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虽然口中是疑问句，但龙小白的表情分明写满了不赞同。
龙星野心中更是警铃大作，强装镇定道：“你难道不觉得他很可疑吗？”
“哪里可疑了？”龙小白一脸懵。
龙星野托着额头一阵无力，这孩子傻白甜到没救了……难道真的和天道防御大阵说的一样智商不太高？
他猛地伸手按住龙小白的双肩，把人掰正了，十分严肃地盯着龙小白的眼睛，用力道：“你太天真了！根据我看人的经验，那个铁老头子绝对不是好人，你千万不要被他蒙蔽了！”
龙小白陷入沉默，半晌后，他抬起头，古里古怪地说：“爹，您是不是被谁骗多了产生了什么后遗症，看什么人都疑神疑鬼的？”
龙星野表情绷不住了，“你对我的结论有什么意见吗？”
“爹，您知道我这八百年是怎么过的吗？”龙小白忽然悠悠地开口。
“……你说。”
龙小白又悠悠地继续，“当初您随随便便把我扔到这颗鸟不拉屎的星球上……”
龙星野打断他，“哪里随随便便了，这颗星球可是我花了好长时间精挑细选出来的，最适合作为你历练的起点。”
“行吧，那就是您蓄谋已久地把我扔到这颗星球上。”龙小白麻溜地道，“我为了能够早点回到天界，拼了命地修炼，不到十年就突破了境界，达到了龙婴期。”
“龙婴期？”龙星野惊讶地看向龙小白。
龙小白点了点头，把腿盘上沙发，一脸往事不堪回首，“达到龙婴期之后，地球的灵气对我来说就不太够用了，我准备前往中土修真界，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在的地方来了一个一身灰袍的道士。”
“他自称当朝天师，受百姓所托前来缉拿我这头作恶的妖龙。”说到这里，龙小白满腹怨气，“我每天沉在海底忙着修炼，根本没有机会作恶，连门都没怎么出过，都不知道这种人为什么会找上我。”
“唯一一次我在凡人面前现身就是台风时随手把一艘在海中央叫来叫去打扰我修炼的渔船扔回了岸上……虽然那以后海边的渔民就经常从岸上倒下水果祭拜我，每年还献上童男童女什么的，但童女都和童男跑了，我半个都没捞到。”
“……行吧。”
龙小白微鼓起脸，“我当然很气愤地和道士打了起来，那个死道士一张棺材脸，实力倒是强得离谱，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制服，您给我准备的保命法宝连同我的全副家当都落到了他的手里。”
龙星野差点从沙发上站起来，又被龙小白按下，龙小白从茶几上抓了把瓜子，托着腮帮子继续。
“抓住我之后，道士发现了我身上血脉的再生特性，把我献给了那个时候统治凡人的皇帝。他们逼出了我的龙珠，把我用囚龙锁五花大绑，封印进皇宫的地底，和王朝的龙脉炼化为一体。据说这是道士从一本古籍上看来的法子，用天命之阵把这片土地的国运绑到我的身上，只要我不死，国运就永世不灭。”
“大概六七百年的时间吧，我都是这样被锁链和符咒镇压在黑暗的地下，不见天日。外界爆发的战乱、饥荒、瘟疫全都变成病虫噬咬我的身体。皇帝暴虐无道，凡人的怨愤也化为无穷无尽的天魔没日没夜地攻击我。我才只有龙婴期，又失去了龙珠，根本抵挡不住天灾的侵蚀和万民的诅咒，很快就奄奄一息。
“可是我的血脉恢复力太强大了，就算已经生不如死，但始终还是吊着一口气，所以皇帝和高官再怎么倒行逆施，再多的人揭竿而起，发起叛乱，但都没法撼动那个腐朽的王朝，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吧。”
“直到后来这颗星球的灵气越来越少，封印破开了一丝缝隙，我才找到机会挣开束缚，重见天日。阵法被破之后，王室被推翻，大火烧毁皇宫，我趁着混乱逃出了皇都，但是很快国家灭亡的反噬就降临到我身上。”
“我的修为全没了，全身被业力缠绕，每天都要承受皮肉溃烂、经脉断裂的痛苦，因为身体毁了个七七八八，连动弹都困难，只能像土蛇一样在泥巴里蠕动爬行，连只普通野兽都不如。”说到这里，龙小白的语气反而变得轻描淡写起来，表情甚至带出了点一如既往的嚣张。
“就这么过了大概一百年吧，我烂在泥沼里每天混吃等死，都快要忘记自己曾经是条龙了，这个时候有人闯进了我在的那片沼泽林。”
“那个人就是铁老头了，那时候他才二十来岁，长得还人模人样的，满身都是血地倒在沼泽地边。”
“我一百年没见过人类了，就随便放了滴血把他救活。”龙小白停顿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是那个道士的后人。”
