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否认
两个当父亲聊到此不约而同叹口气，似乎都挺忧愁忽然回国的贺城。
仿佛贺城是什么瘟神，应该永远消失在他们平凡简单的小圈子里。
抗拒可能到来的滔天巨浪。
尤敬对贺城这么抗拒其实也有他自己的考量，一是不想让对方知道孩子是他们俩的，免得波及到孩子，搞出一些有的没的，甚至闹到打官司什么的，一旦牵扯到不必要的麻烦里，精力也多少会被影响，人总是先为不好的可能做打算，倒不是认定了贺家知道孩子的存在就不能跟他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讨论孩子的问题，关键是他们都分手这么久了，忽然聊孩子也很奇怪啊，万一对方觉得他带着俩孩子突然出现就是麻烦，觉得他生的孩子是变态……贺家家大业大，在大众面前也有一些名气，传出去，会不会觉得对他们来说是负/面影响？为了减轻这种负/面影响，带走孩子与他划清界限，一想到有一丝这个可能就很痛苦，他不敢冒这个险，二是不想跟其他人说自己能生孩子，这事儿毕竟是隐私，再说了，两人早就分了，忽然讲这些做什么，奇奇怪怪的。
周野拿着儿子的儿童水壶，安慰道：“没准贺城就是礼貌性询问一下，他这个人其实蛮高傲的，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肯定被捧惯了，你以前又那么顺着他，这次你拒绝他，他肯定觉得被扫了面子，没准从此以后都懒得理你，再怎么样，你们俩也分开了五年，像这种有钱人生活多姿多彩充实无比，肯定换了不少人了。”
尤敬听完思索片刻说：“你说的有道理，他的确是个比较爱面子的。”他听完真的有被安慰道，心情慢慢放松下来，果然有事情还是得和朋友沟通一下。
不太受欢迎的贺城也就比尤敬晚起来一会儿，昨天晚上他们从酒吧出来后去吃了夜宵，接着打牌到两三点才散场，他最近刚回国，住在贺家老宅，其他人这个点早就吃过饭了，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长长的餐桌前捏着眉心，另一只手搅动着一杯黑咖啡，在国外待久了，每天醒来后就得喝一杯咖啡才能保持清醒。
贺母这时发来信息。
“起床了吗，今天哪儿也别去了，中午你在家休息休息，晚上我们和苏姨一家聚个餐。”
贺城看完信息，想到了沈悰，回了个嗯。
贺母口中苏姨也就是沈悰的母亲，两家是世交，关系一直不错，加上母亲之间又是闺蜜，可以说是无话不谈，但因为沈悰小贺城两岁，两个孩子倒没有两家父辈那么亲密。
贺城看沈悰就是个安静又话少的无趣弟弟，因为年龄差的关系两个男孩也各有各的圈子。
想到沈悰不由就想起那张合照里的尤敬。
那种被拒绝的微微烦闷感又回来了。
贺城忍不住翻开这几年他和尤敬的聊天内容，他们聊天并不频繁，头几年大多数是他在给尤敬发信息，询问一下他的近况什么的，尤敬很少回复他，可能他发个几次，隔个十天半个月尤敬才回一句两句，毕业后的他似乎很忙。就真跟分手时说的做朋友，一点不暧昧也不亲热，后面就是一年前，他回国之前最后一次给尤敬发信息，发的是他去海边冲浪，朋友拍下他站在冲浪板上的画面，他认为这张照片拍得很不错，懒得发朋友圈，特意发给其他朋友又觉得有点自恋，就想起来尤敬，想让他夸几句。
因为时差关系，尤敬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回复他，但依然是那种很随意的，带着点敷衍。
“哇，好帅啊。”不掺杂一点点感情，全是社交技巧。
甚至吝啬的只有这么一句，完全不能满足贺二少想要被曾经跟他很亲密的人夸奖的需求，也弄的他有点意兴阑珊，自此就很少再和尤敬联系，甚至忙起工作来，已经完全忘掉这个人了。
再后来就是昨天晚上看到合照，忍不住联系他，甚至想见个面。
没想到被对方以工作很忙直接拒绝了。
他忽然觉得旧情人有点陌生，和记忆中那个对他百依百顺，只要哄着什么都答应他的小可爱完全不一样了。
竟然会拒绝他。
从前尤敬从不拒绝他。
