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水中郡渟
翌日，方渺渺等人向止渊辞行，要回问椿尘阁去看看情况。止渊将他们送至山门外的一弯河水的浮木桥头，拱手送别。止渊道:“我来时已将植根地的轮回木尽数处死，阵图也已摧毁抹去，封了入口。星逐现在代理妖族，无患木妖们接下来该如何安置是你的职责，我便不插手了。”
天枢点头:“我会妥善安排。”
直到分别，终于也没称一声师兄。
天枢稍有空暇就分外讲究，结出的祥云都是金边的，载着他和方渺渺飘然而去。止渊静望良久，直到祥云消失在天边，手指捻着珠串中的某一枚碧珠，低声开口:“是她吗？”
他身边并没有别人，不知是在问谁。轻轻一声水响，像有条鱼在水面下甩了一下尾，一朵水花泼啦一下溅到浮桥桥面上，化作水雾浮起，迅速凝成一个人形。是珺渟。
珺渟答道:“是她。”
止渊唇角微勾:“如此，更要多帮帮她了。”他伸指撩起珺渟的长发，指腹在她后颈轻轻摩擦，玉白皮肤上随之显出的一枚银色符印。“她的通尾感知力有些麻烦，不过还好，只需打个封印她便嗅不出来了。”
止渊的目光投向二人身影消失的方向，话音轻扬:“合作愉快，踏月尊主。”
问椿尘阁中一片安静，杳无人影。方渺渺迷惑道:“木妖们不会都跑了吧？”
天枢道:“它们不会跑，祖树在这儿呢。”
她举目望去，望见建筑深处多了一株显眼的参天古木，树干要十人合抱才能围拢，却主枝残折生机不旺，枝头只挂着零星几片红叶。
那是祖树。残折的那根主枝，是被小石头生生撕下的那条“手臂”。
天枢朝祖树走去。方渺渺下意识觉得他要对祖树出手，伸手一拦:“你想干什么？”
天枢白她一眼:“虽是祖树的剑伤的你，却非他本意，又是他替你补心，功过相抵，我不罚他。”
她这才讪讪收回爪子。祖树为给她补心，抽去许多树芯部分，元气大损。又被小石头重伤，已无法化形和土遁，不知要修炼多少年月才能恢复。方渺渺恭恭敬敬朝祖树致了谢。祖树虽不能显人形，却有知觉。他自觉有愧，又无法躲开方渺渺的行礼，仅有的几片叶子又抖落几片，更秃了。
忽听见悉悉簌簌一阵慌乱声音。天枢负手冷声道:“都给我出来！”
祖树树身后、及周围院子和园林中陆续走出身穿问椿尘阁青绿门袍的男男女女，挨挨挤挤站在祖树跟前，抱着祖树泫然而泣，像挤在母亲腹下寻求庇护的幼兽。这些人，都是仍披着人皮的木妖。
木妖们都算方渺渺的子民，她看着心疼，赶忙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呦，还都披着人皮呢？累不累啊？”木妖们以为她问罪来了，更加怕了，纷纷脱了人皮变成树木蹿天而起，瞬间变成一片红叶林。林间人皮落一地，宛若什么变态邪魔杀人现场，情形十分惊悚。
方渺渺捂了眼，不堪地扭头去找阿换:“阿换，你也算它们半个族人，跟它们交流交流，告诉它们别怕，人皮要么穿上，要么挖坑埋了吧……”
可是回头并没有看到阿换。她一惊:“阿换呢？这小子不会又跑了吧？”
“这儿呢。”白影的话声传来，他与阿换一前一后走来，白影道:“我们去找阿鑫了。”阿换手中抱着一团金茸茸。
方渺渺发现阿鑫在阿换臂上缩成一团，颈上金毛茸起，抖得厉害。她感觉不对:“阿鑫怎么了？”
白影内疚道:“是我的错，竟把它关在禁制中忘在那里，都关了好几天了。”
原来，前几日方渺渺进植根地之前被一群木妖追击，白影忙着拦截木妖，无暇顾及酒醉未醒的阿鑫，便甩了个禁制将它藏在枯叶丛中。后来一番剧变应接不暇，白影把阿鑫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今日回来，看到阿换到处找阿鑫，白影才想起来，小狐狸在落叶底下的禁制里已经关了好几天。
阿换抱着阿鑫，既气白影忘了它，又恨自己抛下它，心疼得要命。方渺渺也心疼，摸了摸阿鑫:“哎呀，几天没吃东西了，饿坏了吧……”
白影对方渺渺道:“我们找阿鑫时看到一座新坟。止渊仙尊不是说过，竹白曾逃出轮回木阵，仙尊追上他才处死的吗？想必那里埋的就是竹白。”
天枢也走过来，问:“是谁葬的他？”
白影道:“坟前立着个木板牌，上面写着「兄长竹白之墓」。必是竹青葬的他。”
方渺渺问白影:“ 看到竹青了吗？”
白影:“没见着。”
天枢回头去问木妖竹青在何处，红叶树们纷纷摆着叶子表示不知道。木妖们顶着问椿尘阁修士的身份与竹青一起生活多年，平时称她“师姐”，关系已经有如手足。只是竹白死后，竹青情绪低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阿换道:“劳烦你们照料一下阿鑫，喂它点吃的。”
天枢挑刺道:“什么劳烦，说得阿鑫跟你的似的。”方渺渺已转危为安，天枢对阿换的怨气也消了，心情好转，恢复了怼他的精神头。
阿换却没精神。低落道:“我想替母亲给竹白刻一个像样些的墓碑。”
天枢也不忍心怼他了。
方渺渺把阿鑫接过来:“你去吧，我来喂它。”又想起什么，把腰间七星玉佩接下来交给阿换:“做碑这种事小石头应该擅长，让他帮你忙。”
小石头已是方渺渺的近卫，天枢见她把它交与他人，想要阻止，又忍住了。反正有他在渺渺身边。
白影拿着玉佩去了。
方渺渺抱着阿鑫，发现阿鑫抖得异样，心中生疑:“它这不像饿的，像吓的啊。阿鑫，你怎么了？”
阿鑫不会说话，缩在她的手上，两眼浮着泪花。
白影犹豫一下，道:“阿鑫可能……看到了止渊仙尊处死竹白的情形。”
方渺渺一惊:“什么？”
白影道:“竹白的坟墓就在离阿鑫的藏身处不远，地上还有血迹，必是止渊仙尊处死竹白之处。”
竹青女孩子家力气小，挪不动尸体，必是就地把竹白葬了。天枢蹙眉，伸手过来摸了阿鑫两把:“这倒霉孩子。”又对白影说:“你去盯着点阿换。”他依然对阿换这家伙不放心。
白影站着没动，只看着方渺渺。方渺渺道:“阿换太过年少，心性不稳，是得看着点，你去吧。”白影这才领命而去。
天枢觉出些不对:“白影怎么不听我吩咐，倒听你的话？”他还不知道白影与踏月尊主相认的事呢。
方渺渺还没想好该怎样回答，天枢就自己想通了:“我都听渺渺的，他当然得听渺渺的！”顿时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