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等什么？”
“等时间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等待总是很漫长，更何况是不知道目标的等待。
等待的时光又是短暂的，尤其是和赏心悦目的同伴一起等待。
但美貌又不能当饭吃，又不知多少分秒过后，凌风默终于再一次开口：“我们还要等多久？”
龙星野没有理他，凌风默只能说：“我饿了。”
龙星野看了他一眼，从储物空间里扔出一份东西，是盒自热火锅。
自从上次晚饭被凌风默骗走，现在他出行都是全副武装，时刻不忘备齐口粮。
凌风默举着火锅陷入沉默，抬头看了看四周阴森的环境，咽了咽口水，默默把火锅推了回去，“算了，我不饿。”
这人真麻烦！龙星野狠狠瞪了他一眼，把自热火锅放在面前地上，扔进材料包，盘着腿自己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他靠着身后一个断脖子的石像，揉了揉肚子，打了个惬意的饱嗝。
凌风默捂着肚子，坐在对面看着他，不知道是没话找话还是有感而发，突然来了句：“突然发现，你还挺可爱的。”
龙星野一口漱口水喷了出来，差点被自己呛到。
可爱？
他低头看向自己，英俊，冷酷，威武，强大。
再眯眼望向凌风默松软微翘的短发，还有刚到自己胸口的身高，到底谁比较可爱？
不，谁都不可爱。
眼前这张渣男脸尤其不可爱！
凌风默背靠着剑，托着半边腮，目光瞟向一旁，“你明明挺好看的，为什么总装出很凶的样子，让我老怀疑我们有仇。”
装？看来这小子不是一般的天真。
龙星野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走到凌风默面前，伸手轻轻一推，便把他抵到了墙壁。
“我们的确有仇。”
龙星野身体的阴影笼罩着他，逆光下的脸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却没有温度，“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否则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刀又非常习惯地在凌风默身上刮了刮，而且因为手滑差点落进两腿之间。
凌风默内心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拿剑住了裤裆，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自己。
“我们到底有什么仇？”凌风默往后退了退，但并没有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眉头微紧，“就因为那天我跑了？”
龙星野没有回答，反而坐回原位，闭上了眼睛。
凌风默在对面看着龙星野的侧脸，昏暗的光下对方的五官其实偏向柔和，只是双眸凶光四射，浑身被低气压笼罩，让对方显得尤为冷硬而不好惹。
这种宛若实质漩涡的黑暗气压，大部分人看到都会本能的退避三舍。
他若有所悟，“你总怀疑我在骗你，难不成你……经常上当受骗？”
“……”某位魔尊身上的毛悄悄炸了炸。
凌风默所悟更深，“难怪你说不会相信我，也让我不要信任你。原来是被骗得太多了，才会有这种感悟。”
“……！”龙星野终于睁开眼睛，脸上的表情却已是暴躁至极，“你、话、太、多、了。”
凌风默平时话还真不多，甚至称得上沉默寡言，只是在这个安静到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他突然就想聊点什么。
理所当然地这场交流十分失败，他坚韧地试图做出最后的改进，龙星野却打断了他，“少废话，来了。”
“什么来了？”凌风默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响起，凌风默将目光投向大厅的正中央。
在大厅的最中央，三道石柱的中点，是个半坍塌的石台。
四周的空间变得沉重了许多，就好像有什么“压”了下来一样。
石台底部与地面相接的缝隙中忽然密密麻麻地爬出无穷无尽的黑点，很快整个石台都被黑点覆盖吞没。
接着无数黑点组成的“它”抬起了头，缓慢扭过脸来。
“那是什么？”凌风默低声说。
“不要说话。”龙星野再次警告，然后定神望向祭台上的“生物”。
黑点聚集在一起之后，就像水滴一样融合成为了一个整体，没有固定的形状，看上去就是团流动的黑影。
这不是龙星野见过的任何一种生命体，甚至连是不是生命都不能确定。
他在心里默默沟通天道防御大阵，“阵灵，那是什么？”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答复，龙星野的心沉下去。
联系不上大阵的阵灵？这个遗迹竟然不在天道防御大阵的覆盖范围内？
隐踪之绳微微发光，现在他们处于隐身状态之下。黑影的怪物在石台上仰首四顾了一圈，水流一样沿着祭台的石壁游至地面，却直直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很快“它”便到了石像跟前，距离两人只有咫尺之遥。
它发出疑惑的一声“咕”，接着几根触须从黑影中探出，缓缓向他们靠近……确切地说是向龙星野的面部靠近。
