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目光2
第二天，老田利用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让班长拿着张空白座位表站在讲台上，学生们按照考试排名自己上台选座位，而老田自己不知跑哪去了。
万成倒数第八名，不论坐在哪对他来说都差不多。齐天下来的时候他还很佛系的重写理综卷物理最后一道选做题，这题他只得了第一题的分，第二题当时没来得及写，现在发现还挺简单，没写完确实可惜了。
齐天从后面忽然拍他肩膀，他心脏轻颤，往后倒靠在齐天课桌边偏头，表示自己在听。
“你坐我旁边可以吗？”
万成抬眼看到那期待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为什么？”
“班里我只跟你最熟。”
“可我倒数第八，轮到我的时候可能选不上。”
齐天狡黠一笑，前倾靠近他耳边低声说：“没事，我让班长帮我留了个位置，你上去后把名字填了就行。”
温热的气体喷薄在万成耳边，像蒸汽扑上，烫地他耳尖泛红，他心脏缩紧呼吸也跟着紧了，咽了咽口水，本就垂着的目光逃避似的偏向了一边。
“可以吗？”
万成暗暗深呼吸，不动声色的抓紧笔杆轻轻“嗯”了一声。
坐回去后他盯着“折射率”三个字，脑子一片空白。他能感受到耳朵在发烧，高温有从耳朵烧到脸夹的趋势。他呼了口气，斜身“唰”地开了窗，坐好后继续盯着“折射率”三个字看，等着冷风给他降降温。
等待被点名的过程漫长的仿佛困倦时的一堂课，怎么也没法结束。
他写着试卷注意力却全集中在班长念的名字上，写着写着还总控制不住的抬头看向班长以及上去的人，担心班长没有给齐天留位，等意识到自己在干嘛时又立马低头写作业，整个人看着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忐忑。
“下一个，万成。”张志豪朝万成喊。
万成站起来的时候感受到了背后□□裸的目光，那目光明显到他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有了波动。
“坐我旁边啊。”齐天在后面用气声提醒，还扯了一下他的校服。万成手背在身后比了个ok，径直走上讲台。
张志豪将座位表递给万成，不动声色地点点那个给他留的空位。
万成视线在纸上游移，最后定格在左上方的“齐天”两字上，旁边有一个空格，他没有犹豫，落笔空格里就有了个“万成”。下去时他心中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
全班选好座位时已经快到午饭时间，班长让他们午自习下课后再挪座位。万成从来没觉得哪个午自习像今天这样长，简直比他看外国文学还要痛苦漫长。
他利用午自习改理综卷，理综卷改完改数学，中间时不时看一下手表，总觉得那咯哒咯哒的指针机械动力不足，转的没有平时快。
好不容易熬到铃响，全班再一次嗡嗡闹闹，他在这吵闹中兴奋。齐天选的位置并不远，就是他前面位徐胖子和段博文的位置。他们班换位就是换位，不会只是挪个书，而是桌子椅子书本通通一起挪，这就导致每次换位时，整个五层都随着他们班的躁动而躁动。
整个班人挤人桌子挤桌子，噪声一片，像极了春运火车站。齐天没什么书，挪完后又转身帮万成，他俩一人一边抬起课桌，齐天忍不住道：“你这书桌也太重了吧。”
万成：“有上学期的书没全部搬回去。”
桌子“噔”的一下合并在一起，齐天拍拍手笑说，“以后多关照啊同座。”万成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压这心里的悸动没有理他。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班里才再次安静，这已经上课二十分钟了，第一节课是英语课，班长和杨老师说了情况后，全校最优雅的女士杨老师拿着课本原路返回办公室，说以后要找个自习课把这节课补回来。于是后半节课成了万成与齐天成为同桌的第一个自习，他还煞有介事的悄悄在记作业的小本本上写了一句“2019年1月19日，万成与齐天成为同桌”。
第二节是数学，一整堂课都用在讲解试卷题上，万成靠着墙听课时，余光可以瞟见齐天侧脸，然后就忍不住多分些注意力给余光。他目光从齐天的额头滑到鼻尖然后是唇、下颚，最后到喉结。他不禁感叹，齐天简直就是长在他审美点上的理想型。这节数学课是他听课效率最低的课，整节课只学会了理解曲线的完美。
下午只有两节课，两节课上完后就放周假，二高周假不临时取消的话都是两个小时。下课铃一响万成放下笔就要走，他晚上还要工作，得赶紧回小屋补觉。
“一起走？”齐天什么都没带，慢吞吞的站起来，目光微微下视万成。
“走。”万成跟在他后面一步一步的往门口挪，班里都是往外挤的同学，乱成马蜂窝，他却一点也不心急。
