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半人半魔之身
少年不说话，金眸眨了一眨，默认了。他是玉佩上的石龙所化！石龙只能沿石游走，方渺渺想起混战中七星玉佩在石梁上撞了一下，他必是那时脱离玉佩，游到石梁上的。可是，他怎么突然有人形了呢？形象还特别神气！
对面魑甲警惕不减:“他是谁？”
方渺渺道:“哦，他是我收的一个石雕精灵。”
她摸起腰间玉佩:“来来来，小石头，回到牌子上让魑长老看看。”
少年站着没动，只用手指了指脚下石梁。方渺渺会意，蹲下身，把玉佩搁在石梁上，少年身形唰地消失，同时石梁表面鼓起龙形浮雕，浮雕蜿蜒一游，钻到了玉佩上，盘成小小一条。
原来只有石头与石头相触到，它才能从一块移动到另一块。
她把玉佩挂回腰间，喜孜孜拍了拍:“谢谢你啊，小石头。”
魑长老走近问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她把蝠妖混水摸鱼想要她命的事说了一遍，道:“他们话里话外，是冲着天枢才对我下手的。”
魑长老眉头蹙紧，独目中暗影沉沉:“因为天枢对你下手？”
方渺渺道:“您不是说有一些族人不服天枢统管，还起事反抗过吗？或许还是那帮忠于踏月尊主的人吧。”
魑甲缓缓摇头:“那是数十年前的事了，起事的人多已臣服。说到底，妖族对并天枢没有那么深的仇恨。
天枢当时是金甲军统帅，上界得知尊主魔修，命他带兵缉拿尊主，系他职责所在，义不容辞，无可厚非。那场围剿的目标也只有尊主，不曾伤害无辜妖民。就连反抗的妖兵也只有受伤，没有阵亡。金甲军如此克制，自然是他这个统帅的授意。”
这些情况与方渺渺的猜测差不多。妖族性烈，若有族人遇害，妖族无论如何不会接受天枢的管治。方渺渺尽管酸怒难当，却也知道大祸未过多殃及子民，实是万幸。
而她这个妖王，被视作把族人炼成凶蛊的魔修，被子民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也难怪天枢渐渐拐去了民心。
魑甲接着道:“而且，幽明谷之事，有诸多目击者，大多数族人亦认为尊主堕入魔修道。妖族无主，天枢来此之后的种种作为又说得过去，族人早已接受了，就连当初反抗得最激烈的白影，都为天枢效力了。”
方渺渺心里说不出的酸，觉得魑长老表面与天枢不对付，实际上已经背叛她，早就站到天枢那一边去了！有些觉得那些蝠妖——包括被小石头撕破翅膀丢下深渊的那几只，相比之下对自己更忠诚点！
她撑着脆弱的自尊心道:“或许是那些小蝙蝠对踏月尊主忠心耿耿，敢怒不敢言，几十年来一直忍着，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拿我出个气呢！”
魑甲发出无情的嘲笑:“天枢素来喜爱毛兽，这些年不止养过一只小妖，以前从没有谁为难过它们，为何蝠妖偏偏对你出手？”
且埋伏在天险之处，势在必得，一心想置猫妖于死地。他眸底微沉:这不是一次意气用事的报复，更像一场别有深意的蓄意谋杀！
却见少女一对碧眼冒出火来:“天枢不止养过一只小妖？他还养过谁？”
魑甲无语。这是重点吗？
他问道:“猫妖，你最近惹过什么人么？ ”
方渺渺嘴角冷然勾了勾:“多半是因为我发现了那只潜入王宫的凶蛊。看来，除了青腰想灭我，还有别人也记着仇呢。”
魑长老瞳中一震:“若与凶蛊有关……”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右腕，独目中闪过绝望和恨怒。
她的目光也移向他右手，忍不住再次发问:“魑长老，你手上的……”
突然，鼻尖捕捉到异样气息。是腥气，熟悉的凶蛊腥气。那气息近在咫尺，竟是从魑长老身上传出的！她骇然抬头看着他。只见他右半边脸的烧伤瘢痕竟似活了一般，蠕动着朝左边脸扩散过去！
魑长老用左手一把掐住了自己的右腕，身体佝偻着，浑身颤抖，牙关里吐出一个字:“滚。”
方渺渺难以置信地朝他走近一步:“魑长老，你怎么了？”
“滚！”他声音嘶哑，恶狠狠道，“本长老搞得定，你莫要在此碍手碍脚，快滚！”
她却不能丢下他不管。见她犹豫不定，魑长老背后展开双翼，歪歪斜斜飞走，消失在夜色中。
她呆愣一阵，沿石梁朝对岸飞奔而去。
方渺渺拼命奔跑着。她要去找天枢。现在能帮魑长老的，她只能想到天枢。
前方忽然传来喊声:“渺渺，渺渺……”
是天枢的声音。她疾声回应道:“天枢！”
天枢很快踏风冲来，满面惊惶:“我听说蝠妖袭击你，有没有受伤？”
她顾不上说自己，只拉着他急道:“天枢，魑长老突然变得很奇怪，他身上气息很怪，好像是……是……”
天枢接道:“是凶蛊气息吗？”
她一愣:“你知道？”
他安抚道:“你放心，他偶尔会这样，他自己有办法压制住，很快会就好了。”
她惊魂稍定，仍然忐忑难安:“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打断她的话:“先说你自己，有没有受伤？”
她傲然道:“就凭几只蝙蝠还想伤到我？”
天枢仍不放心地扳着她的肩左看右看，确认没添新伤，心口一松，将她往前一带紧紧抱住，脸埋在她发边低声吐出一句:“吓死我了……”
方渺渺人形个子娇小，他手臂不自觉地用力有些大，把她按得整个人陷在他怀抱中。她下意识想像往常一下例行反抗一下，却听到他伏在耳侧的呼吸不稳，胸口的狂跳声隔着衣服听得清晰，果真是惊吓到魂飞魄散的程度。
堂堂北斗之首，也就这点胆量。她抬起手来，想敲他后脑一下发出嘲讽。手落在他发上时却不由自主软下来，说出口的讥讽句子语气也没用对，轻得像一声喵叫:
“胆小鬼。”
天枢过了一会儿才惊魂归位，意识到怀中抱的不是猫儿，而是她的人身。他慌忙撒手后退两步，眼睛望天望地，唯独不敢看她，脸上洇红。
方渺渺却只觉得他举止可疑，莫名其妙。在她看来，猫身和人身都是她，猫身他早就抱过她一百遍了，人身抱一下并无不同。
天枢稳住心神，问道:“你可了解那些蝠妖的来历？”
她摇摇头:“都是面生的小妖，但围攻阵法熟练，显然是训练有素的。”
他眼中一狠:“我必会查个水落石出。胆敢动我的猫，它们找死。”
她只急着道:“ 你告诉我魑长老是怎么回事。”
他叹口气:“魑长老的毛病，是在幽明谷落下的。”
天枢说，百年前的幽明谷中，其他人都化作黑烟凶蛊，魑长老侥幸逃出，却只捡回半条命——另外半条，已化作半个凶蛊。
当年他昏迷多日之后，那被烧伤的右半身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还时不时有火星在皮下明灭，仿佛余烬未消，一直在烧灼着他的骨肉。后来，是这右半身先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