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两界山并不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山，只是对将两界隔开的混沌壁垒的通称。
壁垒位于天界的尽头，像巍峨的青黑色山脉一样，挡住了前路。
整座山遍布肆虐的灵气涡流，还有各种明暗物质的微小分子。寻常修士只要碰到这片壁垒身体就会分解，除非找到特定的通道，才能够侥幸降临下界。
不过仙魔大战之后，这样的通道早就陆续被仙门封死，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够穿过。
龙星野一个闪身消失在壁垒之前，仿佛这道令人色变的天堑根本不存在，等他再现身时已经身处下界。
这个时候传讯玉录才传来急促的嗡嗡声，龙星野低头看了眼，信息来自无间魔域的几位魔头。
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听闻傲天魔尊已前往下界，衷心希望魔尊不要惹事生非，万一不小心惹了事生了非，也希望能立刻通知漫天魔道，给他们时间抄起武器和仙门翻脸，不要被仙门打个措手不及。
“我是那种会惹事生非的人么？”龙星野一阵不解，完全忘了自己身为天界第一大恶霸的身份，直接把这些乱发骚扰信息的人……拉黑。
顺手通过传讯玉录下载了些下界的资料，他用血脉感应了下龙小白的所在，径直飞向此次的目的地。
目的地的名字叫做地球。
龙星野是土生土长的天界魔头，只在八百年前两界通道还未完全封闭时，为送龙小白历练短暂地下界过一次。
下界和天界不一样，天界是由九层大陆组成的复合空间，下界则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星河宇宙。星河间闪烁着数不清的文明，龙小白开启历练的地球就是宇宙边缘一颗最低等级的文明星球。
八百年前他特意找到这样一个偏僻、荒凉、最重要的是足够安全的地方，把龙小白放下。他还记得那会儿的龙小白只有小小一团，自己装出十分嫌弃的样子想要离开，龙小白却哼唧唧的抱住他的腿不让，以至于他不得不狠下心踢了龙小白一脚。
结果因为内心太过悲痛，出脚时没控制住力度，把小崽子踢了个狗啃泥，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还边诅咒他这个抛弃小孩的渣爹一辈子吃泡面没有调料包来着……
穿过充满空间乱流的陨星带之后，很快一颗蔚蓝色的星球映入眼帘。
龙星野正准备进入大气层，星球上空忽然传来一阵剧烈波动，一个没有人类感情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傲天魔尊？你突然下界，还试图进入凡人星球，有什么目的？」
龙星野的身形停顿下来，抬起头望向高空中某个常人无法看到的漩涡。
狂风与雷云肉眼可见地聚集，龙星野伫立在风暴的中心却没有半点惧色，反而勾起嘴角，“我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动用灵力，和普通凡人也差不了多少，根本无法威胁到任何人，你怕什么？”
前一句话不知是不是真的，但后一句嘛，谁信谁是傻逼。
那个声音沉默下去，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到底该不该成为一个傻逼。
过了很久，声音才再度响起：「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龙星野耸了耸肩，“不信又怎么样，我现在可什么都没做，难不成你还准备来道天雷劈死我不成？”
声音像是被呛住了，过了老半天，才泄气地开口：「记住你刚才说的话，你老实点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敢犯事就别怪我没有提醒！」
声音消失前又轻到无法察觉地补充了一句：「别忘了你的千年之劫就要来了，稍行差错就可能粉身碎骨，好自为之吧。」
龙星野挑了挑眉，目送虚空中的漩涡隐去，直到风暴与雷云消散一空，就好像从未出现过，才腹谤了一句：“毕竟是个阵灵，只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运行，倒是比仙门那几个烦人的老头子好打交道多了……”
刚才与他对话的是设置在地球上的天道防御大阵，相当于星球的管理与监护系统的阵灵。