刚出门口，有人忽然喊他喊，“万成”。
万成循声望去，意外的看到了龚鹤，与此同时龚鹤也注意到了齐天，正盯着齐天不放。万成赶紧若无其事的过去，“你怎么来了？”
龚鹤移开目光，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一起走，我想去小屋睡觉，黑眼圈看见没？困死我了。”他指着自己的眼袋说。
“你昨天又熬夜了？”
“差不多。”龚鹤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老陈凌晨三点多给我打电话，一直打到天亮，困死我了。”
“那走吧”万成说。三人行，必有敌对，万成夹在中间就有这种感觉。
当他们出了校门口时，没几步齐天就看到了秦淮南，他和万成挥手道别后走向秦淮南。万成盯着这个秦淮南，但秦淮南的目光不在他身上，而在他旁边龚贺的身上。
齐天拍他肩膀，“看什么呢，没见过帅哥？”
“你等会，”秦淮南观察的仔细，没转过目光，“你不觉得跟你出来的两人很眼熟吗？”
齐天笑着挑了一下眉，秦淮南一看就知道齐天知道什么，“他俩我们以前是不是见……”
话还没说完，秦淮南猛地想起昨天他们包厢的那个服务员，不可思议的看着齐天，“我艹，少爷？”
“嗯哼。”
“那另一个呢？”
“什么另一个？他旁边那男生你认识？”
“不知道，但看起来很眼熟。”
“可能只是长得像你认识的人，你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吗。”
“也对。”秦淮南问：“那少爷是你同学？”
“现在是同座，”齐天笑说，“我和他挺有缘的。”
“怎么个有缘法？”
“我入班第一天，他低血糖犯了，倒下时正好被我接住；开学第一天我就迟到，当时全校就两个人迟到，另一个就是他。你说巧不。”
“巧，挺巧。”
齐天神秘一笑，“还有更巧的呢，我在来信阳之前其实就见过他，就在浙江。”
嗯？秦淮南一个大迷惑？按理说齐天认识的人他都认识，怎么他就不认识那个少爷？
齐天忽然想起什么，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是怎么一个人找到我们学校的？”
“人人都有一双手，不知道就搜索啊，不是有导航吗。”
“行行行，你是大聪明。”
齐天带着秦淮南在家点了外卖，秦淮南正坐在地毯上和齐天啃着炸鸡看电影《蝙蝠侠：黑暗骑士》，当看到小丑制服着绑在椅凳上时，他脑子忽然一闪，想起了一件事。
他瞪着眼震惊扭头看向齐天，嘴角还沾了点碎屑。
“我去，我想起那男生是谁了。”
电视里小丑对蝙蝠侠哈哈哈大笑，笑得面容狰狞，他手拿摄像机怼着镜头忽然想到什么，提醒着代表正义的人，“oh，andeverydayhedoesn""t，peoplewelldiestartingtonighti""mamanofmyword”
齐天正靠着沙发看得入神，只是“嗯”了一声。
秦淮南拍了一下齐天的肩膀，“少爷旁边那男生，咋俩都认识啊！”
“谁啊？”齐天看着电视问。
“就是初三我们约架那次，被你压着的那个男生啊，劝架的那个啊！”秦淮南急迫的“嘭嘭”拍着沙发，想让齐天想起来，“我踏马当时差点儿以为你看上人家要强吻他呢！”
齐天终于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他？”接着仔细回想了一下。
那天晚上对面人太多，光线昏暗的谁都看不清，大家打架打的浑身血性时，在一旁观战的男生突然出来和稀泥……他想起来了。
“哦，他啊。”他也觉得新奇，“没想到他是这边的啊。”
“想起来了吧。我就说怎么之后再也没见到他了呢，原来不是我们那儿的。”
电视里小丑炸了精神病院，他穿着白大褂舔着狰狞的笑唇背离爆炸区，那样子狡黠而神经。
他们看着电影，不知过了多久，齐天忽然来了一句“他跟我一样。”
肯德基全家桶里最后一块鸡米花被秦淮南吃进肚子里，他摘下一次性手套，抽了张餐巾纸插嘴，疑问，“嗯？”
齐天没在说什么，但没一会儿秦淮南自己理解过来，他挑眉惊了，“同啊。”
自从万成住着小屋后，龚鹤每个假期，只要不想回家就会来他这里蹭吃蹭喝蹭住。万成和龚鹤躺在被窝里盯着水泥天花板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天。
“你还好，睡眠时间起码比我长。”
“得了吧，凌晨三点被老陈一个电话给叫起来陪他聊天，我当时困得差点把电话挂了。”
“他为什么这么晚找你？”
“考试考太差，被他妈妈训了一顿就气了，大晚上跑出去蹦迪喝得醉烂，不知哪根经抽了打电话专门为了说骚话给我听。”龚鹤无奈的叹了口气，“青春期都这样吧。”
万成听得认真，说实话他很喜欢听龚鹤讲他和男朋友之间的事，有种老夫老夫的幸福感，这大概就是网上所说的“磕糖”吧。记得某本书上说，有的人看到别人幸福会觉得落寞，有的人看到别人幸福也会跟着心里泛起甜甜的感觉。他明显属于后者。