龙星野垂下眸子盯着“它”，“它”不经意地抬头，明明没有眼睛，“目光”却好像和龙星野对上了一秒。
凌风默屏住呼吸，扭头看了龙星野一眼，龙星野却摇了摇头，凌风默眼神闪了闪，收起了差点拔出的剑。
黑影的触须最终在快要碰到龙星野脸部的皮肤时方向一转，搭在了一旁倾圮的石柱上，磨爪似的扒拉起来。
龙星野传音给凌风默：“我要出手了，记得拿稳这根绳子，不要暴露自己。”
说完，不等凌风默回答，他手中的刀已经破空而出，同一时间，凌风默在隐踪之绳的掩护下，默默退到了一个巨大石像背后。
刀直直插进了黑影的身躯，黑影却“咻”地化为黑点散开，在原地消失无踪。
龙星野脸上闪过一抹疑惑，后紧接着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身后，在他的背后数丈远的地方，黑影已经重新聚集，并且展开触须，目标却是直指远处的凌风默！
“闪开！”龙星野面色难看地吼道。
不需要他提醒，凌风默已经在第一时间展开闪避。
他往后一个翻身，退出了攻击范围，接着两手抓紧地面，向后滑出几步之后，又迅速左右折线调整位置向另一边跑去。
而在他身后，被黑影触须碰到的石柱已经“啪啪啪”地化为齑粉。
黑影在凌风默眼前铺天盖地展开，眼看就要笼罩下来。就在这时，一道血红的刀光将视界一分两半，黑色的网被刀锋绞成碎片，化为黑雨倾洒一地。
几朵血花喷到凌风默的脸上，却不是他自己的血。
龙星野提着刀，挡在凌风默身前，在他的左臂与左胸交界的地方是个血洞，鲜血沿着他的手臂成道地流淌下来。
黑影在他的头顶与面前再次聚集，龙星野沉默地注视着巨大的黑影，像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在流血，嘴角恶劣地咧了咧。他将刀拍向地面，借着震动将巨大的力量抡向袭来的强敌。
黑影成片破碎坠散，像碎裂的黑布在风中飘零，鲜血也像燃烧的余烬沿着躯体明灭。龙星野用刀花将最后一道黑影绞碎，落在地面。
四周又回复了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时龙星野才终于皱眉看向左肩绽开的伤口，表情黑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
第二次受伤了……地球上居然还有东西能伤到自己？
龙星野转过身，看向害自己受伤的罪魁祸首。
凌风默坐在地面，仰望向自己走来的人。对方顶着俊美无匹的脸，还有半身的血污，像战场上鲜血浇灌铸就的恶之花，艳丽绝美，底下枯骨虬结丛生堆积绽放。
刀尖抵住了凌风默的喉咙，龙星野深深地看着他，凌风默却盯着对方的伤口，抹了抹脸上的血，“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的嗓子有些发干，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惊险变故，还是为此刻眼前艳美战栗也危险到极致的一幕。
“我不知道。”龙星野继续盯着凌风默，“它的目标是你。”
“它？”凌风默眼中有深色沉淀，“它是什么？”
“我说了我不知道。”龙星野将刀插进地面，将目光移开。
从发现这个地方和古神有关之后，龙星野便留意观察了中央的石台。
灵族的侍奉者被称之为巫，而巫的信仰之中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的祭台，这是信徒供奉祭品以及与他们信仰的原始古神沟通的媒介。
这间大厅中的祭台早已被破坏，但在上面有几道破坏的痕迹明显与其他不同，那几道痕迹太轻了，除了龙星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而且太新，新到就像是一天内产生的一样。龙星野直接排除了痕迹是大厅内的道门弟子留下的可能，这几道痕迹太杂乱无章，更接近动物或者其他非人存在无意间遗落的爪痕。
于是他留下来，终于等到了那个东西出现。
“看起来它已经逃走了。”凌风默环顾了四周说。
“它藏起来了，应该就藏在附近的空间之中。”龙星野想起之前那几个道门弟子提到的空间波动。
“它一定还会再出现，我要抓住他，至于你……”他看向凌风默。
“我要留下来。”凌风默接得很干脆。
“你受伤了。”他看向龙星野肩上的血迹，神情有些异样，“多少也是因为我的原因……”
“少自作多情了。”龙星野笑得有些狠戾。
但看到凌风默坚持的表情，他顿了一下又改口说，“既然知道是因为你，那你也该清楚我不需要你在我身后拖后腿。”
“我不打算拖累你。”凌风默深吸了一口气，撑着剑从地上爬起，站稳了身体，直视着龙星野的眼睛，说了一句话——
“你是不是没法使用灵力？”
龙星野的脸色变了，他停下动作，语气有些危险，“你说什么？”
“虽然你掩饰得很好，但从我们见面至今，你没有一次使用过需要动用灵力的术法。”凌风默说。
“就因为这？你就得出这样的结论？”龙星野觉得有些好笑，“不用灵力，你觉得我是靠什么穿过了阵法还有御空飞行？”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凌风默皱了皱眉，抬起眼，很冷静地道，“但你刚才被击中负伤时，身周依然没有灵气波动，就算想隐藏实力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