没有人知道这座大阵的设计者是谁，只知道是仙门主持了大阵的修建。上一次仙魔大战结束之后，这样的大阵迅速出现并覆盖了下界近乎所有存在生命的星球。
阵法像漩涡一样笼罩在一个个星球上空，作为星球的防护伞，检定并清除会对星球上的凡人造成毁灭或是可能威胁到仙门的异常存在，以维护仙门的统治。
龙星野这样的，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大阵的重点关注目标。
眼下的地球虽然凡人开化程度很低，至今还不能走出星球，但因为有完整的修真文明传承，甚至诞生过修为通天彻地的天界巨擘，因此也被仙门登记在案，同样纳入监控和保护之中。
晚上六点半，一道黑影悄然从地球东部沿海的一座城市街道上空落下。
虽然时间还早，但太阳已经落山，街道上也没有行人，黑影站立在电线杆的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这座城市，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他的面前，数百米的玻璃高楼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半空中轨道列车带着轰鸣声高速驶过，四周霓虹灯缤纷闪烁，交织成一片光的海洋。
八百年不见，这颗星球的凡人发展得倒是挺快。龙星野不禁有些惊诧。
进入大气层前，他甚至在星球周围看到了好几个环绕的飞行器，再过几百年，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恐怕就可以进入宇宙开发和探索了。
只是有些奇怪，眼前这些造物全部是由雷电的能量驱动，没有用到半点灵力或者灵能。
灵力和灵能才是宇宙中最重要的能量，虽然龙星野没怎么和下界接触过，但也知道凡人宇宙中最强大的几个文明都是将灵能利用发展到极致的跨越星系的修真帝国。
地球几百年前就已经存在完整的修真文明，几百后怎么在这方面反而还退步了？
不过这些事左右和龙星野也没什么关系，他很快不再关注，躬下腰身，让掌心接触到电线杆的水泥柱，“赶紧找到龙小白才是正事。”
一俩高速列车在空中轨道疾驰而过，带出呼啸的狂风，把他的头发吹散，露出覆盖了大半个额头的血色灵纹。
血液无声燃烧，有什么东西开始自空中从四面八方向他聚集，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鲜血般赤红的灵纹自额心不断蔓延，很快覆盖了他的大半张脸和身体，与此同时，他的瞳孔骤然消失，眸子变得妖异而空洞。
他望向身下的城市，狂风裹挟着他的身体，伴随着血纹的涌动，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蛛网般散开。
夜空下的高楼、道路、桥梁……纷纷在幽暗如血的双眸中被捕捉，扫描，解构……
但这样的状态只维持了数秒，他身上的异象便“砰”地消失了，外表也回复了原状。
失败了……为什么会这样？龙星野看向四周，眉毛深深地皱了起来。
刚才他意图牵引空气中游离的灵气对整座城市进行扫描和搜索，可刚顺利进行到一半，构建出的搜索网便整个崩溃了。附近的灵气浓度太低了……低到根本无法维持哪怕一个最低等的范围灵术的继续施展。
就算只是颗最低等级的修真星球，这样的灵气含量也着实有点离谱了。
龙星野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八百年前还不是这样的……这颗星球的灵气……流失了？
以这样的灵气流失速度，恐怕不超过两百年，这颗星球上的修真者就会全部退化为普通人，修真文明也会彻底断绝吧？
正若有所思，刚刚告别的某个声音又突兀地在他脑后响起——
「地球的灵气近百年来持续减少，目前已处于濒临枯竭的状态，当前这颗星球的文明完全是由普通的凡人缔造。所以在这里，普通人才是社会的主宰，就算是修真者也必须遵守普通人制定的法律和规则。」
顿了顿，那个声音又道：「你，也一样。想在这颗星球活动的话，就好好学习一下他们的规矩吧。像刚才那样，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试图动用灵术已经属于违规行为。若不是念在你是初犯，我已经对你动手了。」
这个声音毫无疑问来自天道防御大阵。龙星野一愣，紧接着脸色便垮下来，抱着双臂往旁边的高压电箱一靠。
语气不怎么和善道：“你出现得还真及时，不会是一直跟踪我吧？”