“他是天师一族这一代当家的庶子，据说母亲只是个低贱的家妓，但是他的天赋却堪比七百多年前的第一代天师，在族里声望很高，甚至威胁到了嫡子的地位，于是被嫡子和嫡母陷害，废去修为，母亲也在父亲的默许下被逼死。”
“他逃出来之后被一路追杀到这里，我看他灵府被毁，又闲着无聊，就把您教我的魔道功法传给了他。他学会之后就走了，又过了十年，我都不太记得这回事了，像往常一样躺在泥巴里发呆的时候，他又满身是血地出现，扛着一座石碑回到沼泽林。”
“那座石碑是天师一族的传承象征，他在我面前把石碑砸碎，告诉我他已经了结所有的恩怨，天师传承自今天起彻底断绝。他又取出一枚龙珠交给我，说这是他挖开了初代天师的坟墓找到的陪葬品。”
“做完这些他就倒下了，我才发现他早就受了致命的重伤，全靠灵药吊着最后的一口气撑到这里。没办法，我只能又放血把他弄醒。”
“他醒过来之后，对我说原以为已经还清了我的救命之恩，没想到又被我救了一次，他已经没有了目标和追求，也一无所有，只能为奴为仆报答我。”
“他把我背出了森林，然后用天师一族遗留的财产建立了白龙会，网罗了一批手下到处搜集灵药，想办法接好了我的经脉，又花了几十年的时间一点点驱逐掉我身上的亡国业力。直到五年前，我才真正恢复身体，开始重新修炼。”
“以他的天赋，原本年纪轻轻就可以破丹化婴，离开这颗星球去求道长生，但是因为把九成的功力都用在了为我清除业力上，实力几十年来都没有寸进，甚至折损了根基，寿命连筑基期的修炼者都不如，只能像凡人一天天老去……”
最后龙小白扯了扯嘴角，抬起飞扬的眉眼，“所以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弑兄灭祖的男人，怎么会是好人？但是他绝对不会背叛我。”
“所以——我也绝不会怀疑他！”
龙星野望着模样有些陌生的龙小白，表情一时间极为复杂，默了半天后开口道：“我不是在你身上留下了一道感应，让你遇到实在无法解决的危机时就启动它通知我吗？”
龙小白耳尖微微一红，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郁闷道：“我也是有尊严的啊，混成那副样子要是还被爹您看到，那也太丢脸了……”
他又抬起头，望着默然不语的龙星野，忽然微微一笑，“爹～听完这个故事，您是不是内心涌出一股愧疚，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我？有种强烈冲动想好好疼我？那就从现在做起，我不嫌晚！”
望着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的龙小白，龙星野一拳捶上去，板着脸道：“归根结底还不是你太弱了，要是努力修炼，变强一点，哪有这么多事？”
虽然嘴里骂骂咧咧，但捶到龙小白头顶的拳头却轻柔了不少。
“特训明天就开始！你别想偷懒！今天就先睡觉吧。”
龙星野把自己裹春卷一样卷进被子里，龙小白也变回龙形钻进被窝，盯着他偷偷打量了半天，突然开口：“爹，您刚才趁我睡着偷溜出去，到底是干什么了？”
说着他顿了一顿，很严肃很认真地道：“您是不是……有外遇了？”
“咳咳咳……”龙星野差点被呛到，当即一掌把他拍进枕头里，“你说什么呢？”
龙小白弱弱缩回去，“对哦，不能说外遇，毕竟您早被我妈给甩了。”
哈？龙星野又一呛，“妈？”
“有什么问题吗？”龙小白眨眼。
“……没问题。”问题太复杂，等于没问题。
以前从没讨论过这个话题，龙小白忽然兴致勃勃起来，“爹您喜欢什么样的？”
“……强一点的吧？”龙星野想起自己的诚征道侣条件，“皮实耐打，颜值……呃……”
龙小白十分感慨，“看来我妈一定很强，爹您这么好看，能被您看上，还甩了您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我想想，您是黑龙，我又这么白，所以我妈一定是条白到发光的大美女龙吧？”龙小白露出一脸对母爱的渴望与神往。
“这个嘛……”龙星野打了个哈哈，孩子大了，有些东西真是好难解释。
还好龙小白本来就困，很快便睡着了，没有追根究底。
梦里他不知梦见了什么，摩拳擦掌，手舞足蹈的，还嘀哩咕噜地说着梦话——
“可恶的歹徒，打伤我就算了，竟然连铁老头都不放过，一点也不尊老爱幼，简直丧心病狂！”
“还敢划花我爹的脸呜呜……真是十恶不赦，罪无可恕！”