万成来了兴趣，“他都说了什么骚话，分享分享。”
龚鹤扭头看向万成，笑得狡黠，“确定想听？我昨天怕他事后忘了，录的有音。”
“快放快放。”万成有点兴奋，从龚鹤长期一脸幸福的“吐槽”中，他对陈星的印象就是一个特别粘人的流氓公子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流氓说骚话，就怕流氓有文化。
龚鹤曾经就说陈星成绩虽差但语言功底了得，骚话不说骚字脏话不骂脏字。
龚鹤打开手机里的录音，点开最新记录。
音频里传来酒吧蹦迪神曲astronomia，低音炮通过手机带动心脉跟着律动，在这小破屋里万成都能通过这段录音想象到酒吧的纸醉金迷，接着吵杂的音频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傻笑。这种傻笑万成听过，基本上所有在ktv里喝醉了的人只要不哭不闹，都笑得这么智障。
“小仙鹤～嗝，老子想死你了……”
万成瞪着眼震惊的看向龚鹤，“这是你们的爱称？”
龚鹤抿唇笑着别过头，不好意思的狡辩说：“没有没有，他就喝醉的时候这样，平时不这样的。”
万成瞧他那样，就知道青春期的龚鹤要完蛋，陈星把他拿捏的死死地。
“我跟你讲啊，老子这次考了全班第四名……倒数的，还行吧，我进步了两名……不行了不行了，以后不能喝酒了，怎么这么多小仙鹤啊”过了一会儿，陈星像是得出了惊世结论般叫道：“我完啦！”
音频里响起龚鹤懒绵绵的困倦音：“宝贝你只是醉了……”
陈星语速同龚鹤一样慢悠悠，“生物老师说，甲状腺激素和肾上腺素可以加快代谢……鹤儿啊……呼——我现在感觉身体产热急剧增加，烧得我快要分不清这到底是甲状腺激素分泌过高还是肾上腺素在作妖，”陈星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要通过手机隔空闻到龚鹤的味道。
“哈——”他呼出浊气，继续说：“很奇怪，我的大脑皮层对此竟然没有一丝反应，纵容身体这么烧下去”
龚鹤：“看来你最近用功学习啦……还知道甲状腺激素和肾上腺素了，奖励你一下——啵。”
“啊啊啊啊啊老子死了，小仙鹤亲我啦！”陈星鬼叫着，下一秒忽然没了音，透过嘈杂背景音乐可以听到浅浅的呼吸声，那是龚鹤半睡半醒的呼吸。
陈星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鹤儿？”
“嗯？”龚鹤的声音从呼吸中破出，“在呢……”
陈星没有接话，两边都是沉默，过了不知多久，就在龚鹤快要睡死过去时，陈星忽然醉醺醺的说了一句：“等以后有机会，我教你做道填空题。”
“嗯？”龚鹤疑问的说：“你真的醉了，快回家睡觉。”
……
隔着时间与空间万成都能从那尾音里听出明显的调戏，但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所以他就问道：“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龚鹤：“你没明白？”
万成很疑惑了：“我应该明白？”
“……”
“好吧你不应该明白，”龚鹤关了手机，逃避似的翻过身，“以后你就知道了，快睡觉吧。”
万成虽然排名班里倒数，但人不傻，他还是能从陈星的语气与龚鹤的反应里察觉出来不对劲，但具体怎么个不对劲他也想不明白。
胡思乱想了一通还是没想清楚，倒是把瞌睡引出来了，听着龚鹤均匀的呼吸声，他闭上眼决定放弃。
睡了一个小时后闹铃响了，两人慢吞吞的坐起，穿上校服便出了门去吃晚饭。
将夜的天总是美得梦幻，巷子里窜出了一只狸花猫。
龚鹤挥手打招呼，“小老虎。”
万成拿出出门前带的火腿肠，蹲下来喂小猫，小老虎舔得他指间痒痒地，他忍不住开始撸猫，小猫很安静的任他撸掉一地毛也不嫌弃。
喂完猫后就要喂自己了。他们在校门口的一家鸡排饭小店里买了两份鸡排饭，潦草解决了晚饭后准备回学校上晚自习。
这个点的校门口虽然一片拥挤，但要比放学高峰期的人少很多。他们正准备进校门时，万成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扭头便看到了齐天的笑脸，一不小心心脏漏了半拍，他怕这异常反应在脸上，没话找话的说了句，“来啦？”
“嗯。”齐天的目光在他与龚鹤之间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他身上，“你和你朋友都没回家？”
“补个觉而已，不用回家。”
龚鹤见到齐天就没什么好感，“你和你同学一起吧，我先回班了。”
“好，拜拜。”
肉夹馍里最尴尬的就是反被夹在中间的肉。他才是最想把这两人分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