「监视你本来就是我的职责。」那个声音没有半点感情变化。
龙星野努力保持微笑，“我说过了，现在的我无法动用灵力，根本不可能对任何事物造成破坏。”
那个声音完全不为所动，「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的破坏。」
一个刚刚还搅乱了一地的灵气试图窃取整个城市人口信息的强盗，现在说这种话实在有把旁观者当瞎子的嫌疑。
“随便你怎么说。”龙星野懒得和一个阵灵计较，耸了耸肩，提腿准备从现在的位置离开。
声音冷漠道：「规矩第一条——请不要站在电线杆上。」
龙星野脚步一滞，“呃……会对公共秩序造成破坏？”
「你会死。」
一阵噼里啪啦的抽搐之后，一位魔尊顶着满头飞起的头发，扶着电线杆脚下的垃圾桶艰难爬起。
「噫，竟然没死。」
龙星野咬牙切齿，“你绝对是故意的，为什么不早提醒我。”
「提醒了你也不会听。」虚空中毫无感情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分外可恶。
——但这是真的，龙星野无话可说。
他拍拍屁股，整理好仪容，往街道外走去，刚才的动静引来了一些人靠近，有一点天道防御大阵说得倒是没错，现在的他不宜引人注目，还是低调一点为好。
在他离开的同时，三个年轻女孩谈笑着走入这条街道，她们只看到路灯下一个高挑的身影与轻描淡写的回眸，还没来得及掩住嘴巴，接着那道身影便消失无踪。
一辆轨道列车刚好穿过街道上空向远方驶去，龙星野跳上飞速疾驰的列车，在车头顶部坐下，回想起刚才的三个女孩看到自己的眼神。
她们的眼神混合着惊艳、花痴、脸红和心跳，让龙星野感到十分新鲜。
在天界可没人敢这么看他……
龙星野托着腮，露出凶恶的表情。嗯……在下界估计也只有眼神不太好的人敢这么看他……
狂风将他的衣摆吹动，长发也随风扬起，在猎猎风啸中，天道防御大阵追问：「你要去哪里？」
龙星野目光正停留在前方大厦半腰巨大的广告牌上，荧幕的光映照着他的脸，他微眯起眼睛，嘴角弯起一个极度恶劣、却又让漫天星光都黯然失色的微笑。
“去找我家小崽子，顺便收拾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球！”
说来也奇怪，照理说八百年都过去了，龙小白早应该离开了这颗他当初选作历练起点的星球，可根据血脉中那抹若有若无的感应，他却确信龙小白依然还在这颗星球，就在这座城市之中。
虽然刚才确定他的具体位置失败了，但这座城市中适合修炼者活动的场所也不多，那就一一找过去便是。
傍晚七点二十分，城市中某条路灯不太明亮的街道上，一间看上去像私人会所的建筑此刻已经聚集了一满屋子的人。
虽然近几百年来地球上的修真者肉眼可察地发觉空气中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但毕竟灵气还没有完全消失，修真者比起普通人寿命和力量总归是强上不少，所以修真者的传承还是顽强地保存了下来。
这间会所就是城市中所剩无几的修真者的一个日常聚会之处。会所位于一条古玩街上，经常举办丹药交易、法宝买卖等活动。会所的存在对普通人完全保密，就算是马路对面的住户都不知道城市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此时聚集一堂的修真者修为等级都不高，以某个魔尊的眼光来看，个个歪瓜斜枣，倒也矬得十分平均。
而这位魔尊蒙着面，微屈身体蹲在会所大厅顶部最高的一根横梁上，房顶很高，灯设在横梁下方三米处，上方一片漆黑，把他的身体很好地藏匿在阴影之中。
这是他排查到的第四处灵气稍微高出周围一截、疑似有修炼者存在的场所。
受限于灵气的制约，如今地球上的修炼者光靠自己达到炼气期就是极限，能够筑基的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但地球毕竟有过还算繁荣的修真文明，从古代遗留下来的丹药和灵宝就成了所有人提升修为和力量的主要方法。
大概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类似会所这样的丹药灵石与法宝交易场所就变得非常重要，聚集了不少人群。
某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在一旁嘀咕，「你好歹是个魔尊，至于偷偷摸摸蹲在房顶上，跟做贼似的吗？」