“别以为爹说了不许继续追查，我就会放过你！”
“我告诉你，得罪了我，你这辈子都别想逃脱！”
他突然发出标准反派式桀桀桀笑声，“等你落到我手里，一定有你好看！我要这样……还有那样……绝对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六亲不认！”
……看来龙小白做了个拳打脚踩主角，踏上反派人生巅峰的美梦。
龙星野观察着龙小白攥在一起时不时动一下的拳头，还有不知怎么发出来的奇奇怪怪声音，忽然一阵犯愁。
该怎么告诉龙小白，按照书里的发展，你压根没可能干掉主角？
不仅干不掉，而且万一自己的怀疑的落实，你还得喊他妈……不对，爸爸！
等等，龙星野眼睛不爽地眯起，他们早没关系了！什么爸爸不存在的！
不过想到某个孩子他爸……不对，他妈，又不对，想到某个主角，这次总算对了……龙星野又想起了刚刚探查过的地方。
龙星野设想过自己不会轻易得到最终的答案，但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岛的面积不算大，所以他一眼便看到了岛上唯一的可疑之处。
那是座掩映在绿荫中的巨大铁门，门口竟然还连着条公路。
龙星野眼皮当场便跳了跳，和神扯上关系的远古遗迹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而且遗迹外除了道铁门，看上去竟然像是毫无防护。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套路在修仙小说里其实也挺常见，藏着仙剑的神迹之地，身处闹市毫无掩饰，但千万年来无人能真正进入其中，直到懵懂的少年在命运的推动下闯入，因缘巧合获得强大的武器，并解开了围绕自己身世的惊天秘密……
他盯着铁门上摇摇欲坠的锈斑，勉强说服了自己，踏向那道门——
竟然毫不费力地就进去了。
站在门内他怅然若失，安慰自己可能是时间过去太久，神迹之地失去了防御，但只要进到深处，一定能有什么发现。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谨慎地步步深入。可门后却只有一片废墟，入目到处是堆砌的砖头与破碎的石块，但除了砖石，再找不出别物。
他甚至怀着忐忑的心情摸了摸路边的砖头，以为会有什么机关，却抠下来一块水泥。
最后他迷惑地站在了废墟中央的一块空地上，到此这整个地方已经被他彻底搜过一遍。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深沉思考着，他无意识向前踏了一步，然后一脚踩进了一个……大坑里。
是谁挖的坑？还有没有公德了？龙星野从坑里爬起来的时候，脸黑成了木炭。
就在他万念俱灰打算离去的时候，终于在附近的一台挖掘机里找到个半梦半醒的活人，把人晃晕了开始审问。
结果被告知这里是个工地，正在修建一座名为“万神墟”的远古神话主题公园。好不容易快打好了地基，却被无良的临时工挖了个大坑，害这位工头亲自开着挖掘机填到半夜还没填满。
龙星野一脸冷漠地听完，当场就想打人。然而欺负面前这种弱小的凡人太掉价，于是把人扔了，欺负了半天路边的大树，最后才理了理衣着，打道回府。
自此，他基本得出结论，自己大概又又又一次被主角耍了！这种酸爽的感觉，真是过了1000年也丝毫不怀念！
不过这一趟虽然失望而归，但今天倒也不是全无所获。他摊开手掌，从龙小白手里拿到的那枚乌木吊坠出现在掌心。
漆黑的木牌，绯红的绳索……
尽管无法从记忆中寻找到对应，但他确信自己绝对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在上一次下界之前，他从没有离开过天界，甚至在遇到某个人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势力范围。
能让让他感到似曾相识的东西，要么和他自己有关，要么只能和那个人有关。
但他还记得第二次见到凌风默时最初的判断，像他这样的级别，不会轻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那个时候他会以为认错了人，是因为凌风默的灵魂之中完完全全没有那个人的味道。
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