大学期间他很喜欢尤敬，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说话声音好听，听说他考了普通话资格证，字正腔圆，一本正经的时候尤其动人心，还在校广播站当过播音员，总之说话特别有味道，性格柔软温和，长得也完全是他心目中的完美对象，可能对于旁人来说，这样的人就像个花瓶，那是他们还不够亲密，只要做了亲密的事情，你就会食髓知味，想整天和他腻在一起不分开。
忆起从前，贺城对尤敬的那点不满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和尤敬不同，此时此刻的贺城满满的感情。
可能分开太久，人都会成长，他大学时期的小可爱现在也已经步入社会，需要面对繁重的工作，自然不可能还和以前一样。
其实都怪他，他应该时不时地回来看看他，或者给他安排一个工资多又清闲的工作，让他不用为生活忧愁，这样或许就有时间和他见面了，在国外的时候也就有时间多多回复他的信息。
他的尤敬有什么错呢？
贺城柔情蜜意的为尤敬开脱，甚至在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分开这五年，只是在网上聊天，而不是回国见见他，或者给他打钱。
想到这里，贺城拿起手机直接给尤敬转了10万，转10万是因为对方账户限额，并不是他抠搜的只转10万，本来想转100万，但不行，逐步试了试，只能转10万。
尤敬此时刚督促完两个小家伙过来喝水，看着他们喝完水继续在里面玩耍，露出慈父笑容，这时手机叮咚一声，传来一声钱袋子哗啦啦的音效。
有人给他转账？
这声音让周野都跟着扭头看过来。
“咋回事，是有人给你转账吗？”语气好奇。
尤敬纳闷地拿起手机说：“不知道，我看看。”解锁屏幕，打开微信。
好家伙，竟然是来自前任的一份转账，足足10万块。
周野凑着脑袋看过来，震惊地说：“啥情况，他怎么忽然给你转账？”被拒绝不是应该生气甩脸子吗？
怎么还有人转账的？
满脸都写着“这人是不是有病”。
尤敬也很惊讶，对周野摇摇头，直接给贺城回了一个“？”。
贺城看到回复，斟酌用词，回：昨天是我不够体谅你，忘了这些年你工作的辛苦疲惫，竟然直接约你见面，这样太不尊重人，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再见面，钱你收下吧，当初不是说好了就算分手也还是朋友，这点钱你拿去买点东西开心一下，就跟以前我给你买东西一样，心情好了，生活也能被点亮。
恋爱期间尤敬收到贺城的礼物，从不假模假样的拒绝不要，反正这位少爷要送，他就收，大家都开心。
少爷说了，他不缺钱，给他买礼物，给他花钱，就像小朋友拿着几块钱去买糖果给小伙伴分享，让他不要有压力，也不要觉得需要等价的礼物来还他。
“我想送你礼物是我的事情，并不是在送礼物的同时期待你的回赠，我不在乎，只想你开心而已。”恋爱期间，少爷也的确是这样履行到底，完全不在乎恋爱中的金钱付出。
比起金钱，少爷更享受对方回馈的情绪价值。
“你知道吗宝贝，我最喜欢你一脸笑意看着我，听我指挥的样子，你真的好可爱，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你。”那个时候，贺城正捧着他的脸，一脸像是得到了最喜欢的大号玩具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眼角眉梢透露出的都是满意，欣赏，还有疼爱。
犹如小女孩得到了最喜欢最漂亮的芭比娃娃，正在付出所有能付出的去妆点这个娃娃，想让它更赏心悦目。
尤敬看似温柔没脾气，其实人也散漫，他有个优点，从不固执甚至坚持所谓的原则，喜欢随波逐流，便给人很顺从的假象，其实是不想为了一些事情去争执，费那个力气，就选择一个大家都舒服开心的感觉去相处就好啦，因为他很多事情都不在乎，也无所谓，这样过的一点压力都没有，也很轻松舒适。
他善于让自己处在一个舒服对方也舒服的氛围里。
但问题是现在都分手了啊，已经没有理由和立场接受他的礼物。
这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依着对方大家都开心的问题，而是一个麻烦的存在。
自然不会收下这份莫名其妙的转账，他回复说：“分手后当然还是朋友，这和钱不钱的没关系，你别担心，等我忙完，如果有时间，就约你，我不缺钱，放心吧。”不这么回复是担心这位大少爷还会做出更让人惊讶的举动，而且他也的确不缺钱。