龙星野闻言眼睛危险地一眯，低头迅速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
因为走得太急，忘了换装备，还穿着件在闭关的洞穴里滚得皱巴巴的毛绒睡衣，脚下则踩着双兔宝宝拖鞋——这是当初给龙小白买尿布时顺便一起网购的亲子装。
……虽然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了点，但哪里像贼了？
于是拉了拉面罩，没好气道：“魔尊又怎么了，难道要我亮出身份光明正大闯进来？虽然我是不介意制造点混乱，但你肯定不想看这种热闹吧？”
天道防御大阵卡了一下，「不是贼那你蒙面做什么？」未免太过可疑。
“呃，这……毕竟还是有点丢脸的，还是遮挡一下，免得被人认出来，毁了我的高大形象。”
天道防御大阵：「……」
龙星野云淡风轻地移开目光，重新审视下方。
整个会所大厅在他眼底一览无余，大厅的尽头竖着道类似幻影水镜的大屏，通过雷电形成的力场闪烁发光，呈现出一些仙云与白鹤的图像。角落处竖着台白色的机器，同样通过雷电的转换，不停送出凉爽的风。
唯一让他感到有几分亲切的是四壁挂着的照明阵法——如果忽略掉阵法根本不亮，提供光明的实际是房屋中央悬挂的白炽灯的话。
今天大厅中的杂物被清扫一空，只留下几十张古色古香的桌椅依次排列开，正前方则搭起了一个小小的展示台，看样子这里正准备举行一场拍卖会。
只是望着下方的装修与场景，还有走动的人群，龙星野的眸子不自主地眯了眯。
这个场面……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依稀记得某本小说的开头前几章，好像就有差不多的一场拍卖会来着？
这时下方传来窃窃私语：“你听说了吗？魔道的人也要来参加今天的拍卖会。”
“魔道中人？光天化日的他们竟然也敢出现？”
“现在有仙魔共建协议的制约，他们本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怎么和我们来往而已。”
“哼，狗改不了吃屎，我就不信他们来这里没有怀着什么别的企图。”
“有企图也和我们无关，他们要是做得过分了，自然有道门的执法队找他们麻烦，其他情况我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是气人，要是换成千年前，我早冲出去斩妖除魔，解决了他们这帮祸害……”
“呵呵，这次要来的人实力可不是说笑的，就凭你这点修为，还是一边凉快去吧。”
龙星野愣住了，一本非金非玉的书出现在他手中，他飞快翻了翻，手指在书页中央的一段文字上停下。这是书中拍卖会的剧情开始前引入剧情的一段对话，而这段对话竟然与刚刚发生在大厅中的议论一字不差！
大厅中的对话还在继续，“你刚才说的魔道到底是什么人？”
“你听说过白龙会吗？”
“白龙会？”
“你竟然不知道？白龙会可是我们这儿势力最庞大、行事最张狂的魔道组织。他们的主事人是个姓铁的老人，拥有结丹期的修为！”说话的人夸张地道。
“结丹期！”听话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虽然也不知道区区结丹期有什么可倒抽的。
“是啊。”说话这人神神秘秘继续，“不过他还不是白龙会真正的主人。据说白龙会背后真正的掌权者是个姓白的少爷，实力深不可测！就连铁老人这样的强者都只能唯他他马首是瞻！”
另外那人果然被震住了，“也不知道这白少爷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役使这样的大能……”
屋梁上，龙星野听着听着表情变得越来越古怪。
白龙会？这个名词他可不要太熟悉。
这么简单粗暴的名字也只有龙小白能取得出。作为能与主角大战三百回合的反派，龙小白自然拥有自己的强大势力，倒也不完全是靠扯着他这个爹的旗号去唬人，“白龙会”就是龙小白所掌控的组织了。
按照书里的描述，这个组织只用了数十年就成为了地球修真界的一霸，旗下会众行事张狂，气焰嚣张，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只是组织最后被主角搅得天翻地覆，在故事的大前期便分崩离析。等龙小白趁天劫去埋伏主角时，距离白龙会灭亡都已经过去不知多少年。
而现在白龙会还好好地在这里，再加上刚才与书中一模一样的对话……
难道说书里的那件事还没有发生？而他现在所经历的正是故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