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功德谁抢归谁
脖子上缠的枝条被解下，空气刀片一样划过喉咙冲进胸腔，方渺渺猛烈地咳嗽起来。耳鸣渐消，眼前金星散去，她才发现自己靠在天枢怀中。天枢扶着她，眼圈泛红，已急得灵魂出窍:“渺渺你怎么样？”
她喉咙剧痛，一时说不出话来，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抬头看了一圈，已不见鬼树踪影。天枢见她没有大碍，咬牙切齿道:“我方才顾不上抓它，让它跑了！之前我还想着鬼树若只是夺子，罪不当诛，现在它竟要杀人，那他不是凶蛊便是魔修，此害当诛！”
方渺渺咳了两声，总算说出话来:“它不是凶蛊……”
天枢道:“你嗅到它身上没有凶蛊腥气么？那它会不会是把沈炎炼成凶蛊的魔主？”
她道:“ 魔主不像凶蛊那般散发腥气，它是不是魔主，我不能断定。但鬼树口口声声要杀沈炎，这不像是魔主会做的事。”
这时一阵忙乱脚步声传来，是沈昆闻声而来。见两人并没有抓住鬼树，面露失望。
方渺渺道:“沈公，鬼树似乎不是想拐走沈炎，而是想要他的命呢。”
“什么？”沈昆听到这话，腿软了一下:“方姑娘，这话怎么说的？鬼树怎么说都是阿炎的生母，顶多把他抢回去，怎么会害他的命呢？”
方渺渺道:“它不是阿炎生母，因为它是个男孩子。我看到那鬼树上显了人形，不过只显了半身，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子。”
沈昆似被重击了一下，失魂般低声道:“男孩子……半身男孩？”
天枢看着方渺渺颈上、手腕的伤痕，不仅是勒伤，还有不同寻常的灼伤，伸指想碰一下，又怕碰疼她，脸色沉得可怕。
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痕:“咝——这鬼树古怪的很，它的枝条好像会冒火！还有，它把我认成阿炎后，是下了死手的。”她指了指掉在不远处的替身符，“鬼树上冒出的半身男孩发现我不是沈炎，口口声声说要我把他交出来，铁了心想取沈炎性命，它当然不会是沈炎的母亲。”
沈炎的声音突然拔高，冲着方渺渺说话的语气极不客气:“妖物擅长变化，时男时女并不奇怪，它们手段狠毒，什么事做不出来？方姑娘年纪还轻，需多学学谨言慎行！”
方渺渺气不打一处来:“你……”
“沈昆，你说谁呢？”天枢已经迈前一步，眼锋利刀一般刮过沈昆的脸，“渺渺刚替你儿子赴险一遭，还落下了伤，你非但不谢，还言出不逊，可见是个忘恩负义之辈。”他冷声道，“鬼树欲杀你儿，该不会是你沈昆为人不义，因果报应？”
远处突然轰响，是鬼树暴长的声音。
沈昆侧耳倾听，慌道:“鬼树又闹起来了！”他懊悔不已，不该事还没办成就把人得罪了！连连行礼:“方才是我急昏了头口不择言，方仙人大人有大量，莫要与老夫计较！ ”见方渺渺不理，情急之下竟想动手拉她。
天枢变了脸色，一把将沈昆推开:“你拉扯谁呢？！”一甩袖，掀起的风将沈昆卷了个跟头。
沈夫人的疾呼声由远及近:“不好了，不好了！炎儿不见了！”
沈昆大惊，爬起来问道:“怎么会不见了呢？那屋的门不是锁着的吗？”
沈夫人泣道:“我过去看他时，门锁不知如何打开了，沈炎不在里面。”
沈昆脸色大变:“糟了，炎儿没有符咒庇护，很快就会被鬼树找到！”他拔腿狂奔而去。
沈夫人想跟去，看到方渺渺的模样有些狼狈，停下脚步关切问道:“方仙人没事吧？”
方渺渺摇摇头:“沈夫人，有件事问你:你可知鬼树的人形是个男孩子？”
沈夫人一怔:“男孩子？那不该啊？”
方渺渺手一张，露出手心里一枚小金锁:“我看得很清楚，它化出的半身人形的确是男孩面相。虽说有些妖族会变化，却不像刻意为之。这是方才与他打斗时，从他身上薅下来的。”
沈夫人一把将小金锁抢了过去，拿在手里震惊地看着。
方渺渺审度她神情，追问道:“怎么了，你认得这金锁吗？”
沈夫人嘴唇动了动，却说:“不认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天枢见她吞吞吐吐，分明有所隐瞒，神色更加不虞，拉着方渺渺便走:“ 不知道算了，渺渺，咱们走。”
天枢脸上笼着寒霜，拉着方渺渺往宅院大门走去。
方渺渺却使着反劲儿，道:“不能这么走了，还是得去过去看看！”
天枢停下脚步，面上仍带着气:“沈昆夫妇说话遮遮掩掩，分明心中有鬼。这两口子没有一个干净的。沈炎又是个凶蛊，多半没救了。至于那棵鬼树，它竟敢伤你，更不是好东西！就让他们自己斗，回头我们回去收拾残局，渔翁拾利，岂不是很好？”
方渺渺语重心长:“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我得积德啊。”
天枢:“……”
天枢没想到他的猫儿竟不计前嫌一心向善，深受感动，自叹不如。
鬼树庞大的身影忽尔这里竖起，忽尔那里消失，暗蓝夜幕下像个撑天夜叉兴风作浪，之前被斩断的断枝还时不时洒出血珠，受伤的鬼树暴怒癫狂，看那势头，今夜怕是要把整个宅院连底掀了。
鬼树陷在狂乱之中，没注意到二人身影从不远处闪过。
方渺渺耸了耸鼻尖，道:“有腥气。沈炎在附近。”
此时，伴读小申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听到外面响动，吓得一个哆嗦。他小心地走近窗边想朝外窥探，突然发现一个人影映在窗上。他吓得惊呼出声，一屁股跌坐在地。
窗外传来话声:“小申别怕，我是阿炎。”
小申再看那影子，果然是少主的身形。他松一口气:“少主，你不是病着呢？怎么出来了，也不怕着凉！”
沈炎道:“我有事找你。”
“哎，这就给你开门。”小申爬起来，手搭在门闩上，又顿住了，他犹豫道，“少主，你的病不是……会传人的吗？有什么事，便隔着门说吧。”
沈炎道:“我已经好了，不会传给你，快开门。”
小申不太信:“天擦黑时我过去看你，老爷还说会传人的，哪能好这么快？”
沈炎的话音有些急躁了:“我说不传就不传！我有急事找你，快把门打开！”
小申心中起了疑，盯着那影子道:“少主，我听到鬼树开始闹了，你还是先回屋子躲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沈炎的声音有些嘶哑:“你不开，我便自己开了。”
小申想:门从里面关着呢，你怎么开？下一瞬，他就看到印在窗上的影子抬起手来，手指延长，延长，拉成细细的丝缕，蜿蜒到门上，接着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灰黑色丝缕从门缝中钻入，勾住门闩灵活一挑，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