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冷 酷
上午九时，日军第三舰队旗舰加贺号上。
还是那间电话密摆的房间中。人也还是松井石根、烟俊六、武藤章、长谷川清这四大侵华巨头。不过，房里的气氛之沉重，怕也只有殡仪馆的停尸间能与之有一拼了。
发生在川沙口方向的战事之不利、之恶劣，让这四位侵华元凶，都板着个僵尸脸没了半分生气。
许久后，长谷川清终于开口:“诸位，我第三舰队的战机，共计162架。自淞泸战事以来，空战损失了18架，这没什么好说的。在连续的支援陆军战斗中，到昨天为止，先后损失了七架。这我也认了，可是……”
他的声音猛地提高，厉吼道:“可是今天光支援川沙口两个波次，就让我损失了宝贵的战机14架，这，我绝对无法再忍受！要知道，我的飞机，每一架都有着相应的用途，都战毁了，谁来保护帝国昂贵的军舰？靠你们陆军的步枪大炮吗？啊？谁来告诉我，这片空域谁来保护？”
面对海军重将的彻底爆发，与会三人，都在沉默着，也只能沉默着。
长谷川清在愤怒地一一扫视了三人后，冷静下来，冷声道:“现在，我宣布，海航战机，自即时起，不再提供除护航外的一切军事行动。诸位，好自为之。”说毕，便一脸愤恨地摔门而出……
长谷川清的离去，让房内的三个陆军将领，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气。武藤章抬起头来，看着仍在摇摆的门，阴沉沉地道:“在帝国最关键的时刻，海军如此做法，将置我陆军于何地……”
“够了，武藤君，这事也怪不了长谷君。他的做法没错。帝国舰队的空中……确实需要战机的保护。毕竟，中国是还有战机在南京上空盘旋地。”说着，松井石根扭头对烟俊六道:“对川沙口战事，你是什么意见？”
烟俊六抬起头来，满面忧色:“从今晨一时许算起，我川沙口方向阵亡四千二百人，伤三千五百人，另有一千三百多人失踪。”说是失踪，松井石根和武藤章都心知肚明，在山崩那种自然之威的场面中，失踪意味着什么了。
“这等于是说，川沙口方向平均每一小时我军就损失上千的战斗力了。那我们的对手付出了多少代价？”不胜唏嘘的松井石根脱下了军帽。
“地面上的战争，我军付出稍多。总的来说，应是1点2比一左右。但考虑到我军的失踪人数，这个比例还要加大。”虽说情绪不佳，可烟俊六毕竟是资深军官，一涉及到军务，他的思路又变得一如既往的清晰而有条理了。“算上海航空军对敌军的摧毁，报说是战损14架摧毁了敌人一千以上。总计1点2比一的结果，可以成立。”
这话说完，房内又陷入了冰天雪地的寒冷中。
1点2比一。照说交还比并不算怎么大，也仅是失利而已。可这若是建立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房内的三人自是能将就着接受了。问题是，在日本人的算法里，一向是将一个单兵等同于八个国军士兵的战力对比地。
按这公式一算下来，好嘛，1点2乘以8，就是近乎十比一的战损率。这，就不是能不能接受的问题了，毫无疑问，是大输而特输的局！
也就不怪乎，房内三人会用比死了爹妈的表情，在那里脱帽致哀了。
许久后，松井石根梳理了激荡的心绪后，对自己的首席参谋长道:“烟俊君，我们是不是应该放弃川沙口了。”
从军已有二十年经历的烟俊六自是明白司令官的意思。在海军宣布放弃空中支援后，陆军已完全有了借口辙离川沙口。毕竟，要是再打下去的话绝对是稳输不赢的局面。原因很简单，力不从心尔。中国军队坐拥几十万大军，而上海派遣军所有能动员起来的兵力全在这了，换言之，中国人能源源不断的调兵参战，而日军却是死一个少一个。
“司令官阁下！您说得对，是到了该抱成团以待援兵的时候了。”
这句话，光鲜的掩饰下，不外乎就是承认了这一阶段日军的失败。
这话一出，房内顿时响起了一道悠长的叹息声。松井石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命令第11师团在全面辙向吴淞口之余，对该高地倾泻炮火覆盖。具体炮击时间，由渡久雄中将自行掌握。另及，辙退方式，当在一个小时内以交替掩护的动作向吴淞口进发。我这里会请求第三舰队展开炮击给予大力指导。辙退部队要尤为注意尾部有没有中国军队的行踪。如发现大部队，当提请舰队对其实施重点轰炸。”
既然主意已定。以松井石根的果决地性格就是斩钉截铁。客观地说，松井石根为了能够达成敌前撤退的目的，已经把该作出的保护措施都安排好了，绝不托泥带水。换了任何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军事家，在同样的条件下做的也很难表现得比他更出色了。
可奈何，他这次碰上的对手。不仅是国军中善战的精兵悍将。更遇上了一位行动总不按常理出牌的穿越男。
上午九时十七分，随着日军大规模炮弹放血为标志，日军的辙离川沙口行动，算是揭开了战幕。
炮是打得够猛了，连炮击间隔都提升了一个挡次，唯一不同的是，早就没了恋战之心的小鬼子，那军心士气，跌到了开战以来的最低谷了。
但光是这样，凭着不计成本的炮弹输出，日军要辙走，问题还是不大地。松井石根千算万算了，可他忘记算了一件事——人心！
日军第11师团临时师团部。
“司令官阁下，军司令部的指令，是让我们交替掩护辙退，而不是强攻四号高地……”闯进师团部的石射浅一旅团长刚把话说到一半，就被渡久雄挥手制止了。