一旦不要求生活必须大富大贵，奢侈品加身，没有那么高品质的追求，的确就不是很缺钱。
其实他工作没什么太大压力，说忙也是因为业余时间要照顾陪伴孩子，虽然更多的是不想和贺城再见面，怕牵出更多理不清的问题。
虽然这钱尤敬没要，但贺城看到他说有空会约他，心里一下子就愉悦起来。
他把尤敬再一次的敷衍当真了。
在感情里，这位少爷有着异于常人的自大和天真，这或许和他感情经历比较少，加上优渥的生活环境有关，无须扳起指头算，他也就尤敬这么一个前任，如果说他出国这五年感情也空窗了五年，说出去大概不会有人信，他也懒得澄清什么。
倒不是他冰清玉洁心里还有尤敬，一个是他求学期间的确很忙，二是在各种派对以及各种户外运动中有试着去认识新朋友，但每一个或多或少都有让自己不满意的地方，少爷完全无法忍受，也不想将就，将这两者结合在一起，五年时间嗖的一下过去了。
不去细想也没意识到已经分开五年了，猛然回头才会感慨一句，竟然已经五年了。
前任再次出现在视线中，依然能激起他心中的火焰。
仿佛蒙着灰尘的火把忽然被人点燃，熊熊燃烧。
贺城甚至开始期待见面那天会发生什么，当初的小可爱变得成熟了一些，但却别有韵味，斯文秀气的外表给人一种难以描绘的冲动，他想到从前他撑着尤敬的后颈给他中医按摩，强迫他被按的最开心的时候与他对视，听他哼咛。
一开始两个新手互相摸索，触碰各个关节，最后越来越娴熟地互相中医推拿。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贺城真的快乐过，这份快乐便是他这么兴冲冲的原因。
贺城让自己不要再细想下去，却越发期待和尤敬相见。
那种感觉他无法具体的形容，只能用人类本能来描述。
他想回复个好，但只有一个字似乎显得冷冰冰，他手指滑动，点开表情商店选择了一些表情包下载，挑选一个看起来粉粉嫩嫩的兔兔表情过去，再回一句：好的，期待，一定要约我。
看着那个呆呆的可爱兔子，仿佛看到了从前的尤敬。
游乐场外，周野将这些尽收眼底，那个可爱兔子的表情包让他神情更添复杂，看着捏着额角的尤敬。
“我怎么觉得，他对你余情未了？”搞得这黏黏糊糊的。
尤敬认真分析道：“可能是刚回国太无聊，他喜欢热闹，以前上学的时候就爱呼朋唤友出去玩，冷他几天，遇到更有趣的事情，自然就转移目标了。”
“也是”周野继续感慨地说，“有钱人真是大气，转个账都是六位数起步，我老婆每个月给我发零花钱也才两千块。”
尤敬安慰说：“可是你有老婆，他没有。”
周野瞬间乐了，笑着说：“你可真会安慰人，虽然我很爱我老婆，可贺城要是想找对象，那不是招手就来。”
尤敬摇摇头说：“我说的是互有心意，互相喜欢的那种另一半，而不是因为新鲜感或者想打发无聊而找的另一半。”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你这么说，我就一点不羡慕了，其实咱们这温馨的小日子也挺好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缺吃不缺穿，父母身体健康，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有钱人还真不一定情感上不空虚，嘿嘿。”这话周野是发自肺腑的感慨，他的确觉得现在的生活特别幸福，不由眼神甜蜜地看着和肉肉还有丸子一起玩的儿子锵锵，看到锵锵就想到家里的老婆，一脸的知足。
尤敬也看着欢声笑语的孩子们，露出笑容说：“是啊，当下已经很幸福了。”
晚上六点半，贺家三口前往沈家的别墅，他们两家这次聚餐并没有去外面的酒店或者会所，沈悰父母决定在花园里搞露天bbq，家里的厨师现成的，大家坐在户外椅上喝酒聊天，吃烧烤，不比去外面差吧？
沈悰甚至还搭了个电影幕布，准备饭后大家一起看一场户外电影。
贺家到的时候，苏怡然招呼正捣鼓电影幕布的儿子。
“别弄了，你贺伯伯他们到了。”招呼儿子过来打招呼。
一家三口去迎贺家一家三口。
苏怡然走上前直接搂住贺母的胳膊，俩人聊起感兴趣的话题。
沈悰的父亲沈霖渊则问起贺家老大，“老大怎么没来？”也就是贺城的哥哥。
贺父回说：“他带着媳妇和孩子去参加野外露营去了，过两天才回来，所以今天就我们仨出动”说完拍拍贺城的肩膀，让他去和沈悰坐下来聊聊天，“你们俩也好久没见了，去吧，去聊点你们年轻人的话题。”
