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男儿事
“刚才我说过，日军，必将在近日内对我罗店大举用兵。这近日内，我料不出三日。不知师座以为然否？”
“哦？”黄维目光一闪，却不表态，只道，“继续。”
杨越瞥了瞥周边的师部人员，淡淡地道:“兵法云，知已知彼，方可百战百胜。不知师座对于日军最近暴露出来的军队异常调动数量，是否清楚？”
黄维脸上始终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那冷漠而平淡的眼神，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杨越述说。这时也只是顺口道:“多少？”
杨越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很冷静地说:“除了明面上的二个联队调动外，日军第11师团，目前正在海上观日起日落。那碧海蓝天，实是别有一番怀抱。”
黄维眉头一紧，终于动容，向前两大步踏出，盯着杨越双眼，无比认真地道:“日军第11师团，正自海上漂来，你……确定？”
“当然。”
“何以证实？”
“三天之内，他们必将在川沙口或者大石洞登陆，到时师座一观便知。”
黄维扫了他一眼，说道:“现在，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人，你有话就说，不用吞吞吐吐的。”
杨越笑了，伸出了右手。
黄维一怔，立即满脸笑容，亲热地将之拉起，又扶到椅上坐好，这才正容一礼，道:“王兄，适才多有得罪，黄某在这里陪罪了。还望王兄能有以教我。”
得，人家堂堂一个师长，已把架子放到这一步了，再不识抬举，没准下一步就是在烤刑架上说话了。杨越可不想自己沦落到这一地步，忙挣扎着起身道:“师座请问，但凡小子知道的，能说的，小子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我就不问你是什么人，是怎么来的消息了。现在我只问你，如你说地局面，果真？”
“当然。”
“你有何应对之法？”
“师座，既已识破了对方的布局，应对方法小子自然是有的。眼下就有上中下三策，可供师座参考。”杨越从黄维那郑重的眼神中，已看出对方在聚闻这个重大军情后，已是有些焦燥了。这也难怪，以三个师对抗一个有飞机助战的日军师团，本来就难打了。要是日军再调来一倍半的力量，决不是光靠三个师就能对付的过去的。可要是贸然听信了自己的话，向老蒋申请增援大军，在罗店地区与日军旷日持久地对峙。在外行们看来也许是不算什么，说不定还扯出些兵法上道道，来赞扬这种狮子搏兔尚尽全力的慎重行为。可要是设身处地地站在黄维眼下的角度，就能理解其的患得患失心理了。毕竟，单是长期集中补给的压力就不可小觑。尤其是在中日双方战火正烈的时候，长久的在一个地区盘弓卧马的各种成本，不是任何一名将军能够承受得起的。更何况，要是错报了军情，那罪过可就大到天去了！
他在这里为黄维设心处地想着。黄维则眯逢着眼，不落过他的任何表情。见他对视过来，微微一笑，“哦？居然有三策！那么，上策是……”
“师座，这上策嘛，说白了挺简单，无非就是将计就计，先行吞掉日军一部，令其阵脚自乱而已。”杨越开门见山的抛出了自己见解。
“如何将计就计？”黄维说着，向员挥了挥手示意记录。
“师座，从日本人一向凡事遮掩的习惯上来看，我们不难找出其行动规律。那就是日军援兵到来前的几个小时，必然会派出有力一部对我军进行规模颇大的攻击行动，以达成迷惑我军、掩盖其援军即将大至的目的。同时，这个攻击，因为其本身的战意不坚强，也就给了我们断其一指的机会。”
“这么说来，你是想……”
杨越眉一扬:“是的。届时若能先行灭其一部，不仅我军可以大振声威，更能打断日军的预定攻击计划。在时间上，我方援军将会大大充裕。”
“理论上是如此，可是……”黄维目光闪动，一字一顿道，“我方实力上，怕是不允许。”
杨越摇了摇头，鼓起勇气道:“师座，须知时不再来。”
“那你说，怎么个打法？”
