我，最后他给了我这个。”
陈苍摊开手掌，一枚漂亮的绯金色晶体出现在两人面前。
晶体冰冷剔透，像鲜血浸泡的红璃石一般，内部垂落着深深浅浅的淡金色光络，交织成网，把晶体划分成无数菱格，在不同角度折射出辉煌神圣的斑斓光影。
当它从陈苍的五指中间显现时，四周的空气猛地一滞，接着它便自动悬浮在半空，四周散发出无比玄奥的力量，与周围的天地融为一体。
“这是……”龙星野望着那枚绯金色晶体，眼睛微微睁大，“神格？”
而且是枚相当强大的神格，内部蕴含的力量之磅礴，饶是身为天界魔尊的他都有些捉摸不透。
陈苍点了点头。
“他们的首领叫寇准，曾经是修真界魔道第五预备军的首领，实力强大，连我都未必能敌。我一直以为他早就死了，没想到原来还活着，还收拢了这么多残存的魔修，组成起义军，与饲神者对抗至今。”
“寇准把麾下的魔修打散到这个小世界的各个角落，其中有一支魔修由一个叫黑山的人统领，他们伪装成山匪常年在覆荒边缘活动，监视与侦查空间裂缝的变化以及饲神者在那一带的动静。”
“大概两个月前，黑山发现饲神者中排行前五的大人物姜陵竟然在覆荒现身。他暗中跟踪姜陵，发现对方在荒野中找到了三个人，并准备把他们带回癸都。”
“查清对方的目的之后，黑山迅速派手下将情报传递了出去，但他自己却被姜陵发现，两人展开战斗。”
“黑山虽然实力不及姜陵，但靠着寇准给他的一件顶级魔器将姜陵重创，姜陵不得不在附近
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养伤，等待其他饲神者的驰援。”
“收到黑山的情报之后，魔修迅速集结，在寇准的指挥下在沿途做好了埋伏准备。但黑山因为战斗中伤重，甚至境界跌落，在寇准的强制之下，最终没有参与此次行动。”
“在黑山回老巢养伤前，他把这枚神格托人交给了寇准。”
“这枚神格是姜陵的随身之物，被黑山在战斗中窃得，寇准与其他魔修不知道神格的使用方法，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件还算珍贵的战斗纪念品。”
“但这枚神格天然对诅咒有一定克制作用，所以寇准在离开时把它留给了那个队长。”
“那个队长把它给了我，托我给寇准带一句话，这枚神格就是他给我的报酬。”
龙星野盯着那枚神格看了许久，忽然开口：“这枚神格我拿走了。”
陈苍微微一愣，接着很敏锐地道：“您要神格难道是想？”
“没错。”龙星野勾起嘴角，把身体往后一摊，“另外你之前获得的神格植入之法也交给我。”
从灵力被封的那天开始，龙星野就一直在尝试破解封印，但用尽各种办法都收效甚微。
那道封禁化为无形的枷锁，把他的灵府彻底锁在了门后，就连龙丹都无法转动。
龙丹无法使用，相当于关掉了身体的发动机，并且还顺带关上了存放着发动机的工房大门，想另起炉灶都无处着手。
而要破开那道门，他就必须驱动灵力，但只要那道门存在，灵力就无法被龙丹聚集，简直是个无解的循环。
虽然依靠凌风默启发的方法，他最近恢复了不少战斗力，可根本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
直到知道神格的存在时，龙星野终于摸到了一丝破除封印的可能性。
神格相当于另一个发动机，这个发动机不在灵府之中，不属于原来自己的一部分，不被封禁影响。
如果自己能够获得神格，不仅可以立刻获得不弱的实力，免除现在空靠肉搏还不能久战的尴尬。
甚至能够使用神格的力量，尝试从
外部轰破那道封禁之门！
等到恢复了全部实力，加上这千年精进了许多的神魂修为，就算是面对九天之上的神君，他怕是也不惧一战。
等陈苍关上车门，坐回到车外，马车开始继续前行。
龙星野把目光投向悬在面前的绯金色晶体，在灵视呈现的画面之中，可以看到无数信仰之线正汇入晶体，每一根都细到若有若无，甚至不断有细线在空中崩碎，但汇集起来依旧是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讶色，这枚神格居然和陈苍的那枚一样，至今仍在汲取信仰之力。
信仰之力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产生，需要巫祭、祭场、神像，三者缺一不可。
巫祭是传播信仰、主持仪式以及与原始神沟通的桥梁。祭场是培育和放大信仰的场所。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神像，是信仰之力的中转点。
只有经过巫祭的洗礼成为信徒，在祭场中通过仪式不断强化信仰的纯度，再与神像建立联系，才能产生足够强大而纯粹的信仰之力并将信仰传递至对应的原始神。
而这枚神格至今仍能够汲取信仰之力，说明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依然有它的完整信仰体系存在。
