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跟踪来的小树
方渺渺用袖子抹了抹脸，不知抹去了雨水还是泪水，再看一眼伞下相依而眠的一人一猫，转身离开。
回到后山时，琨山宝殿的众人早已散了，天枢也从神游状态中醒来，正急着到处找她。见她走来，赶忙迎上来:“渺渺，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方渺渺定定看着他，只觉小星逐和成年天枢的模样隐约重合，心中千回百转，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算不明究竟是什么力量引领着他们重逢。
见她神情呆怔，眼眶发红，天枢心中一沉，拉住她的手问道:“怎么，有人欺负你了吗？”
她不由失笑:“这幻境由我左右，谁能欺负我？”
他松口气:“说的也是。我们……”他回头看一眼坍塌的洞口，声声低下去，“我们回去吧。”
方渺渺调动灵尾之力，带着天枢退出幻境。眼前天地如云烟散去，两人回到现实，仍在微微颠簸的马车上，阿鑫还在兢兢业业拉着车前行。天枢感觉自己浑身疲倦，失神片刻，感觉怀中一团软，睁眼低头一看，见入幻境前是人形的方渺渺不知何时化成了猫形。
他抱着猫低头唤道:“渺渺？”
猫儿却一动不动，似睡熟了。他摸了摸猫儿脉搏，只觉脉像虚弱。天枢的冷汗顿时下来了，唤停了阿鑫，就近找了一片空地，把婆娑金铃化成的马车重新变化，变成一座有屋有院的小宅，把猫儿抱进屋中休养。
方渺渺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三日的早晨才醒。她睡梦中不知何时化成人形，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转头看到天枢直直坐在榻边，满眼血丝。她吓了一跳:“你坐这里干什么？”
天枢直直地开口:“你怎么回事？”嗓子竟有些哑。
她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你昏睡了一天一夜！”
“哦……”她明白过来，“ 我的灵尾才长出来，妖力还有点跟不上，制造幻境后有点虚耗而已。你同入幻境，也会有灵力损耗，你没感觉出来吗？”
天枢没顾得上感觉自己是否损耗，也不在乎。他不依不饶:“既然损你灵力，那你为何还要把幻境继续下去？刚进去时退出来便是了。”
方渺渺莫名其妙瞅他一眼:“不是你要继续的吗？”
天枢其实早已猜到她昏睡的原因，他只是因为懊悔在生自己的气。他背过身去不看她，闷声不吭了。
她凑上前去伸头打量他，很是不解:“你发什么脾气？”
天枢冷静了些，郁郁道:“都是因为我任性要你维持幻境。那些事和人，其实本就刻在我脑中，大可不必再去看的。”
她回想起幻境中所见，嘴角微抿:“不，这一趟值得。”
他一怔:“怎么，你在里面有什么发现吗？”
她打量他几眼，打量得他坐立不安。她一乐:“我发现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她决定不把关于那把伞的事告诉他。
天枢顿时不乐意了:“怎么可能？我比那小子强一万倍！”竟然自己跟自己比拚起来了。
方渺渺忽想到什么，身后甩出两条妖尾，自己掐住其中一条的尾梢，眼中亮起:“我有灵尾了，现在回去找那无患木妖，复制她的记忆幻境，必能从其中找到魔修线索！”
天枢探指，把这条尾从她手里抽出，往她身后一丢，像丢开一个什么不祥之物:“不准！如此耗费灵力之事，不许再做了！”
她哼了一声，逆反心起:“你管得了我？”
“……”天枢语结，于是转换战术，“你灵力再耗下去，说不定这灵尾就缩回去了！”
方渺渺心中一凛:这还真说不定！好不容易长回第二条妖尾，可不能弄没了。这幻术轻易用不得。
她叹口气:“ 我就是说说而已，原本也实现不了——我这幻术需要双方灵力支撑，只不过我是主动，对方是被动。无患木都快灵力枯竭了，根本撑不住幻境，就算硬拖她进去榨取点记忆，也会令她神智受损，要么变疯，要么从此沉睡不醒。这种损功德的事，我不能干啊。”会把好不容易长出的妖尾干没啊！
天枢十分欣慰:“渺渺就是心善！无患木一个小小木妖，也未必知道多少有价值的信息，还是我们自己去查吧。如今线索指向问椿尘阁，到那里看看，必有所获。”
方渺渺往床下一蹦:“那赶紧走吧。”
他把她按了回去，翻着乾坤袖:“不着急，你先吃点补品，休养好了再说！”
当方渺渺知道整座宅子都是婆娑金铃所化，她对这铃铛功能的认识更加深了一层，连连称赞。二人来到院子，见院中站了匹身态神骏优美的汗血宝马。方渺渺喜悦上前，拍着马儿漂亮的金鬃，问道:“这马儿也是金铃幻化的？好漂亮！”
马儿幽怨地瞅着她。
天枢:“……你酒醉后的事都忘了吗？”
她后知后觉记起来了:“哦，好像看到过一群狐妖，这马儿是狐妖所化吗？”
天枢说:“它叫阿鑫。”心中七上八下，默默地想:这都忘了，那她还记不记得说他动了凡心的事？
方渺渺显然不记得。她低头看了看宝马面前食槽:“我就说马儿怎么吃荤的呢！”
天枢一怔，这才看到食槽中的一堆干草上有副干干净净的鸡骨头和一堆野鸡毛。天枢愣道:“啊呀，昨日我心不在焉的，忘记阿鑫是狐狸了，随手从外面薅了草给它，这鸡骨头是哪来的？”他拉了拉阿鑫的马缰，“缰绳未解，该不是阿鑫自己逮的。”
阿鑫它虽已有七十三岁，但天生不太聪明，修行方面一直不开窍，不会自己变化，也不会口吐人言。只眨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咴咴叫了两声，不知在表达什么。
天枢收了婆娑金铃，把它重新化成马车。方渺渺刚想上车，动作一顿:“现在不是早春正月吗？”
天枢正扶着她:“是啊。”
“这个时节树木长一树红叶是不是不太对劲？”
他顺着她目光望去，看到路边光秃秃的树林中挤着一棵挂满红叶的树。方渺渺乐了:“我知道阿鑫吃的鸡是谁给它逮的了。”
天枢却冷了脸色:“鬼鬼祟祟的，必不怀好意！”
树叶簌簌晃了晃，树身缩小，变成木手脚的红袍少年阿换，头上顶着几片红叶站在林间。
天枢蹙眉，用手一指它:“你别过来！”
方渺渺却道:“你过来。”
阿换察言观色，掂量了一下，感觉二人当中方渺渺说话更有份量，小心翼翼走上前来。
天枢没有好脸色:“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阿换不情愿道:“我没有跟着你们，只是顺道而已。”
天枢冷笑:“扯呢？你倒说说你要去哪？”
天枢态度不好，招得阿换也一脸敌意:“我要去椿岭。”
问椿尘阁就在椿岭。天枢神色一凛:“我们不曾当着你的面提过椿岭，你打出生起就没出过远门，是如何知道这个地方的？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了？”
阿换抿了抿嘴:“不必偷听我也知道椿岭。我是从母亲渡给我的记忆中知道椿岭的。母亲的家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