“小子以为，当此日军虚应战事攻我之际，其上层的决策方案，必定不会对中层军官也一一详加解说。也就是说，日军上层只是想要攻一攻就收兵，而他们的中层军官，则是要建功立业的。在这点上，我军就可以大做文章。若善加利用，必可导致日军的指挥糸统上下脱节。而我军，只需布下一个口袋阵，放敌之冒进一部突入，凭我三个精锐师的力量，四面合围，吃掉两三千小鬼子，完全是可行地。”
“这个……日军向来有有援必救的传统，我关了他二三千人，他必举全军来救，你怎么说？”
“很简单，时间差。”杨越微微一笑，道，“我们打这一仗的前提，首先是建立在日军这次的攻击是虚假攻击动作。既然是虚假攻击，他的各项作战计划，必定是草草了事。想要顷刻之间作出有效反应，不大可能……而我军前线只要能顶上一两个小时，这边合三师之精锐猛攻，那两三千日军就算是铁打的，也能将之灭成灰、辗成渣！”
“唔，容我想想，容我想想……”黄维沉吟良久，方道，“如此一来，倒是可行。不过，成败全押在日军方面是否谨慎上，是否太冒险了？不妥、不妥。你的中策呢？”
“是，师座。”杨越暗叹了一口气。知道光凭提出的条件，还不足以使黄维甘于冒险用兵。罗店这边的任务是防御日军，也仅仅是防御而已。不过对方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难能可贵了。考虑到实际情况，他也只好把这种断敌一指的下一步构想，先藏在心里了。
他深吸了口气，镇定道:“至于中策，则是保守方案。勿外就是加强自身防务，同时将敌情判断提交上峰，催请援兵而已。这一方案，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杨越这话说时有些吞吞吐吐，大有言犹未尽的意味。可黄维毕竟是一名将军，这等政治话语，自是一听就懂。当即就明白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将难题交给上司，自己反正是提过醒的，真要出事了，可怪不到自己头上。
这个中策，非常有用。
一时间，不由对杨越的好感大增，一张颇为威严的脸，也转化成了一个笑面佛，连眼睛都明亮了几分。
至于杨越，也暗中吁了口气——看来，这黄维是肯定会将中策采纳的。不论结果如何，自己想要提供的军情，算是上达天听了。
而黄维得了这中策，兴致大起。当下兴致勃勃地道:“那么，下策？”
“小子的下策，是想请师座组织出150人规模的敢死队来，分为三个方向，每个方向50人，利用夜色向敌纵深渗透。目标分别为敌后勤单位、大石洞、川沙口三处。”
“为什么？”
“师座，职以为光枯守罗店待敌，实在是太被动了，若是能以三支敢死队先发制人，朝日军的心窝里捅刀，至少能打乱日本人布署，迫使日军改变攻击计划。”
“各五十人而已，捅得痛吗？”杨越这个计划一出口，觉得只是拿出150人来不是大问题的黄维，追问得开始上心了。
“各五十人，足够制造恐慌了，多则浪费。”
“要是鬼子恼羞成怒攻击罗店？”
“我大军仍在，只须适当收缩，日军就算空营前来，安能在短期内，撼动我有备之师组成的坚固防线。”
“这敢死部队，需要什么条件？”
“三个条件。”
“请说。”
“一，需有熟悉本地的军人带路。二，队员非勇武与军事素质过硬者不招。三，重奖重利招之，以政府之名义给予遇难队员之遗属一糸列待遇。”
“一糸列？”
“是的，非一糸列不可。这之中应包含给予遗属每月最少五块大洋供生活所需，有子女者，则政府负责免费保送至高中毕业。另外，无房者，政府要增予住房。还有，平时过年过节，政府要……”
“送礼慰问是吧！但是……你当我黄某人是开慈善堂的么？照你这么说法，这一百五十个队员要是都遇了难，那岂不是要我黄某人供养一百五十个大富人家？”
杨越不解，诧道:“大富人家！怎么会是大富人家？那只是基本的生活所需好不好？”
黄维眉毛都拧在了一起，怪笑道:“哈，每月领五块银元，子女还供应读书。试问，除了大富人家，谁能担得起？”
“可是，不如此，焉能将士用命？此一计，非无所顾忌者不可为。你要是舍不得钱财，那么此计不提也罢。”
“笑话，定主意的可是我，怎么招敢死队法，自然是我说了算。”
杨越当即抗声:“你要是用强，人家给你出工不出力，你后悔都来不及……”
黄维怒目:“不要和我讲道理，我就是道理！”
两人连珠炮似的一声紧似一声，起初倒还客气，到后来，竟顶起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