凌风默将黑色的大剑立在身侧，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龙星野，缓慢道：“你如果没法使用灵力，恐怕也难以全面捕捉它的行动。你刚刚说它的目标是我，我留下来正好充当你的诱饵和眼睛！”
龙星野这下迟疑了，他端倪着凌风默，像在评估审核他的资格，最后终于回答道：“好，但这一次你记得跑快点，我可不会再救你第二次了。”
伤不算太重，龙星野根本没有兴趣治疗。倒是凌风默沉默不言地拿出了瓶不知哪儿来的膏药，强行给他糊了上去。
凌风默能拿出来的想想就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龙星野不太乐意用。但前一天他才刚刚批评了对方受伤不用药的行为，不能这么快打自己的脸，只能忍了。
又一次漫长的等待，这次他们索性没有隐藏，根据先前战斗中的表现，龙星野怀疑隐踪之绳对黑影根本没用。
他拿出了另一根绳，“这根绳名为缚魂，顾名思义拥有困缚神魂的作用，等它出来之后，由你吸引住它的注意力，我来将它活捉。”
虽然不知道黑影的底细，但从它会假装被隐踪之绳蒙蔽来看，智慧应该不低。既然拥有智慧，那么必然存在神魂，就一定能被缚魂之绳捕捉。
窸窸窣窣的声音如龙星野所料的那样再次在阴暗的大厅中响起。
这一次有了充足的准备，他们能够更清楚地观察出现的黑影。
在它的身体边缘飘散着些稀疏的黑点，在空间中像噪斑一样不规则地运动着。
黑影像之前一样直直向凌风默袭去，早有准备的凌风默跑得比之前更快，但黑影始终紧追不放。
龙星野将刀掷向虚空，却不是对准黑影的身躯，而是封锁了四周的空间。这是为了阻止黑影的再一次逃跑。
“别跑了，把它引过来。”他朝凌风默吼了一声，凌风默犹豫了一下，迅速朝他跑来。
黑影紧追不放，数十根十几米长的触须在天空交织密布，网罩一样向奔逃的渺小猎物扣下。
龙星野升到高空，准备从侧后方对黑影下手。
他把刀叼在嘴里，从储物空间中抽出另一把刀，这是把足有一人长的锯刃战刀，齿状刀刃像无色的冰晶一般，剔透而明亮，一抹嫣红贯穿整个刀身，像鲜血滴入清澈的湖面渲染而开。
就在这时黑影身躯一阵扭动，头部与尾端顷刻之间发生调换，它竟然放弃了凌风默，转向向空中的龙星野发起了攻击。
“反应倒是挺快，不过晚了。”龙星野嘴角勾起淡淡微笑，下一秒，战刀裹着强大的风压落下，如白虹贯日，撕破了黑影的躯体。
无声的尖啸在原野中震荡，黑影凝缩成一团，好像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似的。趁着这个机会，龙星野就要掷出缚魂之绳，黑影却再一次从视线中彻底消失了。
空间封锁失败了？龙星野收回刀，却见黑影自原地复现，然后化为利箭迅猛地逃出了自己的攻击范围。
居然上当了！
他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而在它的对面，遭受了重创，又无处可逃的黑影也缓缓抬起头，它身上的气势蓦地变了，变得极为凶戾，身形也膨大了数倍，边缘鼓动着。
黑影与血刀再次撞击在一起，几个回合交锋下来，龙星野大致摸清了黑影的实力。这道黑影虽然拥有智慧，但攻击手段却十分单一，只会使用触须与敌人缠斗。不过与之相对的，它每一次爆发出的力量却很强大，甚至超过了元婴强者的全力一击。
就算无法使用灵力，单靠肉身的力量，龙星野能发挥出的实力也远超过元婴。只是出于对凡人星球的保护，下界者必须将实力压制到一个安全的范围内。对于现在的地球，这个界限便是元婴，只要他释放的力量超过了这个界限，就会被天道防御大阵视为星球的威胁，执行清除。
虽然刚才没能联系上天道防御大阵，显得这块空间并不在阵法的管辖范围内，但龙星野可不想去赌某个恶意满满的可能性。
再继续僵持下去，就有些不利了，没有灵力提供补充，就算只是肉搏战，续航能力依然会受到影响……他想了想，攻击的速度和力道开始变缓变弱，看上去就像是在急风骤雨的攻击下开始体力不支。
黑影有智慧是好事，但也是缺点，说明它不会死战到底，说明它同样也会上当。
黑影果然以为自己即将胜利，变得兴奋起来，也不再节省力量，身体瞬间变得更加膨大，黑暗的躯体伸展开，像虚空中撕开的一道裂口一样，眼看就要将下方的小小人影吞噬。
在身躯被黑影整个笼罩的时候，龙星野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摸出了缚魂之绳，准备展开捕捉。然而就在这时，半空中的黑影动作忽然卡住了。
一柄黯淡无光的沉重大剑从它的身体中央刺出，接着庞大的黑暗躯体缓缓向前倒下。
凌风默紧抓着大剑，随着黑影从空中摔下，在即将落地时一个翻身站定。
而与他一起重重摔到地上的黑影却泡影般破碎，地上只留下像遭到腐蚀过后的黑斑。
龙星野愣住了，手里的绳子悬在半空，像是也愣住了。
“你没事吧！”凌风默走上前，犹豫了一下问，“我看你情况危急，只能冒险出手。”
他又微微蹙眉，貌似纳闷地道：“这个怪物真奇怪，看起来挺恐怖的，没想到一剑就捅死了。”
龙星野：“……”
此时此刻，龙星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管凌风默到底是什么来历，是不是那个混账——
他都真的，很想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