贺城和叔叔阿姨打完招呼后，笑着跟沈悰来到搭建电影幕布的地方，摸着放映机说：“德国牌子，质量不错。”
沈悰拉一把椅子放到旁边，又端来一些烧烤和香槟摆在贺城的桌子前。
“尝尝——”随后自己也端杯酒坐下来。
沈悰刚坐下，贺城就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在的这几年，你一直和尤敬保持者联系呢？”
沈悰一时听不出来他的语气有没有其他含义，喝一口香槟打量一下贺城的神情，停顿片刻说：“偶尔会见一面吃个饭什么的。”
贺城可能是不想沈悰误会，解释说：“我是看到你昨天和尤敬一起拍的照片才随便问问”紧接着话锋一转说：“对了，尤敬现在是单身吗，有没有对象？”他比较关心这个。
沈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斟酌片刻后语调轻缓地询问道：“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贺城状似随意地说：“我就是好奇，毕竟你也知道，我们俩以前谈过。”
沈悰故意轻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还爱着他。”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你可以把另一半当成金丝雀养着，宠着，表现的爱不释手，浓情蜜意，疯狂撒钱，但倘若真的爱上这个金丝雀，就是纯傻逼一个，听到这话贺城一噎，当下的第一个反应是被这么认为是个很丢人的事儿，语气坚定地否认说：“怎么可能，不能因为我们以前谈过，就不能问问他的情况吧，再说了，我们都分开了五年，还爱着，怎么会分开五年。”
沈悰点头说：“的确，不过这个真不清楚，我们见面并没有过问彼此感情生活的习惯，除非当事人自己分享。”这个理由非常正当。
“也是，那我就默认他目前是单身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沈悰忍不住问。
贺城笑着说：“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还想再续前缘。”这和爱不爱没关系。
沈悰一时沉默。
贺城说完又露出苦恼的神情说：“不过我昨天约他，他说最近工作忙没时间，本来还有点不舒服，但想了想，普通人上班的确挺辛苦的，每天做着重复的事情，拿着微薄的薪水，过着牛马一样的生活，我太不体谅他们这种普通阶层的人，还给他转了点钱，他没要，说等有空了会告诉我”说到最后，翘起嘴角，“真的太期待再和他见面了，你知道吗，当时在合照里看到尤敬，真的，有一种初恋的感觉，尤其是他本来就是我的初恋，忍不住回忆那些美好的点点滴滴……”
沈悰放下酒杯，显得更加沉默了，神情也有点复杂。
“你这样不太好吧。”
“什么？”
“玩弄感情，你不爱他，又想和他再续前缘，他是我学长，是很好很善良的人，你觉得这样好吗？”沈悰皱着眉头，带着点谴责的口吻说道。
可能没想到沈悰会这么说，贺城愣了一下，逸出一声笑说：“不是吧，你也不小了，不会真的觉得有爱情这玩意儿，大家都是各取所需，只要尤敬不觉得有问题，怎么能叫玩弄感情？我能给他提供不一样的生活以及他从前见不到的世界，他为我带来片刻的快乐，这不就够了。”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玩弄感情的人，总有一天会被感情玩弄。”沈悰语气冷淡。
“幼稚——”贺城浑不在意，再次肯定道，“你太幼稚了。”
“学长现在的生活很平静，你不应该再去打扰他，你想要打发时间，一堆人愿意陪着你，未必一定得是他不是吗？”
“平静？那我就更应该为他的生活带来一些波澜，并不是谁都喜欢平静的生活，而且我现在就想和他见见面，没准见几面也就淡了”说完认真打量沈悰的神情，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你和尤敬关系也不错，但我们之间的事情，你还是少插手的好，人各有志，你不是尤敬，又怎么知道他想过哪种生活，又是不是过腻了现在的生活。”
沈悰看贺城态度坚持，神情透着三分无情，知道多说无益，便没再说什么。