这也意味着这枚神格还具备一定成长性，不被现在的力量等级束缚。就算将来自己实力恢复，或许它都能继续发挥作用。
忍不住都有点期待了……
想到这里，龙星野立刻开始行动。
他背靠着车厢，解开衣袍，赤着上半身，露出纹理分明的漂亮肌线。
宽肩窄腰，柔韧强悍，血红的魔纹在肩膀和背部蜿蜒下来，像彼岸花开，艳丽而凌厉。
龙星野虽然没有修炼饲神者的功法，但以他的魔龙化形之躯，承载一枚神格绰绰有余。
接着他取出那把绯红的魔刀，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冰棱般晶莹透亮的刀尖轻轻划开胸前正中的皮肤，几滴鲜血渗出来，落在马车的地板上，摔成碎花。
随着刀尖的移动，胸前的血痕渐渐组成阵法的纹路，当阵□□
廓成形时，血霎那间便止住了。
血阵的画法很古老，还停留在使用象形图案牵动法则之力的阶段，下部是方形的地面，上部是圆形的苍穹，四周散布着星群。
中央再刻上几道蕴含神秘力量的符文，合起来就是陈苍所说的神格植入阵法。
这种远古的阵式优点就在于不需要额外的材料作为阵基，或者说阵基就是布阵者自己，只是在仙道兴起之后早已被淘汰。
最后一步了——
他眯起眼睛，将刀尖深深刺入阵中央，然后拔出，在血再次涌出来之前，拿起悬在面前的神格嵌入伤口。
希望可别让我失望！
马车在密林中远去，高大的树冠像穹顶一样将黑暗中的道路笼罩。
突然树冠之中传来隐秘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两道缭绕着魔气的身影在树冠之上出现。
而在另一个稍高的树桠上，站着个穿着刻满魔纹的妖兽皮甲的男人。
他身材矫健，露出结实的臂肌，浅褐色的皮肤带着点疲惫和风霜，黑眸望着远去的马车。
“那是去都城的路。”他自言自语。
“首领，要跟上他们吗？”其中一道缭绕着魔气的身影说。
被称作首领的男人扫了眼被他小心揣在怀里的东西，那是株形似青蒿的绿叶灵草。
这是破妄草，对一切诅咒都有强力的驱散效果，在这个小世界里极为罕见，他找遍了所有地方才找到这么一颗。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作用了……
魔气在他的掌中涌出，化为幽暗的火焰，灵草顷刻之间燃烧殆尽，烟灰如星屑般从指尖飘散。
他闭上眼睛，旋即睁开，“走吧。”
不管是马车上的三人，还是树顶上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在龙星野的血“啪嗒”落在地板上时，一股强大却无法被感知的波动无声荡开。
在整个小世界的最中央，九城环绕的都城正上空，是一座被锁链和符咒封锁的黑暗大殿。
突然间，供奉在大殿中央高台之上的一滴殷红血液剧烈地
沸腾起来。
高台之下，裹着一身黑袍的凌风默抬起头，望向那滴血。
“怎么了？”距离他不远处，顶着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正弯下腰四处寻找什么，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出声询问。
“没什么。”他继续看着那滴血，沸腾只是一刹那，现在那滴血安静地悬在祭台上空，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这边什么都没找到，你呢？”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走近了又问。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两人说话间的语气似乎变得熟稔了许多。
“我也一样。”凌风默摇了摇头。
“它……也没有什么发现吗？”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问。
凌风默看向怀里的黑色圆球，小黑仰起头，与他对视，然后狠狠甩了甩头。
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咬了咬下嘴唇，“算了，今天就到这里，马上当值的人就要来了。”
“拿出你的万神令吧，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久等了，摸摸小天使们～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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