“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用。石射君，我当踏平此高地。”渡久雄的手指，狠狠地向第四号高地指去。
石射浅一默然。从不久前搜索中队全体曹长以上军官阵亡，逃回来的士兵将掷弹筒、小钢炮、轻重机枪等，都丢给了高地上的中国人后，师团长的勃然大怒。他就已经知道了。这时上，师团长要在辙军的这一个小时内，完成对当面之敌的彻底摧毁，他是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地。
何况，想报仇血恨。他自己，又何尝不想了。
于是乎，上下取得一致意见的日军第11师团两大鬼子，心挺急地。没等炮弹倾泻完毕，就挥舞着近乎八千的小鬼子，涌动着向高地压了过去！
战斗，在第一时间就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
面对着一日军冲击的高地守军，几乎是以寸土必争的顽强，在节节抵抗。
某一道阵地丢了，就组织敢死队硬夺回来。敌人集结重兵，就布置u形机枪阵给对手减肥。不少在日军的疯狂攻势下败退下来的士兵，虽然已经被打散了建制，当官的都战死了。可是，只要一看见任何一个军官的身影，就立刻奔跑了过去，与该部队一道，再度投入到前线战斗。
这是一种自发自觉的惯性。
这是对外的战争，已经看轻了生死的战士们拥有了一种极强的韧性。
他们会后撤，会奔逃，可是他们不会崩溃。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高地对整个战局的重要性。所有人都知道，无论前指究竟知不知道高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有没有针对方案，他们都必须为指挥部争取时间。
他们现在并不知道，日军发起的这次大规模攻击，目的已经不是夺取高地了，而是要全歼他们。达成报复的心愿！他们始终坚持的、所希望的，只是拖住自己眼前的敌人，用鲜血和生命，去争取时间，去实践自己捍卫这个国度，保护自己亲人的诺言。
在守军顽强到惨烈的阻击下，日军的脚步，终于在主峰的半山腰暂时停了下来。
这是胡琏布置防御的最后底线，集中了所有兵力、武器的上山坡，构成了这条并不算坚固的防线。
在这之前的第二道峰、两峰之间的300米谷地，都已经落入了日军的手中。数不清的日军散兵线，还在涌动着，准备将这支疲惫而孤独的仇敌歼而灭之。
而依山防守的孤军，在胡琏的指挥下，并没有一昧死守。他们打得灵活非常。依靠收缩兵力时产生的空白带，让日军进攻部队往前猛涌时，迅速投入有限反击，利用轻炮和机枪组，抢时间差，将一部份日军分割围歼。
指挥官胡琏在新型战法下越打越上路，短短时间内，显示了他的战术指挥天才。在日军大军压境疯狂进攻的局面下，他投入反击的精妙指挥，频频打乱了日军前锋部队的攻击节奏。
虽然在石射浅一的指挥刀威逼下，这个战果一时还没能体现出来。可是，无论如何，日军攻击部队在大量减员的事实，依然有效地遏制了日军的进攻势头。
要是没有胡琏的临场超水平发挥，局面，绝不至这样还能你来我往，打作一团。防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犬牙交错。
因为日军猜不透在下一秒，这片战场的防守者是真退还是假退。更猜不透，自己的左前右三个方向，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一支敌人的尖刀部队或是同时扑出？
可就是这样了，日军进攻部队在等得失去了耐心，亲自提着一把指挥刀上阵的渡久雄督战下，突然攻击势头高涨。开始一刻不停地发动进攻，试图最终突破。
而山顶稍下方，一片悬崖在上空突出的地带上，也响起了一段对话声。“杨指挥官，杨大爷，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要我霍某人跟你下跪么？”霍揆彰声音嘶哑，似乎就连声音内都带着血腥的味道，听入人耳，可以让一切听到者心神震撼！
可这一切，却并不包括杨越。他站在霍揆彰对面，凝视着战场，依然如同冰山一般，没有一丝表情。
从战局来看，局面显然对守方逞现不利。潮水般的日本兵不断扑击，守军则在一步步后退。杨越看得出，这不是胡琏在故意示弱。而是确实需要一步步后退才能避开正面撞击。
他更看出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是战术战法再好，也终究无法弥补士兵素质的差距。
不过，自己手中始终还有一个大杀器没有动用。现在尽管战斗的天平，向着日军倾斜，可最终胜局，一定是己方。
他对面的霍揆彰，战斗中的胡琏，都知道，他在等。
等待一个最大战机的到来。
现在，己方虽然在退，却退而不乱、井然有序。还没有到迫不得己的时刻。所以，还可以再观察一会。
最关键的是，日军的涌动人群，还没有出现最密集化……
“噗！”
霍揆彰将军，已含着热泪，跪在了身前。
杨越终于动容，也噗地一声跪在了霍揆彰面前。不过，对霍揆彰近乎哀求的眼神，却理也不理。他静静地看着霍揆彰，深邃的眼睛如同平静的湖水一般，没有丝毫涟漪。
他的声音，如同寒风，掐断了霍揆彰的希望。
“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冷静的他，完全不明白他怎么会有一颗如此冷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